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形势急转之下，自己后院起了火，这让在谈判桌上风头出尽的香川，一下子就心理扭曲了。这个结果，也恰恰是池田最想看到的，他环抱双臂，似笑非笑地看着同僚，心说：“你也有今天？上次我挨揍的时候，是谁在一旁笑得五官挪位？这回好了，报应来了，再不割让些好处，你就别指望我会帮你。”

对手是个什么心思，香川心知肚明，这时候若不趁火打劫，那他就不是农民了。权衡一下利益得失和挨巴掌的后果，香川扭扭脖子，咬牙拿定了主意：“我是不会让你的阴谋得逞的，不就是挨揍吗？我认了，至少几记耳光打下去，也损失不了我几个钱……”

记吃不记打了这是。

区小队被人发现行踪，这是难以避免的结果，他们采用与上次相同的手法去对付列车，结果很不顺利，火车在平原上脱了轨，并没有颠覆，只造成少部分鬼子的伤亡。然而押车的96式三联装25mm高射机关炮，却轰得一干人等抱头鼠窜，幸亏天黑，弹丸没个准头，否则这伤亡可就难以估计了。

“记住这个教训吧，”躲进壕沟中的萧汉，结合着实践，给大家上起了政治课，“形而上学啊！本本主义啊！照搬经验会吃亏地！”

“闭嘴！”仙儿不耐烦了，呵斥道，“整天就听你唠叨，烦死人了！”

别说，这一嗓子的效果还真不错，萧“四眼”立刻不言不语了，样子很乖，表现极为良好。

“八路！你们听着！你们已经被皇军包围了，赶快投降吧！”车上的皇协军举起大喇叭，喊得是抑扬顿挫声情并茂，“皇军也优待俘虏！”

“这帮汉奸，靠！”“菜园子”一撇嘴，忍不住骂了句。

原本这就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心理攻势，一般人听来都没什么，可仙儿却不同，她皱着眉，百思不得其解。“哎？他咋知道咱们是八路？”想想周围的人，没谁穿着八路军制服，也没谁露出过自己是八路的口风，“难道鬼子能掐会算？他怎就断定咱们不是国民党呢？”

“唉！这是我们没法掩饰的弱点。”萧汉叹息道，“要是没说错，刚才是不是有人去扒死尸衣裳了？”

不用刻意问，借着月光就能看清：“旱地忽律”不但披着鬼子的军大衣，穿着鬼子的军裤，而且脖子上还挂着鬼子的大头鞋，仔细瞧瞧，鞋窠里还塞着鬼子的袜子、**头……

“连裤衩都不放过，你个缺德玩意，也不嫌恶心！” “噼里啪啦”一通捶，仙儿气得两眼直冒火，“机关炮都没阻止你搞东搞西，瞧把你给能的，要财不要命了这是？”

“哎呦！哎呦！别打了老大，我冷啊！那是没办法……”

“你倒是没办法，可鬼子一见尸体被扒，就知道是八路干的，国军可不来这一套。”萧汉的表情很严肃。

从细节收集情报，在这方面，一向认真、心细的日本人，要远比中国人做得好，迄今也是如此。

“以后除了裤衩，啥都可以扒，听明白没有？”又是“噼里啪啦”一通捶，捶完后，仙儿还没忘继续教育“旱地忽律”，“鬼子的裤衩，那是给女人来事用的，你个老爷们不能跟女人争这个，没品！”

“是是是……”

“一个娘们带帮老爷们打仗，就是忌讳多多，麻烦多多……”一旁的“鼓上蚤”小声嘀咕，仙儿暴捶“旱地忽律”那一幕，不久前就在他身上发生过。理由很简单，从老孙头家离开时，他顺手牵羊拿了半块玉米饼子。

提起老孙头，这人还挺仗义，可就一点不好——比较抠，而且抠得离谱，把粮食看得比命还重要。八个月前，仙儿到太平镇讨生活，为什么三天没吃饭？毛病就出在老孙身上。这老头捏着一块玉米饼子，谆谆教导仙儿：“这是咱爷俩的全部口粮，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打它主意。”所以老孙给予仙儿的最大帮助是：水管够，要粮没有，想吃饭咱爷俩一块出门赚，赚不着就一起蹲在庙里喝西北风。

仙儿是个有肚量，有骨气的人，在一点上，她知道老百姓对什么最在意，因此并没怪罪老孙抠门。可旁人就不行了，尤其“鼓上蚤”，一瞧老孙给粮是按粒数，并将一大锅水熬出的几粒米美其名曰叫做粥，当即不愿意了，半夜学几声耗子叫，就把老孙的**子给“五鬼运财”了。更可气的是，醒来后的老孙，还真以为是闹耗子，连买卖都不干了，没日没夜地做起了捕鼠器。

“鼓上蚤”能瞒过别人，可他瞒不过仙儿，要不怎么说仙儿是这一方土地呢？掰开“鼓上蚤”的嘴，从牙缝里找出残留的米糊证物后，一通劈头盖脸地捶，打得他找不到北了，萧**李国光谁都不敢拦。

