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喋血山水间：第一章：第十一节

十一

在众士兵和百姓们紧张地打扫战场时，戴云飞和刘刚亲自检查了一下部队官兵们的伤亡情况，结果，统计出来的结果让二人大为震惊并沉痛！

一排的二班副沙守天、老兵杨大勇、韩飞虎阵亡，5人负伤！射击队除了李胖小和李大虎二人在树林里牺牲外，在肉搏战中刘清和郑智龙阵亡、四人负伤！

了解到了这个结果，这俩人很长时间没有从惊愕和沉痛的心绪下恢复过来！尤其是戴云飞不由深深地把自己陷于自责之中：仅仅是第一次自己带队单独执行任务，怎么就让自己的弟兄损失了三人？这还是其次，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还让为自己做掩护的射击队———连里的长官们视为轻易舍不得打出的底牌的射击队损失了四名队员！

“我怎么这么无能？是在哪儿的决策和指挥做错了？”戴云飞痛苦地想着。

刘刚伤心了一会，抹了一把眼泪看着坐在雪地上一言不发低头抽烟的戴云飞轻声说道：“戴长官，别太难过了。要打仗就没有不死人的，弟兄们个个也不是金罗神仙，那有消灭鬼子而自己不负伤、不牺牲的道理？”

戴云飞狠狠地抽了两口烟看着这以前曾是自己的侦察连手下的一名副班长而今变成了与自己平级并且在一年多的时间内成熟了很多的射击队长、轻声叹了一口气问道：“刘刚，我问问你，你说咱们这次打日照的宪兵分队，在完成了任务以后而能顺利脱身的情况下又擅自救出被关押的50多名乡亲是对还是错了？”

刘刚挺戴云飞有如此一问，不由地大睁了眼睛看着他的这位老长官立即站起了身道：“怎么不对了？戴长官，别说是50多名乡亲，就是5名，就是一名咱们的同胞也该救！”

“可救出他们的代价是要付出咱们的数条弟兄们生命的代价，这究竟是对还是不对？”戴云飞又喃喃地道。

“这我可不同意你的想法。”刘刚正色道：“咱们是损失了好几个弟兄们的生命，可咱们活下来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消灭鬼子解救咱们的同胞不受鬼子的杀害和欺辱吗？为了这个目标，有多少好弟兄都毫无怨言地流尽了最后一滴血地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就是有一天换成你我，我们还能考虑一下值与不值吗？”

“这些我都明白，可是，”戴云飞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可是这个道理别的弟兄、包括吴长官、韩长官他们也明白吗？’

“戴长官，”刘刚道：“这你可就小看咱们所有的弟兄们、更小看两位长官了！不说每次打仗他们都冲在最危险的前面，就是平时他们的所作所为，不也全是为了国家、为了民众的利益出发？没有这两位长官们的带领、指挥和言传身教，哪来咱们的这支部队和全连弟兄们舍生报国、舍命为民的作战意志？你放心，他们绝对能理解，否则，他们也不配做咱们的长官。”

想了一下，戴云飞抬头勉强笑了一下对刘刚道：“你说的很对，刘刚，两位长官是好样的，全连的弟兄们也是好样的，救乡亲们没有错。”

戴云飞貌是似是而非的回答道让刘刚有些摸不着头脑，细想了一下，便也明白了对方原来是在自己内心十分难过的时候寻找一个平衡点，于是跟在戴云飞的后面道：“你做的没错戴长官，换成我、或者换成连里的任何一个人也都会这样做。就目前的结局来看，也许没有几个人能做的比你更好。”

戴云飞集合了所有的人员跑步到了树林里面的军马处，见孙志飞的表弟贾旺和姜大岭的黑虎在看守着军马，于是他对贾旺说道：“感谢你对我们的帮助，现在我有两件事情要你帮忙：一是我刚才让士兵们把我们阵亡的七名弟兄用雪掩埋在了靠道边的那条沟里，等过些日子雪化之前，你找时间给埋到土里面吧，记着在坟地上做个标记我们以后好找。第二，我们走后，你立即通知村里的百姓赶紧找地方躲躲，刚才的枪炮声一定让他们惊慌不安，万一小鬼子再来追不上我们，肯定会拿你们撒气的！”

“你放心戴长官，俺现在就去传话。”贾旺双拳一抱又招招手转身走了。

“乡亲们，”贾旺走后戴云飞对这50多名百姓们说道：“现在想让你们回日照也是不可能的了，日照还有鬼子的一个中队，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要追上来，你们必须和我们一起转移。现在，所有的女人和我们的伤员骑上马，年轻的男人和我们的士兵徒步行进，剩下的军马射击队的弟兄们乘坐掩护大队，立即行动！”

