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肆一章 耳听为虚

戴笠看了一眼章雨后，转过身，背对着他出声，“说吧！密电文的内容是什么？”

“日寇要杀‘A’先生，通往浦城的路上，已经布置好了部队，只要‘A’先生出现在浦城县城，日寇就要派轰炸机对浦城实施轰炸！”章雨几乎是一口说完，和戴笠接触久了，他知道戴笠不喜欢听废话。

“就这些？”戴笠转过了身，显然章雨汇报的事引起了他的注意。

“先生，就这些！但是，我希望密电文的内容，请您不要告诉别人好吗？”章雨说完，忍不住地摸了下手臂，伤口已经处理过了，只要身体稍微一动，就让人感觉发疼。

“说说理由！”戴笠一脸冷然。

“先生，您不觉得奇怪吗？小鬼子这次怎会鼻子这么灵，一直咬住我们不放……”

下面的话，不用多说，戴笠也明白，做了一个手势让章雨禁声。

很久之后，戴笠才开口，“这事，你把它烂在肚子里吧！你的伤，还能继续上路吗？”

说完，面带关切地伸手捏了捏章雨的左手臂。

章雨疼得汗水都冒出来了，但他只能忍着。

“你记住！以后，就是你爹妈死在你面前，你都别充什么好汉！我不叫你死，你就是躺进了棺材，也要给我爬出来！听明白了吗？”

直到章雨拼命地点头，戴笠才松开了手，“很好！休息去吧！”

章雨立正后，转身离去了，伤口很疼，他真地不想多说话了。

第二日一早，章雨挣扎着想起床，却又倒了下去，浑身没有一点力气。

来叫他的保镖看着不对，就立刻把戴笠请了来。

戴笠看了一脸苍白的章雨，对保镖吩咐道，“找郎中给他看一下，一定要把他带着一起走！”

章雨的头脑还算清醒，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只看戴笠一脸阴沉，他的嘴又闭上了。

郎中很快就来了，摸了下章雨的额头，再切了把脉，才战战兢兢地对一脸凶神恶煞的保镖说，“壮士，他的病不碍事，只需一帖药就见好！”

“那还等什么，写方子抓药呀！”保镖依旧是凶巴巴的表情。

“是，是……您等等，我马上写方子！草药不难找。”

医生很快就写好了方子，还没等把上面的墨迹吹干，就给保镖一把夺了过去。

保镖看了一眼药方，就出门抓药去了，留下给吓得不轻的郎中陪者章雨。

等保镖一走，郎中再摸了把章雨的脉搏，觉得没有什么大碍，就立刻跑了，连诊金都不要了。他实在是怕保镖，稍微动作慢了一点，就给枪顶上了脑门，碰到这样不讲道理的猪，他是真不想侍候了。

等郎中一走，章雨就想起床，昨天戴笠的话，总归成一句话，戴笠当初保下他的命的那刻起，就彻底地掌控了他的人生。特别是昨天晚上那句冷酷无情的话，真的让人感觉心寒。

昨天戴笠很适时地出现在了洞口，向章雨表明了一件事，戴笠并没有走远，而是一直在观察着他。在他的伤口捏一把，看似无意却有意地动作，警告意味已经很浓了——戴笠非常非常地不信任他！

一副药煎好，刚刚灌进肚子里，戴笠就派人来催上路了。内线传出情报，说小鬼子向山村增派了兵力，已经在路上了。

为避免因章雨的伤情，拖累所有人的行进速度，保镖特意给章雨找来了几个脚夫，轮流背着章雨上路。

刚刚走出村口，章雨又向山下看了一眼，山谷里那套院子的上空，已经燃起了熊熊地大火。章雨拍了拍背他的脚夫，得到回应后，他给脚夫指了指着火的地方，“那是哪家的房屋？”

其他脚夫也听到这个问题，却是脸色大变，章雨的好奇心彻底地给挑了起来。

“谁说了，我赏5个光洋！”章雨摆出了悬赏，他相信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却得到脚夫们紧闭着嘴。

“章雨，你就不要多管闲事了，我告诉你，你知道‘麻风病’吗？那里就是‘麻风病’住的地方。”一个保镖开口了，显然他很熟悉这里。

知道了结果的章雨，立刻就乖乖地闭了嘴。在普遍谈麻色变的中国，跟谈瘟疫没什么区别，但也是这个地方，给了他灵感，否则他这刻不知还要受到什么样的处罚了。死是不至于的，脱一层皮几乎是不用假设的事。

江山去浦城有好几条路，无论走哪条路，都必须要经过日军的关卡。但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被占领的地方，白天还是小鬼子的天下，到了晚上，就换了主人。

