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望着赵河南跑远的背影，燕子不自觉的举起了右手，向着马上就要溶进晨光中的背影敬礼，她默默的把这份敬意与祝福，送给火线上所有的战友，当然这里也包括方天勇和他那一个营的兄弟。

燕子刚刚把手放下，远处又有一支担架队送来大批伤员，她忙往前紧走了几步，和医护人员们一起跑步上前接伤员。伤员的脸上和军装都挂满了鲜血与泥浆，而且个别的可能遇到了燃烧弹，皮肤和军装都被烧焦了。燕子和战友们马上为伤员分类，并让护士把伤员送进不同的帐篷进行抢救。

一名战士前胸上还在冒血，被烈火烧焦了半个脸黑糊糊一片，由于疼痛的原因，他躺在担架上剧烈的抖个不停。他看到了燕子白色的身影来到了自己的身边，忙有些吃力的伸出了手。燕子忙迎上来握住战士的手，轻声说：“战友别怕，你已经到医院了。”她说着飞快的查看了一下伤口，马上向着身后的护士招手，让护士把这名伤员马上抬进自己科室进行手术。

两名护士与担架队员抬起战士就要走，可是战士拉着燕子的手却不放开，说话的时候嘴里冒出了许多血沫子。

燕子把脸凑近了战士说：“战友松开手，现在医生马上就救你，你不会有事的。”

战士象是有话要说，燕子忙把耳朵贴到了战士的嘴边。战士用出最大的气力，说：“医生，先救我……我营……长。”

燕子的心里猛的被紧紧的攥握了一下儿，忙问：“战友，你们营长我们会救的，你就放心吧。”

战士又说：“一营长……他是，用身体……掩护……”还没等战士把话说完，燕子就已经把他的手拉开了，强忍着突来的心痛向着护士招手，示意马上准备手术。

刚刚忙碌了一夜，还没有来的及吃上一口饭的燕子，马上又穿上手术服站到了手术台前。尽管在手术中高度集中精力，身心疲惫的燕子眼前还是出现了几次眩晕，细密的汗水不停流进眼睛挡住视线，不得不停下让身边的护士帮她把汗水擦去。又做了几例手术燕子已经记不清了，当她再次走出手术帐篷的时候，忽然感觉到外面亮的刺眼，而且雾气蒙蒙的天空向着她的身体挤压，脚下的土地如踩上棉花一样的松软，每往前行走一步都十分的艰难。

不知道过了多么长时间，燕子总算是走出铺满棉花的土地。睁开眼睛后看到自己躺在行军床上，一名护士正在给她的血管里推糖水。她想挣扎着坐起来，护士忙伸手把她制止住了。说：“燕子医生，你还是好好的休息一下吧，你太累了。”

“我的身体没事的，还是让我起来吧，我想找今天早上我做术的那名战士问一问，他是哪个团哪个营的……”燕子看护士针管中的糖水推完了，她又要坐起来。

“你还是给我老实的躺下吧！”行军床的旁边有人带着怒气低声说话。燕子从床上转回头来，看到黄国强躺在离她不远的一张床上，这让燕子马上明白，自己现在正躺在黄国强休养的帐篷里。

燕子忙说：“我要是老实的躺着，那不和你这个老黄一样成伤员病号了，那哪行呀，现在还有伤员要等着我处理呢。”她说着话还是坐起了身体。

“你要是把身体累垮了，你还处理什么伤员，再说了，你自己这种身体情况是谁允许你上前线来的！”黄国强有些压不住火气了，转头对护士又大声说：“护士，把你们野战医院的院长给找来！我要当面问一问他，难道师医院和各团卫生队没人了吗，非得让一个怀孕的上来！愣着干什么，快去！”

护士望着着火气冲天的黄国强不知所措，旁边的伤员也都转过头来看黄国强。燕子忙从床上下来，走到黄国强的床前，说：“老黄你这是做什么，你找院长做什么，上不上前线这都是我自己决定的，和任何人没有关系。”

“你爸，他知道吗？”黄国强把声音放低了些又问。

“是的，他知道，而且也同意我上前线。”燕子说话的时候有些气力不足，而且额头上还有虚汗冒出来。

黄国强知道赵家山的脾气，听到枪声就会变成狂狮，身先士卒的他决不会搞特权。所以让怀孕的女儿都来到战场上，这是赵家山能做出来的事儿。而燕子心里装着方天勇，她也不会轻易的离开这里，所以现在劝她是劝不动的。黄国强想到这里，决定还是要暗中找一下野战医院的院长，给燕子回到后方的合适理由。在黄国强的眼里，燕子不仅是老首长的女儿和战友的妻子，而更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妹妹。

“老黄呀，你还是好好养你的伤吧，不用担心我的，我只是有些疲劳，稍稍休息一下儿就会好的。”燕子又说。

黄国强长出了一口气点了点头，依然阴沉着脸说：“给你爸当警卫员的时候，你就叫我老黄，这几年下来你总算是把我给叫成老黄了。好了，你的事儿现在我暂时先不管，不过你可以答应我，自己一定要小心点。”

“好呀，小黄同志。”燕子脸上带着笑容说。

黄国强白了燕子一眼，说：“听你这么一叫我，我怎么感觉我一下子回到十八九的时候了。行了妹子，我也管不了你，你还是忙你的去吧。”

离开黄国强的帐篷，燕子马上去了另外几个伤员帐篷，她想找到今天清晨的那名战士，问一问他来自哪个营，他的营长叫什么名字。但是帐篷里的大部分伤员，脸上和身上都缠满了纱布，一时很难分清。燕子在伤员的床间走了几步便停下了。就算是找到那名伤员，问清楚了他的营长叫方天勇，是1团1营的又怎么样呢。在炮火连天的激烈的战斗中，又有多少军人在推开战友的同时，而被炮弹撕碎抛起，而无法找到尸骨呢。燕子被紧紧握住并高高悬起的心，慢慢舒缓的放开了。自古征战几人回，无论方天勇以什么样的方式回来，自己还是坦然的面对吧。想到这里燕子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