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卅一章 相煎太急

自机场见了戴笠后，章雨和老安被分别送了不同的地方，老安去了特种技术合作所为一些新加入军统的青年学生当了几天教官。而章雨却被送到了有“中国黑室”之称的军技室（国民军事委员会技术研究室）里学习最新的密电码破译技术。

在军技室里，章雨认识了一些这方面的专家。这个时候，与抗战初期完全不同，国民政府已经拥有了大量的密电码破译人才。有专人研究密电码的组词规则，也有专人研究密电码编辑机，更有专人进行概率统计，可谓是人才济济。

霍华就是其中的一个佼佼者，他对密电码编辑机有很深的造诣，这与他曾经在德国学习电讯器材技术有关。

在霍华的帮助下，章雨学习了他一直不懂的二层高级加密密电码的破译。

二层加密是双码复式加密，属于高级密码的范畴，日军自长沙会战后就彻底地更换了原来使用的军事密码。

原来的日军军用密码是以假名和数字来组成，破译难度不是很大，只要掌握十个格助词：ガ，ノ，ニ ，ヲ，デ，ヘ，ト，ヵラ，マデ，ョリ。其中前面四个格助词最为重要。基本说来，十个格助词一方面要永远接在名词后面，以确定该名词在句中所处的地位，但另一方面又永远独立于所依附的名词之外，绝不沆瀣一气。

因此，ガ是主格助词，每一句凡有主语者就必有它追随其后。ヲ是宾格助词，每一句凡有宾语者，它必紧跟结尾。抓住了这个特点，在密电中，常常能很快地断句。

另外一个特点就是，在电报的结尾，必附“返电ヲ乞ゥ”一词（请回电之意，日语是ヘン、デン、ヲ、コゥ）只要看到最后这句，马上回顾前文，既知ヲ，则ガ亦不辨自明。

这就是原来日军密电码的重要原则，也是最实用的技巧。

其他数字，由于是军事密电，不难倒推，他可以是日期，也可以部队的番号，更可能是气象类的情报。但范围不会超出太多。

即使是使用罗马拼音替代假名也是同样的办法，难度不会太高。

但是长沙会战后，日军全面更换的密电码，却是全部以英文、数字、假名组成的二层高级加密密电码。

其特点是一些完全无序的英文字母，在英文字母下才是数字和片假名。章雨的监听站被解散的很大一定程度，与他自第二次长沙会战后，工作再无进展有一定的关系。他是一个人独立在战斗，而大后方却是上千人在做研究。

学无止境，这句至理名言，让章雨是深有体会。

新更换的英文密电码具备了一些新的特点，MY、HL、GI...共计10个频率最高的双词组，则分别代表着0、1、2这样的阿拉伯数字。是属于固定不变的结果，首先从截获的日军每个月1日发出密电的日期注明，就可以看出HL必然代表着1，佐证就是11日的日期注明，则是两个HL的双字组。这是数字类的破解方法，看起来很难，但只要掌握了这个统计原则，对章雨这类破译人才来说，就不是太难的事情了。

更换的密电码还体现出了一些特点，假如CI、JK、LZ、NA这4个双词组，出现在了结尾，肯定是代表“返电ヲ乞ゥ”一词，那么CI就是指代的ヘン，JK是指代デン，LZ是指代ヲ、コ，NA就是指代コゥ。

跟没有二层加密时一样，只要找到了ヲ，如果是LZ，就从密电中划出LZ，那么句子就断开了，剩余的就是根据这四个词，找到当天的英文键盘组合，26乘26等于676种组合。排除固定组合后，剩余日语假名的罗马拼音组合不难推测出来，一封密电就算破了。

但前提是要有一定的机器辅助，这个辅助就是日本人自己发明的97式密电码编码机。

军统驻日本的情报小组，从一个贪钱的军需官手里买到了这款被日本人称为亚洲第一密电码编译机的原机，并通过海上走私的办法，让人带回了内地。

霍华就是负责这类密电码编码机研究的，他曾经研究过德国人、英国人、意大利人、荷兰和美国人的密电码机，不但把所有的机器拆了，还能完整地复制出功能完全一样的复制品，这在军技室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自军技室掌握了日军的新型密电码编码原则后，战争的天平已经开始向有利于中国抗战的方向倾斜了。

在霍华的帮助下，章雨迅速地掌握了最新的密电码破译技术，以及97式密电码编码机的使用方法。

这中间有个小插曲，由于军技室之前的密电码技术还不成熟，破译的密电码速度跟不上日军轰炸的进度，常常是破译之后，重庆已经被日军炸了个翻天覆地。这让军技室遭到了航空委员会的诟病，而航空委员会则掌管着国军空军。

