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喋血山水间：第一章：第十四节

十四

这边戴云飞和刘刚抽着烟陪着林雄等人吃了他们随身带的一些馒头和咸菜等，然后三人又一起走到了山包后面看望一起围坐在一起取暖并进食的众百姓们。

“乡亲们，”戴云飞同朱校长打了招呼然后坐在他们对面的雪地上道：“一会儿，或者说天亮后，我们很可能要和鬼子的追兵打仗。你们要记住：不论仗打得多么激烈，大家不要惊慌，更不要四处乱跑。一定要躲在这里。”

“戴长官，”朱军站起身问道：“日本鬼子现在尚未追来，我们为何不赶快撤走反而在这里等他们来攻？”

“朱校长有所不知。”戴云飞道：“我们撤走像现在这样的行动速度最少也要四个小时才能回到我们的驻地，而且一路上基本上是平原雪地无险可守，小鬼子乘坐汽车用不了一个小时就能够追上我们，只有凭借这座河山的地形我们才能阻挡他们一会并等待我们的援军。”

“不知鬼子有多少追兵？贵军可否能够将他们打退并等到贵军大部队的援救？”朱军又问道。

“朱校长请放心。”戴云飞轻轻一笑道：“日照的鬼子充其量也不过四、五百人，可两仗下来，我们差不多消灭、击溃了他们二三百人之多，剩下的也不过还有一半，但我刚才看到他们的追兵仅仅四辆车，也就是一百多人。他们有一百多人，我们这边却有50多人———”说着他指指身边的林雄道：“这位林长官带着17个弟兄就是一支生力军，他们可都是多半年前台儿庄大战时在临沂数次打鬼子、守临沂的张自忠将军和庞炳勋将军部队所属的抗日英雄啊！”

戴云飞刚刚说完，这些相互依靠取暖的男女众人均不由地一阵赞叹！

“原来是张自忠将军59军和庞炳勋将军二军团的抗日英雄们！”朱军连忙站起身双手抱拳对林雄道：“失敬、失敬，林长官，我们在一个牢房里相处数日，早已见识到林长官以及诸位英雄好汉们非常的风采，可没想到诸位竟然是我中华民族中的铁血汉子、国军将士！”

“哪里、哪里？”林雄听到对方的赞誉倒不好意思起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尽管天色尚暗但也不由地面红耳赤了起来：“区区战绩，岂敢与‘英雄好汉’二字沾边？倒是我们面前的这二位兄弟，他们是国军第三集团军于学忠上将第51军的部下，他们这个官兵为数不多的小部队一个个才是真正的抗日英雄、民族的脊梁啊！看看这多半年里几次威震鲁东南甚至整个山东的壮举，岂是我等平平之辈所能相提并论的？”

戴云飞听罢十分受用但也不得不摆摆手道：“林兄过誉、小弟我等愧不敢当。只不过乡亲们请放宽心，不仅是我们有50余名能打仗的弟兄们在保护着你们，而且我在一个多小时前就已经送出了请求大队前来支援解救我们的消息，我估计我们的长官天亮后就会派出部队前来解围救走我们。”说完他看看正在悄声议论显然情绪大为稳定甚至兴奋的众人们又大声说道：“我还忘了介绍一下：我叫戴云飞，是我们部队的一排长，我身边的这位小兄弟叫刘刚，是我们射击队的队长。”

“失敬、失敬！”朱军又抱起了拳笑着说道：“想不到刘队长如此小小的年纪竟身居要职，真可谓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戴云飞见朱军如此一说，显然是没弄明白“射击队长”是个什么军衔，于是笑道：“刘老弟的枪法如同神灵俯身般具有出神入化之功夫，我们全连官兵、甚至包括我和我们两位长官的枪法都是这个刘老弟所传授的！”

戴云飞的话音刚落，不仅林雄等人均用一种惊讶和敬佩的眼神看向刘刚，人群中也顿时响起了更多惊奇和赞叹的声音：“啊、天哪！”、“俺娘啊！”

众目睽睽之下，尤其是人群里众多在暗夜之中女性们如黑亮且秀丽的小星星般的闪烁着奇异神采的眼睛，居然让刚刚19岁的刘刚面色大窘，他低头垂目，慌乱而紧张地紧抓着棉手套小声地道：“哪里、哪里？俺没那么厉害！”不知所措中，一年多不用的家乡俚语也顺口溜了出来！

