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岁末攻势

1943年春节的前三天，也就是阴历腊月二十八，吴家庄一带的战斗全部结束。此次战役规模之大、敌我双方投入兵力之多、战斗过程之残酷激烈，均堪称全面抗战爆发以来的敌后战场之最。

八路军在此次战役投入了八个团近万兵力，日伪军算上增援部队投入兵力超过两万。冀东八路军伤亡人数超过六千，两个团伤亡过半，四个团伤亡超过四分之三，有一个团仅剩下了不到十人，唯一伤亡较小的只有新编独立团。冀东军分区的一位团长、两位政委牺牲，五六名团长政委不同程度受伤，司令员李济昌在亲自指挥阻击战时被炮弹炸成重伤。日伪军在此次战役的总伤亡接近五千，日军华北方面军的一个整编大队几乎被全歼，两个关东军大队伤亡过半，驻守滦州县城的一个中队日军和两个营治安军全军覆没。

由于战前情报失误和人为原因造成的沟通不利，冀东八路军是在被动中不得已投入了如此多的兵力，虽然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最终却是以日军主动后撤而结束的战斗。能在完全的被动不利的情况下击退重创日军一个联队，作为敌后武装力量的冀东八路军战斗力之强震惊全国，敢于和日军精锐部队打大规模硬仗的精神鼓舞了整个抗日战场。中国战场最高统帅蒋介石，为此亲自下达了对八路军冀东军分区的嘉奖令，并通报全国以激励国人抗战到底的决心。

在军分区政委兼参谋长曾仕林看来，此次战斗根本没什么胜利可谈。部队在此次战斗中损失严重，刚从战场上撤回来顾不上休整紧跟着就要转移，而且还不得不放弃在冀东中部地区的五块根据地。

司令员李济昌身负重伤，本来就身兼两职的曾仕林，现在又暂时代理起了司令员的职务。刚从两夜未合眼的战斗指挥中解脱出来，又马上投入到了指挥转移工作的忙碌中。现在军分区的医院、兵工厂等机关先前已转移向了莲花瓣子山根据地，刚从战场上回来的部队也基本都撤了出去，曾仕林抽着烟仍坐在指挥部里，等着转移工作全部完成后同负责殿后的军分区警卫营最后一批撤。

“报告!”军分区警卫营营长韩燕鸣走进了指挥部，立正敬礼后报告道:“政委，所有该撤的都撤了，负责殿后的警卫营集合完了，我们也该撤出根据地了。”

“他娘的，撤！”曾仕林啪地一拍桌在，震得桌上搪瓷缸子里的水飞溅了出来，拿起帽子端端正正戴上后坚定地说:“小日本鬼子，占了老子的地盘别猖狂，老子还会带兵打回来的！”

为了消灭日益壮大的冀东八路军武装，日军本来制定出了一个分为两个阶段的大规模扫荡计划，白川义乙中将亲自从北平赶来冀东坐镇，将总指挥部设在了冀东最大的城市唐山。

扫荡计划刚开始实施第一个步，精细策划筹备已久的大规模扫荡计划便完全落空，还被八路军在伪装出来的求援电话里愚弄戏耍，白川义乙气得简直都要疯了。盛怒之下将参与这次扫荡计划的日伪军高级军官全部召集了过来，在指挥部的作战会议室里对这些人大发雷霆。

华北治安军总司令齐燮元和白川义乙私交不错，想在人前卖弄下军事才能，也想着炫耀下他和白川义乙的关系。见这位日军中将火气稍微小了些，往前紧走几步站直身子敬了个礼，尽量扭正了他的那只斜眼，以最所擅长巧言善辩之能解劝宽慰起了白川义乙。

“白川将军，中国兵法云‘胜败乃兵家常事’，更何况我们只是受了一些挫折，根本也谈不上失败。卑职认为，我们第一步的作战目标已经达到，冀东的八路被消灭了上万人，整个冀东中部完全回到了我们的手中。如此一来，冀东的八路军就被分割到了北部和南部，而冀东北部地区背后是皇军实力强大的满洲帝国，南部地区背后则是浩瀚的大海。现在的冀东八路军没有了退路，被分隔开后南北不能呼应，只要集中兵力对冀东南部和北部地区继续进行大规模扫荡，很快就能把他们全部消灭的。”

白川义乙涨红了的脸缓和了下来，但仍是无奈地摇着头对齐燮元说:“齐司令，你分析的敌我态势很正确，你说的也很对，我们确实占据了主动权。可是，要再进行大规模的扫荡，我们手里的最佳利器却已经没有了。”

得到了在赞许和认可，还把白川义乙劝得不发再脾气，齐燮元露出了得意的神情。前倾着身子又打了一个立正，做出一副誓死效忠的姿态，慷慨激昂地说:“卑职不才，原率赶来冀东的十个团皇协军打先锋，只有皇军能提供有力支援，卑职定为将军荡平冀东的残余八路。不过卑职愚钝，不知道将军所说最佳利器为何，还请将军赐教。”

