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肆拾章 命悬一线

这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即使是在村外很远的一处山洞里，章雨都能听到外面此起此伏的枪声。

天露鱼肚白时，枪声停了下来。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动静。外面倒是平静了，章雨却扛不住了。从他到衢州然后再到江山的三天里，就只睡过3个多小时。饶他是铁打的汉子，也有熬不住的时候。

他睡得很安稳，甚至没有做梦。但等他睁开眼后，想到了如何破译密电文的方法，但他还不能确定他的想法，能够达到预期的效果。

在破译密电文时，可能会存在各种假设，而他要做的是，是找出那种最大可能。

他的设想是，既然进攻浦江南部的日军将密电文分成三次发送，在野战时，不具备使用复杂的密电码条件时，启用了密级较高的密电码时，那么日军就会在发送密电文的同时，也发送了密电文的密匙。

在同批次的密电文中，先假定密匙是唯一的！

那么就形成了几种组合，这些组合是，数字为密匙—罗马拼音和英文字母组合为密电文内容；罗马拼音维密匙—数字和英文字母组合为密电文内容；英文字母组合为密匙——罗马拼音和数字为密电文的内容。此三种组合方式，就构成了第一种可能的大类。

第二种假定则是，密匙是两个，组合方式与第一种相反，是二对一。

第三种假定原则是，密匙还是只有一个，则真实的电文在剩余的两种表面电文中。

三种假定，皆为三种组合方式。

在找到了密匙后，仅仅是解读出密电文中的关键字眼，也就是藏密的字眼，但字眼所代表的内容呢？这又是一个令人费解的问题。

要想知道关键字眼所代表的内容，那就要先完成表面的破译。

章雨将9种组合方式都测试了一遍，还是此路不通——根本就无对应的文字可寻，没有一点可供猜测的价值。这让他不得不停止这种尝试，开始想其它已经知道的方法来破译。

他站起了身，走到了洞口，从高处向下看了过去。昨天他看到的那个院落的布局，就更清楚了，原来是个互相犬齿交错的院落套院落，而不是一层包一层。这让他感觉有些不可思议，还会有人这样设计房屋？

他又回到了临时搭建的电台工作桌前，拾起了已经对应密密匙推出来的结果。翻了翻去，反而翻了乱了，当他看到第三种假定的，三种组合时，他顺手就想丢掉密电文。一个想法从他的脑海里闪过，会不会是互为密匙？这就涉及到了排列的可能性。

遗憾的是，此路不通，互为密匙后，倒是出来了一些内容，光有字，但读不通顺，就像一个人胡写乱画时，写出来的文字。唯一的区别就在于，人胡乱写字时，很少会出现同一个字多次重复，而初步破译的密电文，有些字不但出现重复，而且出现的次数还不少。显然这是给打乱了的词组，要有对应的规则，才能重组出来。

要想读出这些被加密的密电文，与文学修养无关，而是与规则有关。

按照现在日军正在作战中，由于战场的变化瞬息万千，那么加密设置就不能太难，文字组合的规则，应该是隐藏在每次发送的密电文中。让人疑惑的是，用数字、罗马拼音，英文字母的发送原始密电文，都可能是读密电文的规则。

这与互为密匙不同了，已经牵涉到了五种常用的加密的方式——移位、代替、错乱、**、乱数。

揭开一层加密后得到的文字，给人的第一印象，像是使用了错乱的方式，此加密的方式，过于复杂，被首先排除掉了。使用**，隐藏关键字，则是要在通顺的语句中，才能存在，相较于错乱略简单，但也很复杂，故这种可能也给章雨排除掉了。移位是最简单的，但日文不是拼音文字，不具备移位的条件，这也不是规则的构成方式。就剩余乱数和代替了，乱数，是数字码与文字对应，只适合汉字之类的非拼音语系中使用，一个常用汉字只能对应唯一的数字码，这种可能要大一些，之所以没有考虑代替，是因为文中连一个连贯的词都没有，怎会有代替呢？