“以后想吃食，找俺，在这支队伍里，指导员是你们的爹，俺就是你们的娘，哪有爹娘不管孩子的？”仙儿这是话糙理不糙，可在萧汉听来，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怎么着，这是要把你我关系做成事实啊？”

是不是事实还要两说，可现在区小队的“爹娘”正面对面坐在一起，大眼瞪着小眼，苦苦思索着脱困对策。

鬼子的机关炮很凶悍，压得众人抬不起头，只要挨上一炮，就能把人扯个四分五裂，连抢救都省了。

“必须干掉那门炮！”萧汉说，“不然等鬼子的增援一到，咱们就只能乖乖等死了。”他不提“束手就擒”，是因为八路没有投降的规矩，提起“投降”二字，自己都觉得脸红。

“要是有门小钢炮就好了。”

“那是后话，现在咋办？”

“得有一个人出去吸引火力，然后俺绕到鬼子背后……”掂掂手榴弹，仙儿露出个邪邪的笑容。

“吸引火力这是九死一生，谁去合适？”

仙儿吸吸鼻子，不知不觉瞥了胡彪一眼，看得老胡汗毛倒竖。

“这是要除去眼中钉，给你的相好铺路啊！”心里有点不平衡，老胡离气急败坏也仅有一步之遥，“为啥不让他去？那明晃晃的眼睛片子，不正好给鬼子提醒么？”

“乱嚼啥舌根子？他要指挥全局，你行么？你以前的最高职务，也不过就是个小班长，最后还逃兵了，大阵仗你指挥过几次？”

人比人气死了这是。

拍拍义愤难平的老胡，仙儿还没忘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你就当这是练胆了，再说还有俺陪你一块冒险，谁敢保证小鬼子就不打俺呢？万一俺中弹了，翘了，这也说不定，到那时你就可以死了心，另找一房了。”

先是拿话勾搭老胡，给他一种“我和你关系最近”的暗示，然后再激起他“男人要保护女人”的强烈使命感，接下来，他就可以奋不顾身地冲锋陷阵了。

可胡爷不傻。

“老婆固然可爱，但小命更加重要，性命攸关，没命你拿什么娶老婆？”

典型的小农意识，很气人，很无奈。

“你去不去？要敢不去，俺现在就让你断子绝孙！”仙儿急了，抡起手榴弹想揍他，“连命令都敢违抗，想造反呐？”

去吧，别犹豫了，不然仙儿马上就能执行战场纪律，至于老婆、孩子的，还是把他们当作浮云吧。

“你就欺负我老实吧！”老胡哆哆嗦嗦露出头，战战兢兢瞧瞧机关炮，这门炮被固定在守车底座上，因为调转炮口的速度比较慢，所以它打**还行，换做打人，那就显得不太灵活了。

“撒丫子，跑吧！”一通连滚带爬，胡爷颠三倒四蹿了出去。这种战术要领没人教，全靠自己临场发挥，只要发挥好，他将来还有娶媳妇的机会，要不然，那就是下辈子再娶媳妇。

蹿哪！没命地蹿，扇子不要了，形象什么的也顾不得，最好能一鼓作气蹿出机关炮的射程。总之，动作不能摆出固定姿势，逃跑也不能走直线，让你小鬼子没有规律可循，打出的弹丸最好靠蒙。

“咕噜噜！”

鬼子的炮口还在转，可怎么也把握不好胡爷的提前量。这期间，鬼子也曾试射了几炮，可无一例外，全都脱靶了。

“不能停下来装死！”萧汉蹲在沟里提示他，“没被打爆，鬼子是不会相信你嗝屁的！”这就是重型武器和一般枪械的区别，没四分五裂就倒地，谁会信你翘**了？

“奶奶的！这他妈还让不让人活了？”

照理说，小鬼子还有机枪，还有步枪，倘若配合机关炮来个齐射，就算胡爷命大，估计也得去西天转转了。但机关炮射手太过自信，而这种自信，也恰恰是鬼子老兵的一个通病。要想今后不被同袍取笑，就得自己保住这难得的面子，所以炮手严令同伴不许帮忙，非要自己找回这心里平衡不可。“你们地警戒，我地对付他，这是命令！”

结果命令刚一下达，那边的胡爷就“哎呀”一声和仙儿撞了个结结实实。

“你咋不看着点？”滚进草丛的胡爷，揉着头上硕大的“金元宝”，没好气地埋怨。

“怪谁呀？谁让你闭着眼睛转圈跑？俺站着不动都能被你撞上，太寸了这是！”

也就是说，胡爷一不小心溜出个圆周运动，终点既是出发点。

“下来吧你！”老萧连拖带拽，把胡爷弄回了壕沟，至于仙儿，那就不用管了，胡爷这一撞，直接把准备出击的她，又轻轻松松弄回了原处。

“唆！唆！唆！”三道曳光飞掠而过，沟上的干草“呼”地一下被点着。

“藏身地被火光照亮，糟糕！我们出不去了……”老萧额头渗出了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