这体现在，白天小鬼子带着伪军摆开架势，在各交通要道，设置路卡，从过路人身上掐油，敲竹杠。但一到夜间，就缩回了据点和炮楼，就是有人路过岗哨，也不会像其他地方的小鬼子那样动不动就开火。其原因就在他们吃够了当地抵抗组织的苦头，只要他们敢开火，抵抗组织就有办法让他们十天半月睡不了一个安稳觉。经过长期的反复之后，到了晚上小鬼子干脆蒙头睡大觉，让伪军看守，伪军早就给渗透了，自然知道怎么去处理。

所以，章雨等人没有费什么劲就通过了小鬼子占领的交通要道，黑夜掩盖了一切人活动的痕迹。

对此，高傲的“A”在通过这些岗哨后，不得不叹服地对戴笠伸出了大拇指，“戴将军，你指挥的地下工作堪称一流！”

戴笠很适时地表现出淡淡一笑，“哪里！哪里！‘A’先生过奖了！”

熟悉东方文化的“A”知道这是东方人特有的谦逊，也不介意其中的潜台词其实就是得意。因为戴笠向他展示的东西，已经让他决定在考察之后，代表美国情报机构和军统签订合作协议。

现在，他还有最后一样没有看到，那就是戴笠所控制下的军统特工的情报收集能力。因为这决定着美国空军飞行员在中**全迫降之后，能否获得安全救助。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认识，全因在他来之前，也就是在1942年的4月18日9点20分，美国16架B—25轰炸机在美国空军中校杜立德的带领下，从“企业”号航母上起飞，经过3个多小时的飞行，在12点30分杜立德的轰炸机到达了东京北郊的目标上空，投下了炸弹和燃烧弹。其他的15架飞机他分别轰炸了东京、名古屋、神户等地。

轰炸结束后，由于提前起飞，飞机的油量不够，16架飞机在经过长达13个小时的飞行后，终于在18日下午飞到中国，杜立德的飞行降落在浙江省，另外14架飞机在中国日占区迫降或坠毁。有4名飞行员被日军俘虏，送往东京受审，全部被判死刑。另有5名飞行员在迫降或跳伞时牺牲。包括杜立德在内的70余人，经中国军民援助下，最后都返回了美国。

这次突袭的成功，虽然造成的破坏很小，但却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它沉重地打击了日 本侵略者的嚣张气焰，严重地挫伤了武士道精神，迫使日本调遣部队，加强国内防空。集中兵力进攻中国沿海机场，牵制了日本南下扩张的兵力。同时这次空袭的成功，大大鼓舞了美国的民心士气，也鼓舞了反法西斯阵线的各国人民。

正是通过这次事件，让美国的决策人物——罗斯福**认识到，可以借助中国的机场作为基地，狠狠地教训狂妄的日本人一顿。

中国军民对美国飞行员表现出来的人道主义精神，促使了罗斯福**决定派出情报机构与当时中国的国民政府进行情报合作。道理很简单，有精确的情报，美国勇敢的空军飞行员们就可以少受到损失。

戴笠自然知道个中的缘由，在知晓章雨破译的密电文内容之后，他已经想好如何给“A”展示优秀的情报收集能力。

在8月初，他们到达了浦城，戴笠首先召集了一次军统各潜伏组织的负责人会议。会上，这些负责人根据“A”提出的问题作了详细的回答。“A”听后非常满意，对军统的工作效率和能力大大嘉奖了一番。

其实，戴笠离开重庆前已电令东南沿海的各潜伏组织，告诉了“A”到后所要了解的主要问题，这就使远道而来的“A”有了满意的答复。

会后，“A”非常隐讳地向戴笠提出，只要回到重庆，就立刻代表美国情报机构与代表军统的戴笠签订中美特种技术合作协议。但“A”还是有点顾虑，那就是没有实际看到收集来的情报，深谙中国历史的“A”，也学会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毕竟国民政府在抗战之初的狼狈表现，让他对国民政府多少有点不放心。

在一旁跟着的章雨吃惊的是，戴笠居然可以涵养功夫好到不象话。对“A”的话，居然装起了傻，还非常一本正经地和“A”谈论协议的细节。这份忍，让章雨是大开眼界。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戴笠岂止是能撑船了，可以用海纳百川来说，不过这些都是表面现象，只有熟悉戴笠的人才知道，一切没那么简单。

到达浦城县城的当晚，戴笠就把章雨找了去，丢给他一张电文，让他按上面的结果发出去，而发送的对象却是日军的情报机构。这是要弄什么玄虚，等章雨看了内容，不禁为戴笠的心计大为折服。

电文的内容，却是要告知日军，戴笠和“A”明天上午抵达浦城县城，这是兵行险着，前提是，日军情报机关在浦城的潜伏人员，也要证实这个消息。

当日军进攻浙赣线的指挥官，收到戴笠和美国人在浦城县城的密电时，心里充满了疑惑。她怀疑的是电文的真实性，毕竟日军情报机关在浦城一带的活动能力很弱，而且要让情报证实，至少要花一天左右的时间。

