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第八节

林重这回还算走运。眼见自己的三营在日军一波接一波的空地协同进攻下即将崩溃，他断然下令部队后撤。抵达古城时，他见到了正在组织新防线的团长刘文修。

“团座，我擅自下令后撤，要治罪的话都记在我头上吧，个板么日的与这些个连排长没关系……”他耷拉着脑袋大包大揽。

“治个屁，老子不也撤下来了。这种仗真他娘的没法儿打。”刘文修也是一脸晦气，“你带了多少人回来？”“有一个半连吧，没咋数，还剩两挺捷克，其它的都留给婊子养的小鬼子了……”林重很心疼他那点儿家当。

“来，你来看，”刘文修捡了根树枝，用粗的一头在地上画了几下，“这里我们团，这是杨干三的小官庄。我估计明天日军会接着进攻，正面我带两个营顶着，你带一个连猫在村东的这一带……”“团长，不带这么糟蹋人的。你带人拼命，放我在一边睡觉。”林重很不平。

“睡觉？你还拉屎呢！少他妈打岔，我，我说哪儿了？……”“让我猫着。”

“对，你猫着……我让你说话了吗？我说让你说话了吗？奶奶的！”林重遇上一个更不讲理的，真是天道昭彰。

“你别以为得了便宜。”刘文修接着说，“我估计日军正面进攻古城受阻后，很可能会分出一部迂回到我们后面，然后渡过沂河直插临沂城西。如果真被老子猜中了，我要你带着人抢在鬼子之前赶到毛家庄、小岭一线埋伏。记住，你这一连人明火执仗绝不是人家对手，如果打早了，鬼子飞机一通炸，你们就拉稀了。”林重本想争辩几句，想了想又咽了回去。两天来，他们就是这样败的。

“所以，必须打伏击，趁乱打乱。如果我这里扛不住了，也会往南撤。一句话，不让鬼子在城西站住脚。不然，临沂三面受敌，全城的老百姓和伤员，就连撤的机会都没有了。”

说完，刘文修从手里的树枝上撇下一截细的开始掏耳朵。

第九节

刘文修猜对了，至少对了一部分。

二十四日一早，日军如期而至。由于是在西起古城，东至小官庄、桃园一线宽达数公里的战线上发起进攻，日军飞机与坦克的效用不免有所折扣，因此二二八团的古城防线还能勉力维持。

相比之下，二二七团和三军团在河东开阔阵地上的压力就要大得多。在进行了艰苦的逐次抵抗后，小官庄、桃园、三官庙阵地接连被突破。庞炳勋眼见大势将去，只得再次电告第五战区：“我军正面所当之敌已增至四千余，炮火昼夜未息，往复突击肉搏以数十次计。我部师、旅长悉至一线督战指挥，战斗之烈空前，虽毙敌无算，我亦伤亡甚重。一一五旅、一一七旅并补充团等，战斗兵已不足两千，军属特务营、学生队均加入一线。现军、师部即一连之预备队亦无，轻重火器损毁过半……然为国家、为主义而奋斗，职部官兵虽死无怨。惟当此关头，杀敌有心却已近无力，临沂战势实为危急万分……”

林重听着村前阵地上枪声密集、炮声震天，却囿于团长军令，只能一手拎着匣枪满地乱转。就在这时，一个浑身是土的传令兵前来下达刘文修的命令：“林营长，俺团正面日军已有分兵迹象，团长命令你按昨天的计划火速赶往预定设伏地点……”他缓了一口气，接着说，“团长说，河东二二七团的阵地已经失守，这里最多再扛上个大半天，他就会带着队伍去和你会合。团长还说，要是他那啥了，你就是二二八团团长！”

林重仰起脸，深深地吸了口气：“小子，你叫什么？”“报告营长，俺叫孙时筹，外号叫石头，俺是临沂当的兵。”“好，孙石头，你个石头儿子这就回去告诉他刘文修，就说老子林重命贱，当不了团长，让他龟儿子留着命打完仗好接着训老子。去吧！”

然后，他转过头对小洋车们说：“现在，我命令你们这些龟儿子拿出逛窑子的力气往南跑，就算跑出屎来也给老子拉进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