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的危险17

教堂钟楼上，狙击手中司佑太的右手食指慢慢从扳机上移开。

野村关夫松了口气，阿部六竹说道：“我从参军至今，共十五年了，从满洲一直打到这里，说自己身经百战，绝无虚词。十五年，我目睹一名名优秀的帝国战士倒下，回想起来，就像是在做恶梦一样。”

“他们是为帝国捐躯，那是无上的光荣！怎么能说是恶梦？”邓卓打断阿部六竹的话训斥。

“是，为帝国捐躯的确是无上的光荣，如果需要，我也能为帝国捐躯。可是，你想过他们家中满头白发的父母吗？你想过他们家中还在吃奶的孩子吗？没错！帝国对他们有抚恤，可龙田君也应该知道，那么一点抚恤金，对家庭的帮助能有多少？还有那些负伤归国的战士，虽然他们的意志像钢铁一样坚强，但他们伤残的躯体如何在国内找到顺心的工作？国家的那点抚恤金恐怕连他们的医药费都补不上。”阿部六竹说到动情处，不觉有点唏嘘起来，“我们的战士，抛家弃子，背井离乡，在一片陌生的土地上抛头颅洒热血，甚至把自己的生命都葬送在国外，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帝国强大，我大和民族能称雄于世界，大和民族的子孙不再为生存而忧虑！可是，如果我们连这些英雄的父母、子女都不能善待，那我们打这场战争还有什么意义？”

“啪”，邓卓一拍桌子，桌子上的杯盏发出“叮”的一声： “阿部站长！小心你说话的内容！”

“我知道，就凭我这句话，特高课就能处以我极刑，但我还是要说，因为，我把龙田君当成自己人！因为，我对我所做的一切问心无愧！”

邓卓眼珠一转：“问心无愧？我倒要听听你如何问心无愧！”

阿部六竹听出邓卓的语气有所软弱，心中一喜，娓娓说道：“自从当上永江镇情报站长，国民党的人、**的人都视我们为眼中钉，虽然我们不是作战部队，可面对的危险一点也不比作战部队少。战争开支巨大，帝国每年对情报站的拨款总是只能勉强够用。所以，我利用我日本人在永江镇的影响，联络当地本分的中国人四处开采煤矿，收购棉花等生活物资，再卖给有能力购买的百姓，的确赚了不少钱，但我们的所得钱财全部纳入永江情报站和永江驻军的开支，自己没有多得一分一文。在我的这项措施之下，我永江镇的帝国士兵每人双倍军饷，不仅衣食无忧，弹药充足，士兵每月都能往家里寄钱。凡有负伤、牺牲的士兵，我们一律在国家抚恤之后再加上双倍抚恤，牺牲的士兵，如果家中有老有小，老人由军中一直抚养到去世安葬，小孩则由军中抚养到十八岁，抚养费用我们每月寄回国内，由永江镇的退伍回国士兵发放。这样，永江镇的士兵才能安安心心地为帝国打仗，没有一个当逃兵，也没有一个当过俘虏！”

“原来是这样！”邓卓假装陷入沉思。

见邓卓沉思，阿部六竹知道邓卓一定被自己的真诚与善良打动了，于是又趁热打铁地问：“难道龙田君家里就没亲人？难道龙田君就没有牺牲的战友要帮助吗？”

“家？好多年没回家了！”邓卓感慨地说道。“倒是我有几个好兄弟牺牲了，家里还有正在吃奶的孩子，心痛啊！”

“同袍之情，甚于手足，龙田君既然心痛，为何不尽力帮一把？”阿部六竹把那一箱黄金向着邓卓推过去。

邓卓看着眼前的这满满一箱金条，沉思一会，才伸手拿起一块，在手中掂掂：“金条啊金条！的确是个好东西，在本土，一根金条能让孩子吃上一年的新鲜牛奶！”

“龙田君的兄弟，就是我阿部六竹的兄弟，如果龙田君也把我当成兄弟，那，请收下这一箱黄金，也算是我阿部六竹对牺牲的兄弟略尽绵薄之力。”阿部六竹情真意切地说道。

“你，当真没做对不起帝国的事？”邓卓问。

“我可以对天照大神起誓，我对帝国绝对没有二心。”

“好，我收下。但我丑话说前头了，如果发现你有做其它对不起帝国的事，我一样不会放过你！”

“龙田君只管放心！”阿部六竹站起身。

“多谢龙田君的理解！”野村关夫也站起身，感激万分地说道。

回情报站的车上，野村关夫边开车边问：“站长，一出手就是一百根金条，代价也太大了吧？”

阿部六竹得意地笑着：“野村队长，别心疼钱，我们两人的性命远比一百根金条贵重。舍不得孩子套不上狼，舍不得媳妇套不上流氓。再说了，花的这些钱也不是你我的，是中国人的。只要我们活着，别说一百根金条，就是一万根金条也会有的。”

