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

一九三一年春，正直梅雨季节，刚刚由书生介绍加入中统行动组不久的上官雄，突然接到命令，要他所在的组在车站设伏，凡见到本部高级别人员上车，无论是谁立即逮捕，如若遭遇抵抗可就地击毙。因为情况紧急，上级还特别强调此次行动必须两人一组，不许单飞，看似为了互相有个照应，其实就是互相监督。

他和张必克分到了一组。其实，张必克是老资格的地下党员，书生特意关照他平时多照顾上官雄，只不过上官雄不知道他的身份而已。

那天晚上，下起了蒙蒙细雨，给人一种冰凉彻骨的感觉，他靠在车站的一个水泥柱上，不停地哆嗦着。

“怎么，害怕吗？”张必克递给他一支烟：“吸两口吧，也许能够松弛一下神经。”

他不是害怕，而是有点紧张，因为他不知道出现的目标会是谁，如果是我党地下**人怎么办？他没有得到书生的明确指令，不敢轻举妄动。不过，他也准备好了，万一出现的目标是自己熟悉的重要领导人，他会立即击毙张必克，即使为此暴露自己也在所不惜。

他不会吸烟，本来不想伸手去接的，但为了缓解紧张气氛，也为了让张必克放松警惕，他还是接过烟，刚吸一口，就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张必克拍了拍他的肩膀：“干我们这行的，有时要学会吸点烟，喝点酒，否则，会因为过度紧张和疲劳而崩溃的。”

张必克心里对书生的目光产生了怀疑，这样一个胆小怕事的医学院的学生，怎么能够干地下工作？据说少年时代还学过武术，怎么看怎么都不象。

“组……长，今天晚……晚上是不是有什么大……人物要出现？”

张必克本来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但考虑到情况紧急，加上上官雄没有什么经验，于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字条：“你的一个朋友有事要出远门，他托我把这个交给你，说如果以后有缘的话，他会找人与你联系，你千万要记住这上面写的东西。”

上官雄一愣，心想自己根本就没有什么朋友是张必克认识的。他将信将疑地打开字条，上面竟然是一首诗：大江歌罢掉头东，邃密群科济世穷。面壁十年图破壁，难酬蹈海亦英雄。

上面没有署名，但上官雄却认识那熟悉的笔迹，正是出于他参加革命的导师书生之手。

“组……长，原来您也……也是……”

张必克点了点头：“书生暴露了，我也可能被怀疑，以后你就是我党安插在中统唯一的钉子。记住，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情，如果没有得到上级确切的命令，你就当自己是一个真正的中统特务，千万不能因为感情用事和一时的冲动暴露自己。”

上官雄当时还没有完全了解地下斗争的残酷性，对张必克的忠告也没有完全理解，但他还是默许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上官雄看到从旁边停着的一列货车下面爬出一个人来。他一惊，立即从口袋里掏出手枪，等来人站起身来后，他看清了对方的脸。

那张脸，他太熟悉了。

那是一张清瘦的脸，但却永远保持着旺盛的斗志；那副黑边眼镜里射出的目光，总是那么亲切而又充满睿智；一身西装革履总是一尘不染，给人一种温文尔雅的书生气质……

来人正是书生。

这时，从站台的另一面突然出现了四条黑影朝书生直扑过去，张必克失声叫道“不好”，立即掏出手枪，而几乎就在同时，上官雄一跃而起，朝四条黑影飞扑过去。

没有听到枪声，没有看到搏斗，就在张必克跟上去还没几步的时候，上官雄飞身返了回来。

“解决了？”张必克有点不相信。

“解……解决了！”上官雄肯定地回答道。

张必克这才松了口气，也才明白书生所言不假，上官雄真的是一等一流的好手。

张必克掏出怀表看了看：“快了，还有五分钟。”

就是这短短的五分中，几乎成了他一生当中最长的五分钟，他希望这列火车越快消失越好，他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他其实很希望与书生见上一面，甚至巴不得跟他一块撤离，到自己心中仰慕已久的**苏区去。但他清楚自己肩负的使命，如果能去见面，张必克一定会让他去的，连张必克自己都没有去见面，所以他就只好默不作声了。

似乎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带着他的焦灼和煎熬，列车随着一声响彻夜空的汽笛声，终于缓缓地驶出了站台。

他长长地舒了口气，如释重负。

张必克和他一块来到刚才的四具尸体前，然后掏出手枪，朝他们的后脑勺一人开了一枪。

上官雄一愣，还没开口，张必克就说道：“这里没有人知道你会武功，我走后，你就坐在那个角落里装傻，说是亲眼看到我击毙了他们。记住，在任何时候都要先保证自己的生命和身份安全，等待组织的指示。”

不一会，不仅中统，连军统（当时叫蓝衣社）的人都来了，他们看到的是四具尸体和一个被吓傻了的上官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