戴云飞又想夸赞这个小兄弟几句，眼角处忽然瞥见无数闪烁着奇特光彩的眼睛正向他们凝视，也不由在心里想道：此地不可久留！于是他抬头对朱军说道：“各位乡亲们先相互靠靠取暖休息片刻，我们要去布置战斗任务了。”说完拽了一下刘刚和林雄，转身三、两步奔向了山顶。

到了山顶戴云飞和刘刚不约而同地摘下了棉军帽，均发现头顶上热气腾腾、额头上汗水满布，沉默中各有各的心事谁也不说话，只是林雄见状偷偷笑了笑！

一分钟后，戴云飞同王光等人、刘刚同林雄等人各相距大约80多米靠在作为临时阵地山头的树后等待山下的敌情信号。

“刘队长，”刘刚身边的林雄问了一句：“我看你们的戴长官不仅打仗勇敢，布置队伍和部署战斗也很有一套，以前他是做什么的，可不像仅仅是一个排长的水平啊！”

“林长官有所不知，”刘刚恭恭敬敬地说道：“他以前是我们师特务营的中尉副连长，我那个时候只不过是他手底下的一个小副班长。戴长官不仅作战勇敢，并且武艺高强，是我们连的刺杀教官。不仅如此，他毕竟是侦察军官出身，所以大脑反应快、遇事冷静沉着，行事果断利落，深得我们吴长官、韩长官的器重。”

“你们的吴长官、韩长官都是什么样的人物？竟能带你们打了我们想都想象不出来的大仗和硬仗？”林雄问。

见林雄如此一问，刘刚的脸上和眼神中居然浮起了尊重甚至崇拜的神色，于是他如同一个刚懂事的孩子向别人陈述自己的父母亲般地对林雄讲述了他们从无名岛到不久前从沂蒙山到五莲山之间每一场的战斗经过以及他对吴志伟、尤其是对韩大海的内心感受！

林雄听完刘刚的讲述后，也沉默了很久才道：“难怪你们如此的能打胜仗，能打胜敌我力量如此悬殊、兵力简直无法成比例的硬仗和恶仗！除了你们全体官兵们不怕死之外，看起来最主要的是你们经过了我们没曾经受过的半年极为刻苦甚至残酷的强化训练以使你们一个个都掌握了相当精湛的杀敌本领之外，另一点就是你们的韩长官在无论在什么样的战斗中都能极为出色地安排布置你们这些官兵发挥出最大的潜能来做到了真正的以一当十、并且在无论什么样的情况下他都能极为准确地观察战局、分析敌情、洞察先机来做出最合适的、或者说是唯一正确的选择来！”

“差不多是这样吧。”刘刚道：“我上无名岛之前也当了半年多的兵，见过不少长官，他们多数也上过军校，但无论是平时的训练还是战时的战场表现，显得都太死板、教条，都没有韩长官那样爱动脑子、把许多事情都处理的那样灵活和生动。原来的那些长官们要说战斗打到了白热化，也知道身先士卒带着弟兄们冲上前拼命，但一仗下来，能消灭鬼子数十人，可自己的弟兄也损失了上百人，基本上是以几命换一命的战绩。但我们在无名岛上训练时吴长官和韩长官常说：我们现在的武器装备不比小鬼子差，甚至从人员数量的相对装备要比鬼子们强很多，论军事素质更超过他们，所以就是用一个换鬼子们的十个人也是不换的，要达到这个目的，就要在每一场同小鬼子的战斗中多动脑筋，用我们的长处痛击鬼子们的短处，用最小的代价来取得最大的战果。所以在以后的战斗中不仅我们的两位长官是这样指挥部队，就是我们这一级甚至班长到每一个士兵在打鬼子时也都有自己的一套办法，就是说我打你时一枪就可以要你的命，我不打你时就让你看不到我。按韩长官的比喻是：不动则已，动就要以雷霆万钧之力来打击敌人！

所以我觉得：如果咱们全国部队的大多数长官都能象他们俩人这样拿弟兄们的生命当回事并在打仗时肯动脑子、另外咱们的弟兄们个个都有着高强的杀敌本领，咱们国家的几百万军队还打不过这些狗日的小鬼子们？”