“拿了钱，龙田君真的会放过我们吗？”野村关夫还是有点不放心。

“吃人嘴软，拿人手软，一百根金条你也知道不是小数目，他既然收了，就只能对我们网开一面。剩下的调查，龙田君就只会走走过场了。不信我们走着瞧。”

“站长的话，我当然相信。”

阿部六竹微笑着靠在座椅上，一脸满足的微笑。

“不过，刚才他拿枪对着站长的时候，真把我吓一大跳，真要是他手一动，我们可就全玩了。”野村关夫还心有余悸。

阿部六竹拔出手枪：“你说是像这样开枪吧？”阿部六竹把手枪对准自己的脑门扳机一扣。

“站长！”野村关夫惊得站了起来，头“嘭”一声撞在车顶，黑色轿车也不由向上跳一下，左右扭着，野村关夫赶紧把车开稳。

撞针在手枪中“叮”的一声，前田正夫狡黠地笑着。

野村关夫明白，也得意地笑了起来。

“不过，站长，这招也太冒险了，如果龙田君开枪发现没有子弹，那不就和我们彻底翻脸了？”

“要是龙田君真的扣下扳机，”阿部六竹冷笑，“那他就不会有机会翻脸了。”

晚上，唐功把家里所有的灯都打开了，使得邓卓不得不把所有的窗帘都紧紧拉上。

唐功坐在桌前，把一根根金条在桌上仔细地摆成一圈多米诺骨牌，然后手指轻轻一推，金条便“叮叮叮叮”地绕着倒下，唐功美滋滋地自言自语：“多好听的声音，听着就来劲！”

“财迷！”邓卓笑着训斥，“别打歪主意，这些全部要上交的。”

“队长，我记得你说过，这一根金条就能买一挺捷克机枪，那这么多金条，不就能买，一百挺捷克机枪！”唐功兴奋地说着，双手比划着自己一手一挺机枪扫射的样子。

“差不多吧，砍点价，说不定能买一百二三十挺机枪。”邓卓也乐得合不拢嘴，他怎么也没想到阿部站长出手竟然这么阔绰。

“队长，你说，这阿部六竹要是知道自己给**送了一百多挺机枪，他会怎么想？”

“他会怎么想？他做梦都会叫你我的名字！”邓卓见唐功又在桌上用金条布阵，不耐烦了，“好了好了，别玩了，一晚上玩了一百多遍，你累不累，睡觉去！”

“是，老爷！”唐功笑呵呵地把金条往皮箱里装，装好后就抱在胸前。

“你干什么？”邓卓问。

“我要抱着它睡觉！”唐功抱着皮箱跑开。

“抱着睡觉？它是你媳妇！没出息！”邓卓笑着在房间内把亮着的灯一盏一盏地扯灭。

以后的一段时间，邓卓还是每天会到情报站上班，但基本都是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偶尔出入遇上日本人最多点头致意，从不多问一句，也不到其他科室查阅各类公开档案。因为邓卓知道，永江镇的保密制度执行得非常好，能公开的查阅的档案都是一些早已过期或无关痛痒的内容，真正绝密级的情报都锁在阿部六竹办公室的保险柜里，特别是那份密电码，邓卓不只一次看着报务员拿着标着“绝密”的电文来承给阿部六竹，这时邓卓就会识趣地离开，在关门时，邓卓总会看到阿部六竹手拿电文站在保险柜旁微笑地看着自己。

野村关夫明显感觉到龙田君对自己态度的变化，多次夸赞站长的手段，说龙田君果然对情报站的调查不那么严了，估计没多久就要离开了，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前田正夫的日子就不好过了，永井次郞已向他汇报，自己安插在阿部六竹身边的那名士兵暴病而亡，紧接着派出去跟踪赵老板的三名追踪高手也出事了。一个被突然倒下的电线杆砸死，一个上厕所时掉进粪坑淹死，一个踩了乞丐的饭碗结果让一群乞丐活活打死了，三名手下的死状都有一个共同点，那都是死了都还把眼睛瞪得像银元一样，似乎死之前看到了极其恐怖的事情。

每次看到邓卓时，前田正夫都如同芒刺在背，邓卓的眼神让他相信，对方是绝对不会放过自己的，但自己居然无从反击，甚至无从躲闪。更让前田正夫恐惧的是，阿部六竹和野村关夫对自己的态度依然是那么疏远，但这两人和“龙田坂”这个**的关系却似乎越来越亲密，真不知道这两人是被雷劈了还是吃错药了，心寒啊！有时候，邓卓还故意当着前田正夫的面和野村关夫、阿部六竹亲切地闲谈片刻，眼神却不时挑衅地瞟前田正夫几眼，那眼神，让前田正夫一次次在恶梦中惊醒。

龙田坂！不管你是人是神，你必须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彻底消失！前田正夫一次次在深夜睁圆眼睛提醒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