符合乱数的密电文，只有全数字内容的密电文。章雨按照已经有了的数字密电码本，对错乱的内容进行了对译，这一试，他就破译出了第一封密电文，内容是，“22日前に、浦江を攻略します。（22日之前，攻克浦江。）”

再如法炮制，破译了前一天截获的密电文，却让他看得是心惊胆跳。到最近截获的一份电报时，内容竟然是命令进攻浦城南部的日军，务必要活捉一个洋鬼子。 傻子都知道，小鬼子是想要干什么。这明显是针对“A”而来。会走漏风声，矛头自然就指向了军统重庆总部那里，有人泄露了戴笠的行踪。

难怪戴笠会给他下达那个莫名起码的命令了。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情况，他必须马上见到戴笠，将这个情况告诉戴笠，做好相应的应急准备。他推醒了同样在山洞中睡觉的监听员，“请立刻与你们头联系！我有要事相商！”

监听员一看章雨的面色十分凝重，哪敢问究竟为何事，一翻身，就从地上站了起来，向洞外小心地察看之后，才离开了山洞。

没等监听员走出太远，在洞内的章雨就听到一阵急促的枪声，听声音传出的地方，离山洞很近。章雨掏出枪，冲到洞口，猛地蹲下身，向洞外看去，一队小鬼子正在追赶着监听员，刚才开枪的，就是这些小鬼子。

监听员步履蹒跚，显然是受伤了，奔跑的速度明显变慢了。追在他身后的小鬼子也看出来了，没有再开枪，而是紧紧地跟随在其后。看来小鬼子是想让监听员带路，找到已经转移的老百姓的藏身之地。如果真让这些小鬼子找到老百姓的藏身之地，那祸害就大了。

章雨来不及过多的思考，从洞内向外面的鬼子开了一枪，这也仅仅是能吸引小鬼子的注意力，他的柯尔特M1911A1手枪的有效射程仅为50米，而小鬼子却在百米开外。能打中一个小鬼子真是菩萨保佑了！

如他所愿，小鬼子停止了追赶监听员，全部呈战斗姿态匍匐在地，想要分辨枪声的来源，小鬼子的这一停顿，给了监听员足够的逃离时间，他借机就窜入了对面山脚下的树林之中。

小鬼子在少尉的指挥下，扣响了歪把子式机枪，对枪声传来的地方展开了行火力侦察，打得章雨藏身的四周枝叶横飞。进行了火力侦察后，小鬼子军曹发现了山洞口，他立刻派出了两名斥候前往侦察，这让藏身洞内的章雨暗暗叫苦。凭他的柯尔特，跟具备重火力的小鬼子拼，无异于找死。

但他也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首先他先要做的事，是先把一切与密电相关的内容全部焚毁。其次，就是把两名小鬼子斥候干掉，而且还要在尽量不使用枪的情况下。至于做了这事之后，他还能干什么，他就不知道了。

在他处理了一切带字的纸张之后，回到洞口，两个小鬼子轻声说话的声音，也传递到了他的耳朵里。

其中一个小鬼子命令另外一个小鬼子，“宇田の上等兵、あなたは先に入って少し偵察します！もし情況は間違いならば、あなたは発射して警報を発します！（宇田上等兵，你先进去侦察一下！如果情况不对，你就开枪示警！）”

另外一个小鬼子嘀咕着，“宮本の軍曹、あなたはきっと私を援護します！（宫本中士，你一定要掩护我啊！）”

叫宫本的小鬼子中士有些不耐烦地嘟囔，“すぐにつけます！山本少尉はまた私達を待っていて申し上げます！（快点！山本少尉还等着我们回话呢！）”

