卷三：喋血山水间：第一章：第八节

八

戴云飞见到马占军问他后，也不禁愣了一下说道：“怎么办？让他们回家啊！我们还能带他们到哪里去？”

“后面是咱们刚刚撤下来的街道，恐怕不能回去，看来咱们还得护送他们一段路。”马占军指指前后的街道和附近的环境说道。

“也只好如此了，赶紧带着弟兄们撤退。”戴云飞说完又想了一下对一名士兵说道：“你赶紧向前面跑过去，到了那个墙角的转弯处看看刘刚的射击队是否已经来了并在那里作掩护没有，然后把这边的情况告诉他。”说完他向这一群在深夜的寒风下畏缩着身子的百姓们走去。

夜色下，戴云飞看见大约50多名身穿各类衣服的百姓在四下张望着，他们大多数都露出了猛然间被人从日军的牢房里得到了解救而在眼下不知所措的神态。戴云飞大声道：“乡亲们，我们是国军的部队，你们一会和我们从前面墙边上的庄稼地里跑到那边的路上，然后就回家吧，最好你们能出去躲几天，否则小鬼子还会抓到你们，更也许会迁怒于你们而杀害你们。现在你们互相搀扶一下赶紧跟着我们的部队跑！副排长带着一班行动，向林指挥三班居中照顾乡亲们，二班断后！”

下完命令后，戴云飞也扶住了一位大约40多岁戴着眼镜的中年汉子一边小跑一边问：“这位大哥，你是怎么被鬼子抓来的？”

戴眼镜的中年汉子气喘吁吁断断续续地道：“我是日照县小学校的校长，是前天被鬼子宪兵队抓来的。”

“校长？”戴云飞边跑边看了一眼他搀扶的人，果然见这位戴眼镜、围着一条毛围巾的汉子有几分书卷子气便又问道：“鬼子宪兵干吗抓你这个小学校长？”

这校长喘允了几口气道：“前天警察局找我，让我把学校里的学生召集到一起，说过年了要组织孩子们去慰问日军在日照的驻军部队，我借口学校的学生们都放假了无法召集给拒绝了。后来那个金学礼警察局长又让我把全校的教师招来开会，人到齐了他突然带着些警察说要把全部的女教师带到鬼子的驻地慰问一下他们的官兵们，我和所有的老师都不答应，最后发生了冲突！当时这些警察就把我们强行带到了警察局，不到一个小时，鬼子宪兵队的鬼子就派出了几十个士兵说我们有通抗日部队的嫌疑给全部地抓了来并关进了大牢里！又在晚上给我们送来了窝头并告诉我们说：赶紧吃点东西，明天大年初一精神一点好去鬼子的海边驻地劳军慰问。”

“你们一共有多少人？”戴云飞问。

“一共23名，7名男教师，16名女教师。”那校长道。

“小鬼子竟然在他们的统治区无缘无故地抓教师？岂不是违反人性和人道？”戴云飞说：“哪个国家的占领军有这样的胆子？日后他们又将如何自圆其说？这在公共舆论上也说不过去啊！难道他们不怕引起社会的公愤？”

“什么社会舆论？”那校长似乎在一股子求生的劲头下恢复了一些体力，说话也有些顺溜了：“日本鬼子去年在南京的大屠杀和在我们日照5月12日飞机轰炸平民百姓，又何曾怕过‘公愤’？他们大白天烧杀**，也何曾顾忌过‘社会舆论’？真是一帮禽兽不如的东西！”

“你们一共23个人，那30个人又是做什么的？”戴云飞又问。

“有日照医院的医护人员9个，还有一些前些日子就关在牢里的，我和他们唠过———他们其中的有些人说他们是在海上打鱼的，可我从他们的谈吐举止中看出这些人绝对不是渔民，有几个人还显示着明显的军人气质。这些人都经住了鬼子宪兵们的严刑拷打，个个都是好样的！”