尽管年轻的刘刚尚且没看到当时中日双方的军队在人数上中国军队虽然要超过对方、但日军士兵的综合素质和武器装备等要普遍地超过中国军队好多倍，更没有进一步权衡当时两个国家的综合国力，作为他们自己的这个小部队在当时特殊的环境下经过了特殊的训练和装备武装超过一般的日军部队并在全国的抗日战场上异军突起仅仅是个单独的个体。但尽管如此，刘刚的几句话也让以前身为一营之长的林雄少校许久闭口无言，似在体会着年纪轻轻的刘刚简单却又含义深刻的内容。

就在刘刚与林雄靠在树干后悄声谈话的同时，那边戴云飞也招呼着张自忠部队的侦察连长杨大山和一营的连长王光抽着烟。

几天没抽上一口烟的王光和杨大山贪婪地吸着劲头大而略显苦辣味的鲁南烤烟，王光背靠大树毫无顾忌地大口吸着，但戴云飞发现杨大山似乎习惯性地用双手捂着烟头，又仰头看看烟气飘动的走向。

“我说杨连长，”戴云飞在心里赞叹了杨大山的职业习惯后却悄声地说道：“你就放心大胆地抽吧。山脚下有我们的弟兄在听鬼子们上来的动静，鬼子们离咱们500米他就会发出信号，再说这帮小鬼子们顺着雪地上的脚印就会知道我们进了山，咱们就是大气不出埋伏得再好，他们也会知道咱们在这里。所以，也就用不着在乎他们。”

“戴长官，”杨大山在雪地里熄灭了烟头问道：“刚才吃东西时我听贵部的一个弟兄说他也是侦察连出来的，说你也是个在侦察连带兵的长官？”

“什么长官不长官的！”戴云飞吐出了一口烟道：“我在我们特务营的侦察连仅仅是个副连长，你好赖还是个正职，这样称呼我岂不是让我难堪？你还是叫我老戴或者一排长吧。”

“我看行，老戴。”王光在旁边道：“咱们虽然以前不在一个部队，但都是为了打小日本鬼子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生死弟兄，称呼上过于讲究就不像个军人了。你年纪有多大？”

“我今年28，属狗的。”戴云飞道。

“嘿，我正好大你一岁，属鸡的。”王光道。

“我小一岁，是属猪的，今年27岁。”杨大山道。

“知道了岁数不就好称呼了？”王光道：“我叫你一排长或者戴排长，你叫我老王，叫他小杨不就顺口多了吗？”

“戴大哥，”杨大山问：“你的岁数在排里是不是最大的？”

戴云飞又卷上了烟并把烟口袋递给了对方说道：“还不是，排里最大的是刚才在树林子里连着砍了好几个小鬼子的田万忠，他今年45岁，九年前曾在冯玉祥将军的警卫连当副连长，现在在我的一班当副班长。”

“九年前在冯玉祥将军的手下当副连长？”王光惊讶道：“好家伙，真是个老兵了！我说戴排长，九年前的副连长能到你的排里当个副班长，你们这个部队里的成分是不是有些------啊？”

戴云飞笑笑道：“有些什么？有些复杂是吧？”见二人都不说话，于是戴云飞又笑道：“如果我们的成分不复杂，恐怕也就没有没有如此的凝聚力和战斗力了！你们也许不知道，我们这个部队一百多人，不管对内还是对外，我们都以一个连来行事和称呼，但实际上每一个排长都是中尉以上的军官，班长都是少尉以上，以前的班长、副班长都成了士兵。你知道我们的连长吴志伟、副连长韩大海都是什么官衔吗？”

“照此类推，应该是个少校或者中校吧？”王光道。

戴云飞笑笑道：“我们的吴长官半年前就是蒋委员长亲自晋升的少将旅长，而韩长官是上校副旅长！也就在那个时候，我戴云飞区区不才，也混了个上尉军衔，我们的司务长是个中校，各排长都是上尉。田大哥是在鲁南才到我们部队的，因为屡有战功才晋升为副班长的。”

“我的天！”王光惊叹道：“真看不出你们这个小部队倒真是藏龙卧虎、人才济济啊！”