“宮本の君、もし私は天皇陛下のために忠義を尽くすならば、あなたはきっと私の骨灰の私に持つ母を、お願いしました！（宫本君，如果我为天皇陛下尽忠了，你一定把我的骨灰带给我的母亲，拜托了！）”说完，叫宇田的上等兵就开始向章雨藏身的地方走了过来，只听翻毛军鞋踩断地下的断枝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音，就知道这个人的心情很慌乱，应该是刚入伍没有多久的新兵。

章雨向洞内的深处，靠了靠，紧紧地贴着岩壁，他想好了，如果被小鬼子发现了，他就拼个鱼死网破。

洞内的光线一暗，前来察看的小鬼子走进来了。

让章雨感觉好笑的是，这个小鬼子居然走路都战战兢兢的。等待小鬼子靠近后，章雨迅速身形一闪，绕到小鬼子的身后，一手捂嘴巴，一手死死地勒住脖子。

陡然遭到袭击，小鬼子拼命地反抗起来，并下意识里地想开枪示警。章雨感觉到了小鬼子的这个动作，哪会让他得逞，捂住小鬼子嘴的手狠狠地一用力，咔嚓一声后，小鬼子的颈椎骨给扭断了，身子很快就瘫软了下来。

确认了小鬼子已经死亡后，章雨松了劲头，借着洞口的光线，章雨看了一眼小鬼子。他杀掉的，分明是一个孩子，脸上稚气未脱，年龄绝对不会超过16岁。章雨搜了下尸身，找到一张照片，是一张是全家福，一家人正热情洋溢地对着镜头，留下了幸福的瞬间。照片中笑得天正浪漫的男孩，正是眼前这个小鬼子。

章雨感觉很恶心，也很想吐，他本来也有个好好的家，却给小鬼子弄得支离破碎，这些人还能开心地笑得出来，混蛋！他发泄地撕掉了照片，扔在了小鬼子的脸上。

“宇田の上等兵！あなたは何をしていますか！（宇田上等兵！你在干嘛！）”洞外的小鬼子焦急地喊了起来。

章雨心里一惊，他只顾杀小鬼子了，怎么忘记了外面还有一个祸害！

宫本有些奇怪地看着宇田站在洞口，对他挥手，他感觉有些不对，又说不上来什么地方不对。

看到宇田又进洞内后，他听到一个含混不清的声音，“ここに女の子を使うことがあります！（这里有花姑娘！）”

宫本眨了眨绿豆般大的眼睛，他有些疑惑，小山村的支那人都跑了。怎会在这里还能发现花姑娘？但他想起宇田刚来时，第一次上战场前，就听从长官的命令着急地去找慰安妇，才17岁的人就如此色迷心窍。

显然是听信了军曹的话，说什么和女人**能够防备子弹。对这个迷信的说法，他刚参军时也相信过，但相信的结果，就是看到一个又一个袍泽倒下后，再也没有醒过来，然后变成了骨灰被送回国内，灵位也被摆进了靖国神社。

每次作战之后，他都选择了找慰安妇或者实施对支那女人的强暴，只有听到女人在他身下惨呼时，他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只有顷刻的怀疑之后，他就心急火燎地跟了上去。等他刚到洞口，他就感觉心口一凉，跟着就是一痛，他想叫却叫不出来，嘴被人捂住了，当意识游离于身体之外前，他听到一个来自地狱的声音，“来世、生を受けて更に身を処しないでください！（下辈子，投胎不要再做人！）”

一股浓浓地血腥味提醒章雨，他又杀了一个小鬼子！

同时也提醒着他正身处危险之中，必须赶紧思考对策。

用“花姑娘”的办法再诱使洞外的小鬼子上当，已经不现实了。诸葛亮的“空城计”也只使用过一次，所以寄希望于同样的办法，只有死路一条。而且时间久了，外面的小鬼子肯定会生疑的，留给章雨应变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只靠手里的三把抢，和200多发子弹，再加从小鬼子身上取下来的四个“甜瓜”手雷，就想消灭整整一个小队的小鬼子，是根本不现实的事。一来，小鬼子的火力什么配置，看一眼就知道了；二来，小鬼子的战术素养，比他这个非职业军人好太多了。