在抗战初期，国军空军英勇地抗击了日军的进攻，但同时又过早地被日军消耗了所有宝贵的战斗机。没有战斗机，进口无门的情况下，国军空军差一点成为历史代名词，这是因国力贫弱，没有自己的重工业，不能制造军用飞机，拿什么去抗击猖獗的日军战斗机？让空军将士空有报国之志，却报国无门。

但在1941年，这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8月1日——国军空军“飞虎队”成立，在美国的支援下，国军空军重新有了自己的战斗机，虽然是从美国淘汰下来的战斗机，但有总比没有好。

而狂妄无知的日军空军，还认为他们的新型密码无人可破，自1941年的下半年起，对重庆的轰炸进入最疯狂的阶段。

但进入11月起，日军空军却遭到了国军空军最沉重的打击，常常是他们刚刚在天气良好的情况下，出动轰炸机飞抵重庆的上空，就被躲在云层中的国军空军伏击，每次都是是丢下10到20多架冒烟的轰炸机残骸后，仓皇逃窜。

而准确地破译了日军轰炸机的具体时间的军技室受到了航空委员会的褒奖，而在军技室培训的章雨，也同样地受到了褒奖，并授予一枚荣誉奖章。

这让章雨异常激动，常有人说，密电抵十万军，他是第一次体会到这样的感觉，虽然他只是利用他的经验和所学的做了一些辅助性的工作，但是工作被人认可，就是一件让人值得高兴的事，至少他的工作，沉重地打击了日军的嚣张气焰。

与章雨激动地参加庆功大会不同的是，霍华却表现得淡淡的，只要能够打击日本侵略者，他受到什么待遇，都不是最重要的事情。

表彰大会，是几个部门参加的，不但有航空委员会，还有军委会的几个下辖部门。由于章雨和其他军统的同僚的出色表现，让代表军统参加表彰大会在**台就坐的戴笠脸上大为有光。

但遗憾的是，章雨没有看到严凤堂，这个他的恩人。

表彰大会一结束，章雨和老安就被戴笠派往上海。

他们刚安顿下来，戴笠就给他们发来的密电，命他们在规定的时间和地点，去接一个人。

起雾了，黄浦江上的风吹拂在人面上，让人感觉到了一丝寒意。

章雨正站在码头等候逐渐靠近的法国邮轮。

感觉有些疲倦，章雨从裤包里掏出银质烟盒，抽出一支香烟，在烟盒上磕了磕，衔在嘴里，然后掏出打火机，背着风点烟。

他的眼光很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有尾巴！在码头等候的人群中，明显地看到了与接船人神态不同的人。

他转过身，仍然看向邮轮，神情中看不到一丝慌乱。

在指引船的带领下，邮轮靠岸了，架设好栈道，船上的乘客纷纷提着行李，开始下船了。

看到了要接的人，章雨装着漫不经心地样子，靠了上去。

被接的人是一个瘦弱的男子，手里正提着一个很大的箱子，箱子很沉，瘦弱男子显得有些吃力。

“梧桐昨夜西风急！”章雨的声音很轻。

“高楼昨夜西风！”瘦弱男人耳力极佳，立即回答了暗语。

“赶紧把箱子扔掉，跟我走！”章雨低声对瘦弱男子命令。

“不行！里面的东西不能落在日本人的手里。”瘦弱男子仍然舍不得扔掉箱子。

“你......”章雨看了看四周，跟踪的人已经开始围了上来了，再不走，就要被人包饺子了。

看来只有采取非常的措施了章雨伸出左手，在空中像弹钢琴一样，跳动着手指。

“砰...”一声枪声响起，是从远处射来，一名靠近刚靠近两人的跟踪者应声倒下。

拥挤的人群立即陷入一片慌乱中，跟踪者被拥挤的人群包住了，等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挤过人群，瘦弱男子和另外一个人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过也有收获，很大的箱子还留在现场，一提还挺沉，但是刚才应声倒地的同僚却不翼而飞。

不过箱子被留下了就行！为了这个箱子里面的东西，他们不眠不休地在这里等候瘦弱男子四天四夜了。

一个身着黑色西装的中年男子，在手下人的簇拥下，格开人群，走到了箱子面前，扫了一眼，“打开箱子！”他用军人的口吻对手下的人吩咐道。

箱子打开了，没人敢说话，里面装的就是他们刚才应枪倒下的同僚，里面的东西早就被人拿走了。

中年男子皱了皱眉头，转向刚才跟踪的小特务，“你看清楚了接头人的长相没有？”