在这比来时多了一倍的队伍向西北运动之前时，戴云飞让孙元山用手电照亮，蹲下身子匆匆写了个字条让姜大岭带过来黑虎道：“大岭，让黑虎速回连部报信，现在是凌晨四点，离天亮还有三个多小时，让它辛苦一下吧。”

“没说的，戴长官。”姜大岭把字条包好用布带围在黑虎的脖子上拍拍它的脑袋道：“快去回家找到韩长官，快去！”说完那黑虎把头贴在姜大岭的脸上蹭了几下鼻子里又哼哼了几声似在告诫主人多加小心然后“嗖”地窜了出去！

见黑虎消失在黑暗之中后，戴云飞吩咐一排士兵在战场的几处和树林边埋设里一些诡雷和炸药外，便带着人群匆匆地转移了。

行进的路上，戴云飞和刘刚并排赶上了前面刚才持枪与日军士兵拼刺战斗的几十个百姓们的中间，戴云飞走到一位身材魁梧的在战斗打响之前就在树林子里请戴云飞“吩咐”的中年汉子身边问道：“这位大哥，敢问尊姓大名？是否也曾当过兵并打过仗？”

夜色下，这位中年汉子似乎笑了一下然后对戴云飞反问了一句：“这位戴长官，敢问一句贵部属于国军的哪一个序列之下？”

戴云飞没料到对方有如此一问，想了一下觉得对方的问话肯定有他的原因，于是笑笑道：“我们是第三集团军51军的，不知这位大哥有否见教？”

那汉子闻说后连忙正色道：“愚兄岂敢？回戴长官的话，愚兄等人是张自忠将军59军所辖38师67旅8团一营的，还有一些是7团以及其他部队的。”

“啊？”戴云飞听完不禁惊讶地问道：“你们原来是59军的弟兄，怪不得刚才上来组织日照的百姓打仗颇有战法？不知各位兄弟怎么会受困于日照鬼子宪兵分队的牢房里？”

“说来话长了，”中年汉子裹裹上衣迈着大步道：“去年徐州会战在台儿庄围歼战斗中，我们59军和庞炳勋将军的第二军团苦守临沂城，在台儿庄大战结束后我们从临沂撤出，刚走出不远就遇到了鬼子的飞机轰炸！我同团里的一些弟兄被炸伤昏迷，待醒过来后部队已经撤走。天黑后我们一共30多个受伤但是还能走路的弟兄们躲过了小鬼子们的追击而逃进了附近一带的树林里。第二天我们咬牙走山沟野地向东北一带鬼子尚未占领的方向躲避逃命，后来就到了离虎山不远的一个小村子。当地的百姓把我们偷偷地藏起来并帮我们医伤，但一路上也有七、八个弟兄因伤重又缺医少吃不治而死去！

半年过后，我们在当地百姓的掩护下隐姓埋名又弄了两条小船和他们一起下海捕鱼维持生命，等着弟兄们打回来。四天前我们在村子里吃饭时，来了一队鬼子在几个宪兵的带领下可能是听说了我们的底细二话不说就把我们18个弟兄全部抓到了日照鬼子的宪兵队，然后严刑拷打，非要我们说出来身份底细。这不------”中年汉子一把扯开身上的棉衣露出胸口上的让日军用烙铁烫出的仍然血肉模糊如手掌大的疤痕道：“小鬼子的老虎凳、辣椒水、烙铁烫等什么的都他妈的用上了，但也没问出半句实话！听一个胖翻译说，我们再不交代，过完年就把我们送到东北修山洞去。”

“刚才那个鬼子宪兵队的牢房有几间？守卫的情况怎么样？”戴云飞问。

“一共有三个，”中年汉子答道：“原来三个都有一些人，后来在昨天下午抓来了一些人里面其中有不少女人，就把三个屋的人集中到了一起，腾出了一间关了这些女人。三间牢房在一道走廊的一侧，只有走廊门一个出口。门外有一个鬼子的游动哨，正对门口有一个单独的值班室，如果有了情况，值班室的鬼子一按电铃，院后的鬼子宪兵们就会冲过来。”

戴云飞听完后过了片刻又问道：“还没请教这位大哥的大名，不知兄长在张将军的59军任何职务？”

“林长官是我们59军38师67旅8团一营的营长。”中年汉子旁边一个瘦弱的汉子答话道。

“哦？”戴云飞闻言不由地兴致很高，转头问这位说话的汉子：“敢问这位兄弟是？”

“我叫王光，是一营的一连长。”这显得很精悍的人答道。

“失敬、失敬！”戴云飞郑重地道：“二位果然是国军中的军官！刚才我从几位兄弟带着一些弟兄和百姓们组织截击鬼子的阵型和只有训练有素的军人才能显示出来的战场动作上来看，就猜测到你们绝非普通的寻常百姓，也不是一般的士兵们所能具备的能力，果然如此！还请林兄费心把你们这些弟兄的大概情况给介绍一下。”

