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第二章：第七节

七

林雄见到韩大海向他敬礼，急忙一边还礼一边急切地道：“你这是干什么？韩长官，你这岂不是让我难堪？论职务你是我们的长官，论情意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有什么话你直接吩咐就是了！”

韩大海笑笑道：“林大哥，在战场上我们是要有个下命令与执行命令的区别，但现在并不是这样。论年龄你是我的大哥，论军龄你在我的面前是个老兵。现下我们整个的部队就这么一些生死弟兄，有的时候过于拘谨和教条岂不是显得太生份？”

林雄听了对方的话笑笑道：“这话你说的有点道理，只不过你们、现在是咱们这个小部队和别的连队有些不一样。在一排和射击队的弟兄们救我们出来以及一路上的见闻，实在是让我大开眼界并深受感动！那个和戴排长一样勇猛善战的一班士兵田万忠大哥居然在八年前就是一位西北军的副连长，如此深厚的背景和精湛的功夫却甘愿默默无闻地在班里面当一名士兵、一名倍受士兵弟兄们和各级长官们尊敬的老大哥！还有，我听说你和吴长官都是蒋委员长亲自给予晋升的上校和少将，并准予你们扩军到一个旅，可是你们除了并没有乘机拉队伍占地盘外，而且对内仍以连长、副连长自居，不仅没有佩戴新的军衔领章而仍然用原来的级别标识------

不贪图功名和权势，只是一味地带着同生共死的弟兄不断地舍生忘死杀鬼子，有这样的长官才会带出一支英勇无畏的部队，而这样的部队才是我们这些当兵的所一心向往的部队，能在这样的部队里痛痛快快地杀鬼子为咱们的国家卖命，就是当一辈子的大头兵也是光荣而自豪的！你放心韩长官，这不仅仅是我林雄一个人这样认为的，王光、刘斌、郑小飞和杨大山、李勇他们也都是这样想的，这些人多数都是我带出来的部下，我了解他们的心思。别的我不敢吹牛，但是对于这些人，我会在一定的时候给两位长官以及咱们的连队送出一个个响当当、**的好兵来！”

第二天的早饭后，韩大海问询并督促了了连部王大水、李宝亮以及郑少海等人员抓紧两天军事技术的熟练和适应、准备参加后天的实弹摸底情况后，拽着吴志伟到了女兵们训练的一片树林边的场地处。

“今天上午我本打算去孙志飞、常宏他们8个新兵那看看，然后再去看看一排长和几个弟兄们的伤势及情绪，你偏偏拽着我看什么女兵们的训练？”在路上，吴志伟对韩大海道：“你这个抓连队训练的主官前去检查一下属下训练情况这样的小事，还非得我老人家亲自动身？”

“你是一连之长，亲自来关心一下女兵们的训练，不正显示了连里的长官们对她们的关心吗？”韩大海笑道：“否则我一个人借口来检查训练有事没事总往这里跑，还不让那些女兵们怀疑我不怀好意？”

“上次在连部被她们连哭带喊地闹了一回，我这些日子半夜里老做恶梦！”吴志伟笑着对韩大海道：“上岁数了，胆子也小了许多，受你的影响，见到了鬼子我兴奋的不得了，可一见到那些丫头们、不，是咱们的女兵们，我离着老远头皮都发麻！吃饭的时候我一直不敢看她们，就怕这帮丫头们当着全连弟兄们的面不知轻重地向我提出些什么刁钻古怪的要求来！”

“我说这几天在饭厅吃饭时你总吃那么一少点，原来是让这些女兵们给吓得啊？”韩大海看着对方取笑道：“中午我宣布：让这些女兵们以后蹲在门口外面吃饭，不许说话，否则咱们的吴长官要是吓出个好歹，我就拿她们是问！你看怎么样？”

“哈哈，可真够要命的！”吴志伟笑笑说了一句，也弄不明白是说韩大海要命还是说女兵们“要命”。

“腿抬高、脚面离地三寸！手虚握成拳向下，摆在第三个衣服扣子之间！”正行进间，忽听前面小树林外的场地上传来李小旦清脆犹如女音的命令声！

“我说韩老弟，你那天和我说让这李小旦给女兵们当教官，我想也没想就同意了，但我现在也没弄明白，你怎么会选中李小旦这个娘娘腔的孩子兵来带这些个女兵？”吴志伟收住进树林子里的脚步问。

“你可别小看连里的几个‘孩子兵’。”韩大海道：“刘刚算一个吧？姜大岭、巴图、田小亮这些士兵都不到20岁，但表现如何？恐怕谁也说不出个什么。这李小旦虽然说话细声细语像个大姑娘，可在一排让戴云飞给磨练摔打得不仅军事技术非常过硬，就是打仗也非常勇敢顽强。我选中他的最主要原因除了他的军事技术之外还主要是他的性情单纯朴实甚至还有点拘谨、腼腆，像他的这种品行和个性才有可能带好这些个女兵并也让我们放心。”