那校长说完，戴云飞突然神色一凛站住了身———他似乎听到了身后的什么地方传来了隐隐地汽车引擎声！

“弟兄们加快，小鬼子的援兵上来了！”戴云飞大声喊了一句然后几乎拽着这个校长的胳膊加快了速度。他们又跌跌撞撞地跑到了城外围墙到了白雪皑皑的庄稼地边上时，只见与他们相差半个小时出发的刘刚的射击队也到达了位置并向他们这边跑了过来！

“你们来的正好，刘队长。”戴云飞急忙止住脚步对刘刚道：“这些是我们刚从鬼子宪兵队的大牢里救出来的百姓们，咱们要把他们带到对面树林处的公路上然后掩护他们回家，否则从这里走了鬼子们还会顺着脚印抓住他们的。现在增援的鬼子汽车已经出动并快到了这里，我估计咱们要是抓点紧的话，还是能够让乡亲们安全撤走并且我们上马撤退的。”

“好。”刘刚道：“戴长官带着乡亲们和一排的弟兄们快速穿过庄稼地，我带着射击队的弟兄们掩护你们。咱们一会树林里见！”说完他大声下令：“一、三小队在街口的两边加上两挺轻机枪，二小队在中间用步枪远距离监视，一旦有鬼子的援兵上来我们远距离阻击，如果没有那么快的话听我的命令交替掩护撤退，马上行动！”

刘刚的话音刚落而他的射击队还没来得及行动，忽听到前面戴云飞他们刚刚转过来的街道深处响起了骤然而猛烈的机枪射击声！

“鬼子的追击速度还真他娘的够快的，几分钟前我刚刚听到他们汽车的马达声，转眼间就到了我们的身后！”戴云飞看看后面大声道：“副排长带弟兄们护送百姓快速通过庄稼地！”说完他喊上刘海生和鲁汉民又要向身后跑去。

“你干什么去戴长官？”刘刚一把抓住戴云飞的胳膊问道。

“孙元山和姜大岭带着田万忠在里面阻击着鬼子，我得去看看。”戴云飞说道。

“先等等。”刘刚仍拽着戴云飞的衣袖回头看看后面一百多米远的树林，又听听前面拐弯处街道里的枪声然后喊道：“葛文星、刘二根带一挺轻机枪贴墙根到街道里面配合一排弟兄阻击鬼子的援兵，其余弟兄们立即跑步撤到树林子里做好阻击准备，快！”

刘刚说完拽着戴云飞同葛文星、刘二根一起向街道的位置跑去。到了砖墙边上他们趴在地上向街道里面望去，只见孙元山、姜大岭和田万忠三人用两挺轻机枪和一支步枪向里面做着长短不一的点射，借着远处的街灯，正可以看见他们刚才通过的岔道右侧有一些日军士兵露出半个身子呈站、跪、卧三种姿势向这边打枪！只是这些日军士兵但凡露出了身体部位的人在孙元山等三人的射击中无不一个又一个地被打中或躺倒或缩了回去，只好突然地探头放上一枪再迅速地缩回，因此这种象征性地追击和放枪在暂时还没给这边的三人遭成伤害！

戴云飞和刘刚见到这种情景均觉得十分奇怪，刘刚道：“鬼子的追兵是怎么回事？怎么不猛冲过来追赶咱们反而是象征性地做做样子？不像是他们一贯的作风啊？难道仅仅因为一班长他们的封锁使他们冲不过来？”

戴云飞也道：“我刚才听到鬼子的援兵是乘着汽车来的，这说明了他们是海边离这不远的鬼子步兵中队的一部分或大部分，但是这个道口仅仅有这么几个人缩着脑袋挨枪子不进攻，那更多的鬼子们在后面干什么？孙元山他们的机枪封锁并不会是主要原因，而别的原因是------”他想着想着然后道：“很有可能这些鬼子们不做强硬的攻击是想使我们的撤退不至于过于迅速、又因为有他们追兵的牵制不能不顾他们而冒险地横穿庄稼地，这样一来他们利用汽车从另一个方向迂回过来，就可以形成在我们的右前侧包围并两面夹攻我们！由此看来，你刚才不在这个街道的边上背对着空旷的庄稼地设伏是正确的，否则这片开阔地我们很难在小鬼子露头之前冲过去。这处不能再呆了！”