如果干等这一天的时间，万一错过了机会，那可真的是时不再来呀！日军指挥大伤脑精，为此，他不得不跟特高课联系，得到的答复却是，“調査する必要があります！（待查！）”

但这个等待的时间并不长，南京派遣军司令部立刻发来了急电，命他立刻派部队连夜赶到浦城，如果不能及时赶到，就采用空袭，用轰炸机将浦城犁一遍。

与此同时，特高课的回电也来了，“情報は事実と合っています！すぐに反応します！（情报属实！立刻反应！）”

连夜派出部队赶往浦城作战，小鬼子指挥官可不愿意去做，毕竟他的兵力都投入到了对浙赣线进攻上了，还要分兵作战，这样的事，他肯定不愿意去做。所以，他派出了轰炸机，当然是按照情报上显示的时间，要提前一些时候，到达指定地点。

“A”正在睡意怏然之中，就被人叫了起来，“据情报表明，日军将于今日发动空袭，请立刻转移。”

一听这消息，他飞快地穿好了衣服，跟着前来叫他的人出了门，早有一辆轿车等候在门外了。他不发一言，就坐了上去，戴笠就在他的右手边。往车后背靠了一下，他才向戴笠点了点头，表示感谢。

对“A”这种高傲而立所当然的态度，戴笠并不介意，因为在一会，他就要让“A”彻底地下定决心把合同签订了。

等他们到了郊外的农田，汽车停了下来。戴笠示意“A”跟他一起下车，在田野里匍匐了下来。同时匍匐下来的，还有戴笠的保镖和章雨。

“A”有些不以为意，觉得戴笠获得的情报可能是放人鸽子的，即使军统情报对比分析，曾经得出日本海军即将进攻珍珠港的情报，也被他看成是瞎猫撞到死耗子。

昨天他开初还为那些闽浙地下潜伏人员的回答感觉到满意，但在昨天晚上睡前，他突然想起了，这里面是不是有诈？因为中国历来很注重表面功夫，如果是提前准备的结果，这样的合作伙伴，他不要也罢。所以，在刚上车那会，心里藏不住事的她，将这种情绪表露无遗。

一切都太巧了，几乎是他要什么给什么，这样的疑惑几乎变成了一种不安，他可不愿意因此而损害美国的利益。

但他这个怀疑，在不久之后，就被他自己灭了个一干二净。

日军的飞机来了，开始了对浦城长达半个小时的轰炸，爆炸的冲击波，让“A”感觉地皮都在震动了。

日机完成了所谓的饱和攻击后，怪叫着飞走了，而浦城已经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

章雨的心里难过到了顶点，浦城里的老百姓，还有很多人没有来得及撤退出来。在戴笠自编自导的苦肉计中，不是要苦他自己，而以无辜的浦城老百姓为牺牲品，在撤离时，戴笠严禁任何人通知老百姓。戴笠给章雨之外的人做出的解释是，情报尚未得到证实前，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此解释合情合理，让人找不到一点问题。

在头天晚上，章雨只想到了戴笠的心计之深，却没想到会是这样残酷的计划。

但他只有保持缄默，特别是听到“A”嘴里说出，“你们的情报很准确！”

看神情是由衷之言，至于真相，章雨要永远守口如瓶了！

“你们美国希望在中国做的许多事情，比如像气象的报告和海上军舰、飞机的指示，以及掌握敌军的行动意向与作战活动情报等，这些都要有人来操作和保护。所以，我希望你们美国能给我装备，让我训练五万游击队，这样就有人来保护你们美国军人作业了。同时，还可以利用这游击部队打击日本军队。如果美国允许“A”先生接受中国军队任命的话，那我们就可以共同来运用这支游击队。”

戴笠如是说，让章雨懂得了戴笠最终要达到的目的，以牺牲浦城老百姓的代价换来美国对军统的支持。

显然戴笠的目的是达到了，因为“A”立刻点头同意。

真相——永远叫人都是痛苦的！章雨是深刻地体会到了这点的真理性所在。

浦城的戏演完了，戴笠得到了“A”肯定地答复之后，就要现行告退了，毕竟上海区和南京区军统地下组织，被日军特高课破坏那么严重，他需要重新做部署。上海区的人选，他心中已经有了靠谱的人选，至于南京区的人选，他首先想到的是严凤堂。

既然严凤堂在**上不作为，那就给他一点事做，不是要杀日寇吗？那好，就派他到最难展开工作的南京。

留下章雨继续陪伴“A”进行考察之后，戴笠先行走了。

临走，戴笠对章雨很玩味地笑了一下，“隔墙有耳，小心！”

不用说太多，章雨就懂那四个字的意思，如果他不想死，他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分寸要拿捏好！

什么叫噤若寒蝉，什么叫如履薄冰，章雨什么都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