事实上，他也没有任何应变的时间了，外面的小鬼子在喊话了。“宮本の君、宇田の君、どんな情況を発見しましたか？（宫本君、宇田君，发现了什么情况？）”

听声音，应该是很近了，小鬼子已经靠上来了。

只有拼了！但就这样死了，他真的有些不甘心，他是真心希望能看到抗战胜利的那天，看到这些小鬼子被赶出中国时的狼狈样。

在这一霎那，他仿佛又回到了小镇沦陷那刻，那种无力感不断地向他袭来。

“あなた達は何をしていますか？急いで申し上げます！（你们在干什么呀？赶紧回话！）”听声音，应该是那个小鬼子少尉，语声很是焦虑。

章雨不能说话，也不可能说话，一说话，就糟糕了！

他刚想探出头去看看，就听到小鬼子的机枪“哒……哒……”地响了起来。打得洞口一片尘土飞扬。不用说，这又是小鬼子的火力侦察。虽然很老套，但却很有效。

章雨赶紧匍匐着身子，向后退了退。到相对安全的位置，他检查了下手里的枪，将子弹推上膛，只等小鬼子一出现，他就扣发扳机。做这一切时，他想明白了，反正都是死，临死时怎么都要拉上几个垫背的，就那么束手待毙，太窝囊了。

小鬼子的火力只持续了一会，就停了下来。让人奇怪的是，小鬼子却没马上蜂拥而上。

这个停顿，也就仅仅两分钟左右，章雨就再次听到很杂乱枪声，这次就热闹了，三八大盖、汉阳造、歪脖子机枪……

好家伙，外面干上了！

他爬到洞口，可不是吗？小山村的抵抗组织已经和小鬼子干上了！刚才还在洞口下方的小鬼子，这会全从上向下摆开了战斗姿势，在对下方的抵抗组织成员展开了还击。下方不断地有人受伤，然后倒下，看得章雨心中一痛。

他拿起甜瓜手雷，拉燃了引信，在岩壁上一磕，然后扔了出去，这次比刚才好多了。手雷临空就爆炸了，炸得下面的小鬼子一阵鬼哭狼嚎。看起来爆发的杀伤半径是比落地时大了不少，但实际小鬼子分散得很开，一颗手雷也就灭了3-4个小鬼子。

他在小鬼子的屁股后面给了这么一下后，小鬼子马上又调转枪口来打他了。惊得章雨向后一缩。

等他再次探出头去，小鬼子正在少尉的指挥下，向洞口这边退了过来。显然，抵抗组织中的自动武器比小鬼子多，已经让小鬼子感觉到了压力。

章雨自然是不能让他们得逞，再次丢出了手雷，但效果并不太好。

等放下左手臂，他感觉一痛，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自己中枪了，暗骂出声，“狗日的！”

三八式步枪击发出的子弹初速很快，贯穿力也很大，生生地给他左手臂钻了个眼。他是左撇子，好使的就这只手，现在给伤了，等于就是个废人了。他不禁后悔起来，在死囚营时，怎么不练习下右手，怎么也可以来个左右开弓吧！

现在，就只有一条路可走了——自戕！他用右手举起了枪，只等小鬼子出现在洞口，他就扣下扳机。在死囚营受训之初，他就被告知，不能被俘！下面的话，教官没说，不等于他不懂。

因为他懂，所以他在等待……

这是第三次面对死亡，章雨很平静，内心连一丝慌乱都没有。

洞口的光线暗了下来。

是小鬼子进来了！章雨也不看进来的是谁，闭上眼，就扣下扳机。

枪没有响，有人关上了枪的保险，并下了他的枪。

章雨睁开眼，就想出手就想夺回枪，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好哪！有我在，你就死不了！”

下他枪的人，是戴笠的保镖，说话的人，是戴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