二人说着进入了一片小杂树林，穿过百十米宽的树林，就看见了树林另一边的一小块平地。此刻只见一排士兵李小旦正将21名身穿蓝灰色军装的女兵们分成了三排五人一排六人的四排横队学走正步。

“一二一、一二一，”满脸稚气的李小旦扎着军腰带十分郑重地喊着号子并不时地纠正着毛病：“我说三排的四号，你又走顺撇了，垫一下步，把脚错过来、错过来！”------“二排的三号，抬头、挺胸向前看！好、立正，向后转！”

待四排女兵转过身后，李小旦看看天色道：“休息10分钟，然后排成两列横排走几趟，要注意别走顺撇了，抬头、挺胸向前看。解散！”

“俺娘哎！”李小旦刚说完，立即就有一半以上的女兵就地坐了下来大声叫道：“可累死俺了！”

“我说大兄弟，”曾给李小旦打过饺子汤的女兵道：“这两天你一直让我们走正步，我就不明白了，这正步板着脚面平地上走，走不了多远就把俺们累趴下了，干嘛不好好走什么步来着？啊，是齐步。”

“任春铃，”李小旦说道：“就你的怪话多，我不是早就和你说过了？走正步是部队接受检阅时部队走分列式的基本步法，正步走好了，齐步走就有基础了。你明白了么？”

“明白了。”答话的却是旁边的另一名女兵，只见他笑吟吟地问：“这走步除了正步、齐步，还有什么来着？是------”

“是便步。”李小旦正正经经地道：“部队齐步走的时间长了或者脚底下的路不好走，让大家随便走的步子叫做便步。”

“那除了有正步走，还有没有偏步走或斜步走啊？”一个显得娇小的女兵挤眉弄眼地问道。

“有啊！”还没等目瞪口呆的李小旦说话，旁边的一个女兵接言道：“有偏步和斜布，肯定还有粗麻布、细麻布、平纹布和土布，你穿的衣服料子不就是土布吗？”

“哈、哈、哈！”20多个女兵旁若无人地开怀大笑起来！一时间，一个兵营的训练场地变成了花枝乱颤的场所！

在树林里隐身的吴志伟和韩大海面面相觑地苦笑了一下，一起走了出来。

“全体起立，敬礼！”见到二位长官走了过来，李小旦忙喊着命令大声道：“一排一班李小旦带女兵们正在交流训练体会，请二位长官训示！”

吴志伟和韩大海看着这21名女兵们姿态各异的立正动作以及很不规范的敬礼并没说什么，只是很郑重地还了礼。

“请稍息，”吴志伟说了句后勉强地挤出了一点笑容微笑道：“各位、呃，各位女兵们辛苦了。”

“俺们不辛苦，长官们才辛苦呢！”一个叫李艳秋的女兵抢先答道。

“辛苦点没啥，只是不知道这正步要走到什么时候？”另一女兵似乎觉得在第一次与这个吴长官“谈判”时使之吃了瘪，所以显得不怎么在乎地说道：“既然俺们当了兵，就应该学点本事，除了能走几个步子，打枪、投手榴弹什么的都应该学会，那样才能上战场杀鬼子啊！光走这步子，还能在战场上把小鬼子给踢死？”

“哈、哈、哈！”众女兵们又响起了无所顾忌的大笑！

“你们严肃点，这可是在和长官们讲话啊！”李小旦在一边显出了着急的神态，但那声调、语气和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完全像是苦苦地哀求！

此刻韩大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拍拍李小旦的肩膀示意他安静一下。

“和长官们讲话怎么了？”一个胖呼呼浓眉大眼的女兵道：“俺们穿上新军装接受钢枪的那天吴长官说了：在咱们这个部队里，长官是兄长，咱们可都是兄妹、是亲人。俺们和亲人说话还用得着捏着嗓子看着眼色说话？还得轻声细语地像个小媳妇和婆婆说话？”

“吆！看不出咱们的宋秋玲知道怎么和婆婆说话了？”旁边立即有人打岔道：“啥时候过的门儿啊？那男人对你可是温柔？俺们怎么不知道这个好事哪？”

“哈哈------”

“集合！”韩大海声音不高但十分清晰地打断了众女兵们的笑声！于是在李小旦慌慌张张的口令下让这些女兵们站成了两排。

韩大海站在这些女兵的前面没说什么，只是用平静而清澈的目光逐一审视着这面前的两排女兵。一开始尽管以立正的姿势排成队列但仍显得很随意的众女兵们在眼神里面含着笑意也注视着韩大海，但十几秒钟过后，韩大海不带丝毫情感的眼神无声地对视着她们，反而让她们的心底产生出了一种局促、一种惧意、一种压迫感。于是，无声的互视在一分钟后，这些女兵们悄悄地将身子站直了，胸挺得高了，两条腿也不知不觉地并紧了！