“葛文星，你在这里用机枪接替一班长掩护我们撤到树林里，两分钟后你和刘二根仍然披着白布单也向回撤，我带着弟兄们掩护你俩。”刘刚下令道。

待葛文星趴在地上稳稳地用机枪向前面一百多米远的墙角处打了一个点射后，戴云飞高声大喊道：“孙元山，你们三人立即撤回来！”

50米处孙元山、姜大岭和田万忠三人正把一粒粒的机枪子弹射向对面不断如同挑逗式露头的日军官兵们之际，忽听身后响起了有节奏的机枪点射和戴云飞的喊声，于是他们站起了身子一边后退着射击一边撤了回来，刚到墙角的拐弯处，只见戴云飞和刘刚等几人用步枪射击压制着对面的日军。

戴云飞又放了一枪对三人说道：“我们一起撤到对面的树林子里去！”说完他带头跑去。

这边葛文星和刘二根接替了孙元山等三人的目标后一个用机枪、一个在递弹夹的间隙里边用步枪准确地射击时，前面的岔道口突然一辆卡车亮着大灯露出了一大截并快速地转了过来，除此后面还有两辆也晃动着灯光紧跟了上来！

葛文星不露声色，稍稍转了一下枪口对着第一辆卡车的车头“嗒嗒嗒！”就是一个点射，三粒子弹直直地射入驾驶室不到一米宽的范围内，于是，刚刚转过弯尚未打直方向盘的汽车“砰！”地一声直撞在街道对面的砖墙上！而刘二根也估摸着车体的某个部位轮廓一枪打中了汽车的油箱，然后又一枪击在车体某处的铁板上打出了一溜火星！

他们在无名岛上训练时，韩大海曾经让所有的官兵们利用原来日军留下的两辆汽车训练过驾驶技术、攀车技术和根据车体的部位怎样伏击汽车的科目练习，所以汽车的要害诸如驾驶室的司机位置、水箱的位置、油箱在汽车正面位置以及侧面位置如何能打得燃烧或者爆炸，疾驶中的汽车如何打中它的轮胎使之突然转向甚至翻倒等等伏击方法这些士兵们早已烂熟于胸，此刻正好借着机会用以验证！于是，只听“轰”地一声巨响，最前面的汽车顿时腾起一团巨大的烟柱和火团并熊熊地燃烧了起来！后面一辆因刹车不及，也一头撞上了该车的尾部，第三辆正因转弯速度较慢，忙乱之中停了下来却把整个的车头露在了岔口上！

葛文星打完点射又掉转枪口向第二辆以及第三辆汽车的车厢和车头处打了两个连发，然后伸手拍了一下刘二根大声道：“我们撤退！”

这边跑到树林边上大气尚未喘允的刘刚等人刚刚安排好了伏击的阵型，忽听对面那看不见的枪响所在忽然传来一大一小两声响动并升腾起一团十分耀眼的火球！正惊愕间，只见朦胧的雪地上正有两团黑色的人影急急向这边奔来！

“弟兄们准备封锁街面岔道，掩护葛文星他俩！”刘刚下令道。

不到两分钟，气喘吁吁地葛文星和刘二根二人终于在日军尚未露头之前跑进了树林里！同时，向这边走来的戴云飞也对刘刚道：“射击队的弟兄们都回来了，我们立即遣散乡亲们，然后全部上马返回。”