“藏龙卧虎不敢当，但人才济济却是不假。”戴云飞不无得意地道：“和我一起的那个带着射击队前来接应我们一排的射击队队长刘刚，你们别看他年纪小小不善多言长着一张娃娃脸又显得腼腆的那个样子才19岁，但他却是我们连的‘枪神’！他把个步枪子弹打得如同长了眼睛，最难得的是他发明了一种‘靠感觉打枪’的射击要领，根本不用瞄准！半年多的时间里我们全连上上下下都掌握并精通了这个打法，使得我们在每一场战斗中都比小鬼子在对射时快了不止一秒钟的时间，举枪就打，指哪打哪！我们能屡次取胜的原因这个射击迅速准确起到了相当重要的作用，并且包括我们部队的重机枪、迫击炮和掷弹筒等所有的武器都练成了靠感觉发射的功夫------”

“等等，戴大哥，”杨大山插了一句言问：“你是说你们的连队里还有重机枪和迫击炮、掷弹筒？”

“嗨，”戴云飞神气十足地道：“我还没顾得上说：我们全连共5个排级单位，三个步兵排，各排2门75毫米步兵迫击炮，3具掷弹筒，每人长短枪各一支。四排是机炮排，有2具掷弹筒，2门迫击炮、两挺重机枪、一门平射炮。射击队三挺轻机枪、一门平射炮，其余所有官兵们均为一长一短两支枪。我们全连一共有9挺轻机枪、12具掷弹筒、8门迫击炮、两挺重机枪和两门平射炮，另外还有150多匹东洋战马！”

“我的天！”王光又惊叹道：“你们这么一点点人，这重武器的装备何止是一个营、简直算得上一个团的装备了！难怪能屡次打胜仗！可是你们这一点人，人手怎么会够用？”

“这你就不知道了，”戴云飞又道：“我们的掷弹筒手也同时是个步枪手并且没有副手相配，假如平时他在班里排名第五，那么第四和第六就兼做他的弹药手在平时多替他背上点榴弹，而且连里要求每个士兵都必须会发射掷弹筒和迫击炮包括所有的重武器以便在战斗中接续。第二、我们行动时有专门的军马来驮这些重家伙，但平时的拆炮、架炮和短距离运动只有两个人操作，弹药的准备也有班里的弟兄们帮着运输，所以就省去了不少的人手。”

“你们这样的部队真是前所未闻，真是了不起啊！”杨大山惊叹道。

“了不起倒不敢当，”戴云飞道：“我们的人手少，又要保证战斗力，重武器少了不行，没办法只好动脑筋了。好在我们的韩长官主意多，又善于从弟兄们的肚子里挖窍门，日益改进完善，就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除了那个‘枪神’，连里面还有这样的人才吗？”王光问。

“有啊，”戴云飞笑笑又递过去旱烟口袋给身边的众人们并介绍了王志刚、李小山、孙守田甚至他的副手马占军、排里的姜大岭和巴图等各具特点的士兵们，说着的同时他在心里也暗自得意：连里的几个有名的诸如姜大岭、巴图、田万忠、刘海生这样有一技之长的优秀士兵们均在自己的一排里，自己这个当排长的真是感到幸运和自豪！这几个人任何一个可都是连里面的宝贝，更何况在今天夜里的一仗中，自己还亲眼目睹了全连唯一的老兵田万忠那精湛的杀敌本领以及很可能尚未显露出的深厚潜力！

“戴大哥，”杨大山问道：“一排往往都是连队里的尖子，排长一般都和连里的副连长平起平坐，你说的马占军、姜大岭、巴图和田万忠这样的人才都出自你的排里，那你这个上尉排长也一定会有非常的过人之处吧？”

“我？”戴云飞一愣，然后不由地傻笑了两声：“嘿、嘿嘿！我还真没看出来我有什么过人之处，倒是有一点，也就是运气好了一点罢了！嘿嘿！”

刚说到这里，他们忽然听到前面约一里地的什么地方响起了一声野狼的嚎叫！

戴云飞忽地站起了身子举起望远镜向已经亮得差不多的前面望去然后又看看手表道：“现在是七点十五分，天已经大亮了，小鬼子进到了500百米处，大家准备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