这位叫林雄的59军的营长道：“我们当时30多人基本上全负了程度不同的伤，有几个严重的没挨到第二天就断气了，后来又因为医治不上更饿着肚子，相继12个弟兄先后死去。活下来的18个人除了我和一连长王光，还有团特务连的连长郑小飞、团部侦察参谋刘斌、两个步兵连的正职排长杨大山和李勇，两个班长伍尚文、仇连海和十个士兵。”

“事隔七、八个月了，林兄等人没想过要找部队或自己拉出去打鬼子吗？”戴云飞问道。

“怎么不想？”林雄道：“我们在躲躲藏藏的环境下差不多养了三、四个月的伤，也曾想南下找部队，但一是有鬼子们的严密封锁，二是我们也不清楚大部队到底在哪里？三是有几个弟兄的伤因为耽误了救治，到现在也没有好利索，走起路来仍是一瘸一拐的！也想过拉起队伍自己干，但我们18个人仅有7支枪，30多发子弹，所以大伙合计着先等过完年再说吧。也正因为如此我们18个人才一直聚守在一起，所以小鬼子抓我们时我们一个人也没躲开！”

又沉默了一会，那个叫王光的连长突然扭头对戴云飞道：“戴长官，我们在村子里养伤的时候可听说过你们的事情。”

“是吗？”戴云飞笑笑问：“怎么听说的？听说过我们的什么事？”

“当时我们在小海附近的一个小村子外养伤，给我们送吃的一个老乡有一天兴高采烈地来了说道：‘老天有眼了！派出了天兵天将下凡把围攻沂蒙山几千小鬼子的老窝临沂城给打了个落花流水、把上千鬼子的守卫部队给打了个屁滚尿流！’我们一听就仔细问他，那老乡就把他也是刚听说不久的消息告诉了我们，说有一支国军的部队刚从海上来到了陆地，先截鬼子的军火车、又打临沂城救老百姓，然后还拦截鬼子抢走并想偷运到鬼子国家的我们老祖宗留下的国宝等等，甚至还说他们的村子里有人见过你们、帮你们藏过东西。我们听了当时半信半疑真是没法相信，心想一百多人的国军部队也就是区区一个连，我们59军和庞炳勋将军第二军团的40军加起来三、四万人马守临沂城和小鬼子打了四十多天，虽然前前后后消灭了小鬼子五、六千人，但我们军就付出了伤亡九千人的代价！我们8团一营在战斗结束后将近600人好赖还剩下了百十个弟兄，可本团的二营同样的人数从营长到伙夫全体阵亡无一幸免！

小鬼子的士兵再强悍，我们也不是不能打，可部队的装备实在是悬殊太大了！战斗打起来，我们全营仅仅三门小口径迫击炮，但鬼子的飞机和大口径火炮实在是太猛烈，一顿轰炸下来有的排趴在阵地上一枪没放，等鬼子冲上来命令他们进行抵抗时却发现能活着打枪的人剩下了不足十人！于是，整个的临沂城守卫战我们打了一个多月以二比一的代价才重创了小鬼子！可以说我们也是打过硬仗、恶仗的军人，深知战场上的残酷和鬼子军队战斗力的强悍，所以一听说你们屡次以仅有的一百多兵力重创小鬼子、消灭了几倍于你们人数的战绩时，我们都不敢相信是真的。

后来我们多少相信了一些之后，林长官就说过：要想打鬼子也得找这样的部队，哪怕在他们那里当一个士兵也是好样的！光荣的！但一是不知道去哪里找到你们，二是怕你们不肯接收我们，所以就一直也没有个准主意------”

“怎么会知道我们不接收你们呢？”戴云飞正色道：“你们为了台儿庄大战固守临沂城数十天，硬是以血肉之躯抗击着小鬼子们的飞机大炮打出了一个临沂大捷，当时 我们因为另有任务而没赶上徐州会战，但后来听这一带的百姓们提起59军和40军固守临沂城、重创日本鬼子的‘铁军’坂垣第五师团之事迹时，无不热血沸腾钦佩不已！别说我一个戴云飞，就是我们的吴长官、韩长官听说你们要和我们一起打鬼子，也一定会翘首以待而列队欢迎！”

“戴长官，听说贵部的吴长官和韩长官都是很有来头、有本事的卓绝人才，不置可否为愚兄介绍一、二？”林雄道。

戴云飞笑笑道：“林兄的听说不一定真实，他们俩人没什么来头。吴长官是我们师里的作战科上校科长，韩长官是集团军情报处的上尉参谋，但真本事是有的，卓绝的才智也算得上。”说到这里戴云飞的眼睛里居然浮起了些许温暖的神色缓缓地道：“以后你们就可以深深地体会到了------”

“戴长官，”正说到这里，担任断后的射击队的士兵孙臣乘马前来报告：“后面约五里处发现鬼子汽车的车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