小特务点点头，又摇摇头。

中年男子有些不耐烦起来，“究竟看没有看清楚？”

“很帅，瘦高个，还戴副眼镜，对了，他好像是左撇子...”一个小特务仔细地回忆后，才敢作答。

“嗯？！”中年男子有些质疑，还有他们没有控制到的人。

“主任，那个人好像在72号曾经出现过的重庆分子，后来和伊凡那个老毛子从地道里跑了...”一个头目模样的特务向中年男子报告了他的发现。

他们口中的72号，是极司非而路72号，而他们的身份是76号特工。

中年男子陷入了沉思，“这个人是谁？”

车刚停稳，章雨就催着瘦弱男子下车，跟他走到了一处僻静的小巷。

章雨一点都不吃力地搬开了下水道井盖，冲抱着东西的瘦弱男子招了招手，“下去！你走前面。”

瘦弱男子也不废话，依言钻了下去。

还没等他适应下水道的黑暗，井盖有合上了，他刚“喂”了一声，眼前突然一亮。章雨点亮了一盏马灯。

“跟我走！”帅气男子冲章雨偏了偏头。

两人在下水道走了一段距离后，章雨停住了脚，在下水道的石壁上拉开一个铁门，一条只能让人匍匐通过的地道出现在人的眼前。

章雨从地道口拿起一套连身衣丢给瘦弱男子，“换上。”说完就先行换上了连身衣。

瘦弱男子不发一言地穿上连身衣后，章雨的指示，先爬进了地道。

章雨则提着马灯，在瘦弱男子的后面关上了铁门，才匍匐地跟着前进。

地道很长，他们花了一点时间，才钻出地道，脱下连身衣后，他们继续向前走，走进了一间地下室。

章雨放下马灯，用力搬开一个橱柜后，推开了一道暗门，先爬了上去。

瘦弱男子跟在他的身后。

一上去，就是一间布置豪华，但是已经布满了灰尘的双层洋楼。

瘦弱男子想说话，给章雨打手势制止了。

他们一起上了二楼，从一个绳梯爬进了二楼天花板的亭子间。

章雨这才松了口气，“现在安全了！”

瘦弱男子同样松了口气，“章雨，你在弄什么玄虚？这个地方好像不是先生安排的吧？”

他口里的先生是戴笠。

“想要安全非这里莫属！”随后赶到的老安刚探了个头，就回答了瘦弱男子。

“为什么？”瘦弱男子反问。

章雨和老安却是笑而不语。

虽感觉费解，但他并不想过多地探讨这个问题，他把手里的东西，小心地放在了桌上，才脸转向章雨，“这是戴先生让我给你带来的97式密电码编码机。”

“霍华，先生还有其它指示吗？”章雨并不着急去看密电码编码机

“哦！有...”霍华脱下他的长衫，撕开内衬，从里面取出了两封信分别递给章雨和老安。

一封信就够了，怎么还分成两份呢？

章雨拆开信封，却是一张白纸，要显影药水才能看。

他拿出药水，均匀地涂抹在了白纸上，上面的字显现了出来，“此送来肥羊一只，请查收！阅后，立毁。”他不动声色地把纸条烧了。封闭的亭子间里立刻充满了呛人的烟味。

老安看了戴笠的密信后，皱了皱眉头，同样毁了密信。然后他和章雨交换了一个眼神。

“霍华，你在路上碰到过什么奇怪的事没有？”章雨问得奇怪。

霍华感觉有些奇怪，“你指什么？”

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被老安用枪顶住了后背心，“别动，动就打死你！”

事情急转直下，霍华并不慌张，他大概猜到了戴笠的命令了。

对这一天，他早就预料到了。但是他不甘心，“江南一叶，千古奇冤，同室操戈，相煎何急？”

章雨和老安曾经听过这首诗，那是皖南事变后，听那边的广播时听到过。

戴笠口中的肥羊，就是指的那边的人。

老安放下了枪，推了一把霍华，“走吧！”

这个决定让章雨和霍华都是一呆。

但章雨同意了老安的决定，并和老安一起送走了霍华，并一直把他送到了新四军活动的范围。然后给戴笠回复了一封密电，“已决！”

发完了密电，章雨叹了一口气，“这样的人才是不可多得的，至于那么赶净杀绝吗？”

“有很多事，你以后就知道了，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有一天，我们和他们要在战场上兵戎相见，你怎么办？”

章雨沉默了，他根本就不知道怎么来回答这个问题。但他知道如果他杀了霍华这样的人才，对抗战只有损害，没有丁点好处，那等于是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