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的危险7

“给您找人找房这件事，据说是野村队长交待副队长，副队长交给一分队长，一分队长交给一分队副队长，一分队长副队长交给一组组长，一组组长交给一组副组长，一组副组长再交给那什么太君，然后那什么太君交给我们镇长。皇军的任务，那就是比爹死娘嫁人还大的事，谁敢马虎！镇长马上把皇军的任务交给副镇长，副镇长马上交镇长助理，镇长助理马上通知保长，保长马上交待我，而我，马上就给您办成了，办好了！您说，咱中日和善，办事效率就是快！”

邓卓听得一阵头晕，苦笑说道：“嗯，够快！我上午到，你们下午就办好了，效率真高。把你找的人让我看看。”邓卓心想鬼子办事也如此**，一点小事还绕这么多弯子，选出来的人肯定不怎么样，心中下定决心不要了。

“包您满意，您要不满意，我马上给您再换。”龚保长向门外大喊一声：“阿狗！进来！”

邓卓正端杯茶要喝，一听“阿狗”两个字，不由愣了愣，抬头就向门口看过去。

唐功踱着小脚走进来，又把门合上，然后双手按在丹田处，缩着脖子低着头，新媳妇见公婆似地、怯生生地走了过来。

邓卓立刻一口茶从鼻腔里喷了出来。

“哟！龙先生，您没事吧？”龚保长关切地问。

“就他！”邓卓一指龚保长身后的唐功。

“没错，就他，您不满意？”龚保长瞪大眼睛望着邓卓。

邓卓把还卡在嗓子眼里的半口茶咽下去，说道：“你看你看！这人一脸熊样，两眼无神，这儿是不是有问题？”邓卓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唐功在龚保长身后冲邓卓一阵手刀乱砍乱削。

“没有啊！这人我问过，说话慢是慢点，还能明白事理，逃荒来的，力气大，肯干活。您不是说要找一蠢一点笨一点话少一点的吗？这小子，全合您的要求。”

唐功双手在龚保长脑袋上一阵手刀乱砍乱削。

邓卓一笑：“这人可靠吗？”

“人老实，饿怕了，只要管饭，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您要不信，我给您示范。”

龚保长转过身，唐功立刻收手又畏畏缩缩地站着。龚保长左右开弓“啪啪”给了唐功的两记耳光，邓卓心疼得直咧嘴。

“听不听话！”龚保长有尖细的嗓音喝道。

“听话，听话。”唐功木讷地回答。

“瞧见没，龙先生，非常老实，非常听话。您要不信，我再踹他两脚。”

“行行行，就他了，我很满意。你的表现太优秀了，我会向阿部站长和野村队长表扬你的。”邓卓急忙劝阻龚保长。

“唉哟喂，有您这话您就是我亲爹了！”龚保长感动得连连给邓卓作揖。

唐功忍住笑，当龚保长的爹，队长可真老得没救了。

龚保长离开，唐功立刻冲着龚保长的背影一阵拳打脚踢，两片嘴唇上下翻飞，就是不出一点声音。

龚保长离开后，唐功把门关好，快步走到邓卓面前：“真憋死我了！”

邓卓笑着说道：“你们也算是扯平了，他打了你，你刚才一共骂了他至少两百句，从他的上十八代祖宗到他的下十八代子孙都让你骂到了，还一句都不重复，骂人的话都能编一部词典。真狠！”

“不狠成吗？我，堂堂延安高级干部，的警卫员，居然让人像打猪崽子一样打了两次，还不能还嘴不能还手，你说，这算什么事！”

“说说吧，你怎么让这个龚保长活捉了。”

唐功坐下，倒一杯茶边喝边说：“我和家乡味的老赵接上头后，想出去熟悉熟悉永江镇的街道，今后万一有什么事，跑路也方便点。这个镇子的东边有一条街，街上全是各地逃难的人，坐着躺着的都有。我正走着，就看到那龚保长来了，他大声说，‘有谁愿意到皇军府上当佣人，管两顿饭’，马上，好多人都围上去了，真没骨气。”

“不是没骨气，他们也是走投无路，只想活命。看样子，你算是有骨气的？”邓卓嘿嘿一笑。

“我当然有骨气，不过，我想，要是我能混到鬼子身边，那肯定对你的工作有帮助，所以，我也挤上去了。”

“没骨气！”邓卓笑着批评。

“你别说，这些人看上去是逃难的，挤上去比鬼还凶，我这么强壮，居然还挤不进去。”

“那当然，你是别有所图，人家都是在拼命。”

“还好那龚保长有眼光，大老远就看见我，还瞧准了我，问了我些问题后，就选我了。”