“我想问一下，”韩大海终于说话了：“你们现在是什么人？”

女兵们茫茫然不知所措，但不敢互相乱看，只是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而有点不安地看着韩大海。

“我再问你们一遍，你们现在是什么人？”韩大海仍用刚才的语调问道。

“俺们是女兵。”终于有人说了一句。

“是女兵。”中女兵们一起回答道。

“我不管你们是男兵还是女兵，到了部队，到了军营里，你们就是个军人！对不对？”韩大海提高了声音问道：“什么是军人？从古自今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国家和民众养活你们，一旦国家有了危难你们就必须挺身站出来去戍边杀敌的军队士兵！而且，做为军人你们就要有区别于普通老百姓，是不是这样的？”

“是。”女兵们稀稀啦啦地答道。

“是不是？”韩大海把声音骤然提高了大声问。

“是！”这一次的回答是在这些女兵们在被猛然间吓了一哆嗦之后很整齐地喊出的！

“既然你们知道有区别于老百姓，那你们看看刚才你们像个什么？”韩大海冷冷地道：“能说你们像个军人吗？我觉得你们倒像是一大群乡下的大姑娘小媳妇嘻嘻哈哈地去赶庙会！”韩大海说到这里背起了双手在队列从左至右地边走边说：“把你们带到山上，我一开始满以为你们这些女同胞除了学校的教师就是医院里的大夫和护士，个个都是斯文甚至腼腆害羞的女孩子们，所以才在当时你们痛哭流涕显得楚楚可怜样子的时候代表了吴长官收下了你们。可看看现在你们的这个样子，能说明你们是一些符合要求的军人吗？不要以为你们来自学校、来自医院就能够在部队里教文化、救治伤病员。我实话告诉你们：不管他（她）是什么样的专业人才，到了部队里、特别是到了我们的这支部队里，你必须首先要成为一名合格的军人，只有这样，你才能在以后应用或者发挥你所掌握的技能！”

韩大海说到这里走到吴志伟的身边又接着说道：“什么叫合格的军人？不论他在部队里做什么？最高指挥官也好，炊事班做饭的也好、喂马的、养猪的也好，一旦有了战斗，他必须是一个在战场上同步兵排里的战士们一样能以精湛的军事素质和技能英勇无畏地杀敌，他才有资格在部队里做其他的事情！这就是我们这支部队的原则和宗旨，也是我们一年多的传统和习惯！我身边的吴长官———咱们部队的最高指挥官，是个堂堂的少将，怎么样？可以指挥一个师一万多弟兄驰骋疆场！但他却在咱们这个小部队里一样同士兵们在训练场上摸爬滚打、一样在战场上用步枪和手榴弹同鬼子拼命！你们的教官李小旦，不要看他年纪轻轻说话不温不火显得脾气好，可他在战场上却是个生死不怕的勇士，是个敢和鬼子拼刺刀并打死了20多个小鬼子的英雄人物！你们张口一个‘大兄弟’，闭口一个‘小老弟’的叫，好意思吗？

我可以告诉你们，这次打日照把你们救出来，要是没有你们的李小旦教官装女人哭引诱鬼子的哨兵上当，很可能我们会增加意想不到的伤亡，最起码会耽误了时间，那样的话就绝对不可能把你们救出来！李小旦不仅是个优秀的士兵，军事技术也是一流的！你们觉得他的性子软弱、腼腆木讷而动不动起哄甚至取笑他，是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如果这样，我明天就另派一个人来做你们的教官，假如新换的这个人也教不了你们，那好，我抽时间亲自来训练你们，你们看怎么样？”

韩大海说到这里，见这些个女兵们个个低着头一声不吭，又走了几步放缓了声音道：“军无戏言，我既然说了代表吴长官收下了你们，也就不会找借口赶你们走。但是，有人吃不了这个苦，感到日后的艰苦训练无法承受、或者觉得咱们的部队太小，不能让你们的能力有多大的发挥，那好，你们可以随时提出来，我和吴长官随时召开全连大会欢送你们！如果暂且没有，那么，你在这个部队里呆上一天，就要有个一天的样子，不仅仅是要有个训练场上的样子，更要有个在战场上的样子！”

韩大海说完后又从头到尾地看了这些女兵们一眼说道：“如果你们还愿意在这里接受部队的训练，从今天起，你们21个女兵编成两个班，自己选出班长和副班长，在训练的时间内直接和你们的教官说话。另外，在我没给你们另换教官之前，我和吴长官走后你们有什么想法可以和李教官反映然后转告我们。”

韩大海说完后看看吴志伟，吴志伟笑笑摇摇头表示无话可说，于是韩大海对李小旦道：“继续训练。”然后同吴志伟在李小旦喊命令带着女兵向二人敬礼后走了。

“韩老弟，你真行！”待二人走出了树林子后，吴志伟道：“我他娘的以为对这些女人来软的不行硬的也不行，没想到你上来的一番话还真的把她们给镇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