刘刚一听立即下令射击队集合准备与一排的官兵们一起到树林的里面牵战马，自己则尾随着戴云飞向正在围坐着的众百姓们走去。刚刚走到距离他们的不远处想要说话，戴云飞突然又听到他身左后侧骤然响起了汽车马达轰轰的引擎声并且数道在雪地上忽隐忽现的汽车车灯光也射了过来！

“先等等、原地待命。”刘刚见状立即向自己身后的队员们喊了一句然后几步赶上戴云飞道：“你说的一点也不错，鬼子的援兵真是一部分在前面引诱我们，而另一部分偷偷绕过来对我们进行两面夹击的进攻了！我们现在乘马走还来得及，刚下完雪，我们又不走大路，鬼子的汽车是追不上我们的。”

戴云飞看了一眼这些似乎也听到了日军汽车越来越近的声音而不由地紧张甚至有些恐惧地围在他俩身边的众百姓们对刘刚说道：“恐怕是来不及了！我们可以乘马脱身，可是乡亲们怎么办？让他们去村子里躲躲？但鬼子们一旦追不上我们后，肯定会回来循着雪地上的脚印而进村子里找到他们，这帮狗日的鬼子们还不把这些乡亲和村子里的百姓全部给杀害了？那样的话我们就等于救了一些百姓没成反而却害了更多的同胞！

刘刚听完后思忖了片刻低下了头不再说话，他清楚这位原来他的老上级知道该怎么做，并且他的做法也一定是自己想要做的。

“戴长官、刘队长，”这时那个校长说话了：“你们救了我们，我们这些人感激不尽！敢问贵部是国军那支部队的？”

“我们就是一年前从海上打回来的袭击临沂城、拦截文物火车的部队。”戴云飞说道。

“哦！”一直保持着沉默的人群中嗡地一下议论开了。

“天啊！”一些女人发出了惊叹。

“俺娘唉！”当地的几个男人也赞叹着。

“戴长官，能蒙贵部相救真是我朱某人和我们全体难友们莫大的荣幸！”那位叫朱军的学校校长上前一步显得非常激动地说道：“只是，强寇逼近、万分紧急，你们就乘马走吧，我们不能再拖累你们了！”

朱军说完，这些百姓也大声嚷嚷着，都让戴云飞带人撤走。

“各位请安静。”戴云飞大声喊了一句：“我们是中国的军队，就不会看着日本鬼子屠杀我们的同胞而不管，你们不要讲了。现在鬼子就要到了，而且很可能是两面夹攻，我戴云飞请大家配合一下。”

“戴长官，你说吧，要我们怎样配合？”人群中有一个洪亮的声音大声问道。

“一会我们要两头阻击，你们现在到树林子最里面趴在树干的后面隐蔽，千万不要动弹并露出身子以免被流弹打中，一旦我们打退了小鬼子，我们会掩护你们撤走。”戴云飞道。

“用不用我们帮点什么忙？我们可都是医生和护士。”人群里居然有一个清脆的女音蓦然响起！

一年多没听到异性声音的戴云飞猛然间在内心里轻轻一颤，但他并没看向声音的来处而是注视着前面不足一公里处的汽车灯光说道：“谢谢你们的帮助，但这是在打仗，一会万一有了伤员再请你们帮忙不迟。朱校长，请你带着乡亲们撤下去。向林，你带着孙志飞和他的表弟并刘海生几人把所有的军马牵走和乡亲们一起撤到树林里面隐蔽、同时你们就地掩护乡亲们和军马，把黑虎也带上。”

戴云飞说完也不看这些百姓大步走向已经在刘刚的号令下列队完毕的部队下令道：“射击队负责左侧的街道口，一排的弟兄们每人间隔五米散开负责右侧公路和开阔地。听我命令开火，记住：打出第一轮子弹后，全部都隐身在树干下面射击！”

正说着，只见他们对面的雪地上有计八道雪亮的光柱拐了个弯就要直奔他们的方向射来！戴云飞扭头看看身后的百姓们在向林的催促下已经不见，便大喊了一句：“迅速进入阵地准备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