邓卓知道，所谓问了些问题，其实是唐功肯定吃了龚保长的亏。

邓卓说道：“这龚保长的眼光是够准的，我让他们选一个又蠢又笨的，一挑就中，真准。”

“少刻薄我了，我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还不是为了支持你的工作。好酒好菜拿出来，别藏着！”唐功伸手就拿起地上的篮子。“哇！好香！有牛肉！”

邓卓笑着骂道：“瞧你馋得，跟闻了腥味的猫一样。别吃别吃，龚保长说好的，一天两顿饭，不愿干走人！”邓卓嘴这么说，却并不阻拦。

唐功把酒菜端到桌子上：“走人？我走了，你上哪找我这么优秀的下人？”唐功说着就用筷子夹起一块牛肉。

“又蠢又笨！”

外面传来敲门声。

邓卓按住唐功夹牛肉的手：“阿狗，去开门。”

“你开吧，我吃点！”

邓卓抢过唐功手中的筷子：“你当是在家里啊！我是主，你是仆，有主人开门的吗？去，牛肉都给你留着。”

唐功这才起身，依依不舍地望了桌上的牛肉一眼：“说好的，不许偷吃！”

“快去！”邓卓假装生气。

唐功小跑着过去，打开门，门口站着两个日本鬼子，其中一人一见唐功，立刻脸色一凛掏出手枪：“你是什么人！”

邓卓从屋内走出来：“阿部站长，别误会，这是野村队长给我找的下人。阿狗，拿扫帚把院子好好扫扫，有一粒灰就别想吃饭！”

“是，老爷！”唐功谦卑地走到墙角，拿起扫帚开始扫地。

“阿部站长，我们进来说话。”邓卓见阿部六竹还在用眼睛盯着唐功，生怕阿部六竹这只老狐狸会看出唐功的破绽。

“嗯，龙田君，对这间房子感觉怎么样？”阿部六竹边走边打量庭院。

“很满意，野村队长的能力很强，办事效率很高。”邓卓夸奖着。

“野村队长跟了我十几年，情同手足，亲如心腹，他办事，我绝对放心。今日龙田君初到永江镇，本来应该在外置办酒宴为龙田君洗尘的。但考虑到龙田君的身份不易太过招摇，所以，我在镇上最好的酒楼让最好的厨师做了几道最好的菜，愿与龙田君共饮几杯，也算是我阿部六竹略表地主待客之情。”

邓卓心中冷笑，阿部六竹，在中国的土地上，我才是主人，你也不是客，而是侵略者。

邓卓盯着阿部六竹身后的鬼子，那鬼子右手抓着步枪背带，左手提着一个精美的黑漆食盒。

“龙田君，怎么了？”阿部六竹看出邓卓的神色不对。

邓卓冷笑说道：“看来，永江镇的水很深啊！”

“龙田君此话怎讲？”阿部六竹神色警惕起来。

“就在二十分钟前，有个日本士兵给我送来了一篮酒菜，说是阿部站长让送来的。”

“绝无此事！”阿部六竹愤怒了！

阿部六竹快步径直向屋内走去，见到桌上的酒菜和筷子，立刻端起一盘牛肉在鼻前嗅嗅，然后走出来，一指唐功：“你，过来，吃了它。”

邓卓上前从阿部六竹手上接过牛肉：“不用这么麻烦。”

邓卓走到墙角，将牛肉放在一个老鼠洞洞口，然后走开。

不一会，一只灰色的老鼠探头探脑地爬出来，一见眼前这份大餐，先是狐疑地围着牛肉绕来绕去，但终究是抵挡不住牛肉的诱惑，爬上牛肉大吃起来。

唐功看着牛肉，悄悄咽了一口口水。

突然，老鼠蜷缩成一团，滚到地上挣扎几下，不动了。

阿部六竹走过去，仔细看几眼老鼠和牛肉，咬牙切齿地说道：“这种毒药无色无味，连我都闻不出来，好厉害的角色。”

“不是受过专业用毒训练的人，用不出这么好的毒。”邓卓平静地说，眼神却轻轻瞟着阿部六竹的反应，想判断一下，阿部六竹是不是真的与此事无关。

唐功也是看得一阵心惊肉跳，曾经有那么一片牛肉距离自己的舌头只有不到一毫米的距离啊！今天赚了，算是捡回了一条富贵命。

“我马上集合镇内所有士兵，由龙田君逐一辨认！”阿部六竹强压着怒火。

“不用。”邓卓制止阿部六竹。“送饭菜的日本士兵肯定是假的，我现在回想起来，他的中国话说得太流利了，是我大意了。下毒的人也绝对不会用你查得到的人来做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