“哦，我说的最佳利器是化学武器！本来计划是这样的，先由一个联队的皇军伪装成你们皇协军，以诱敌之记消灭掉八路军的一大部主力部队，而后再加上诱敌之计以外的另一个联队，乘胜追击对八路军发起大规模进攻。在下一步作战计划里，将会对八路军进行大规模的化学战，这样皇军就能以较小的代价消灭八路军所有的主力部队。本来这些化学武器已经运抵了位于冀东中心位置的滦州，可是滦州县城在第一部计划中便造突袭失守，所有的化学武器落入了八路军手里，筹划了很久的计划彻底失败啦！”

白川义乙说这番话的时满脸愁容，齐燮元吓得双腿一哆嗦，为急着表忠心一个劲后悔，生怕白川义乙真的派他领兵去打先锋。还好没等白川义乙接着往下说，关东军第8师团大队长田中勇站了出来，齐燮元趁机赶紧退到了一边。

先是恶狠狠地扫了一眼小西长，田中勇很是气愤地说:“将军阁下，此次作战失败，不是帝国武士们作战不英勇，而是前线最高指挥官指挥不利。我和榎本君完成了对八路军两个团的包围，如果能按计划集中兵力迅速将其围歼，之后就不可能陷入三线作战的被动。”

“将军阁下！”田中勇话音刚落，榎本次郎大喊一声跳了出来，以更加激烈的言辞点名道姓指责起了小西长行:“小西联队长为保存他手下部队的实力，在我们陷入和支那军队的苦战后未派一兵一卒支援，关键之时更是临阵脱逃致使整条战线崩溃，将关东军的荣誉都葬送在了他的愚蠢指挥上。”

亲自出面将小西长行从山西调到冀东委以重任，现在被指责得一文不值，白川义乙刚恢复正常的脸再次涨红了。田中勇和榎本次郎丝毫不顾及他这个中将的脸面，白川义乙还没法申斥这两个敢在他整个面前大放厥词的少佐。隶属于关东军的这两个人不但不归他管，而且都有着在日本地位极高的贵族身份。

对于榎本次郎和田中勇会把他推出来背黑锅，小西长行早就意识到了。不慌不忙地往前走了两步，心平气和地说起了经想好了托词，言辞颇为婉转却又是软中带硬。

“将军！我未能派兵去支援榎本君、田中君，是因为八路军已经从东面发起了猛烈进攻，我只能集中所有兵力进行阻击。我所率的大队遭遇的是两个团的八路军主力，以及一支战斗力非常强的八路军援军。榎本君和田中君是在以设定好的伏击圈里，以两个大队的兵力进攻的陷入包围中的两个团八路军，在地形、火力等方面都占据着绝对优势。”

“巴嘎雅路！你是说这次作战失败，是因为我们没能消灭被包围的支那军吗？”榎本次郎完全忽略了身边还有一位中将，一把抓了小西长行前胸的衣服大吼道:“小西联队长，请你不要忘了！你陷入支那军的包围，马上就撤走了对我们的炮火支援，还让我们抽调兵力去救援你。为了将你从从包围中救出来，我对包围你的支那军发起了几十次冲锋，为此三个中队的帝国勇士几乎都打光了！”

身高相差了二十多厘米，小西长行整个身子都被榎本次郎拎了起来，但从白川义乙的眼神里看到了偏向他的意味，他的心里却踏实了下来。等其他人把榎本次郎拉开后，整理了下被扯乱的军装，毫不生气地冲榎本次郎和田中勇先后鞠了个躬。

“榎本君、田中君，你们为手下士兵玉碎殉国心情悲痛，我非常能理解，但希望你们不要太冲动。我们这次计划周密士兵作战勇敢，作战失败的主要原因不在己而在敌，而这个将失利带给我们的关键之敌，是冀东八路军的新编独立团。就是八路军的这支部队，偷袭了滦州县城抢走了化学武器，也是他们向吴家庄方向派去的援兵，我们整个扫荡计划就是被他们打乱的。”

小西长行巧妙地矛头由内指向了外，指挥部里弥漫起来的火药味消散了下去，连白川义乙都从紧张的气氛中长舒了一口气。一听又是冀东独立团，榎本次郎对小西长行顶到脑门上的怒火，顿时转换了对赵离咬牙切齿的恨，挥着拳头再次咆哮了起来。

“将军阁下，这个冀东独立团确实是帝国的最大敌人，已经多次给我们造成了重大损失。尤其是这部支那军的指挥官，此人狡猾阴险诡计多端，战术稀奇古怪防不胜防，消灭他们和消灭整个冀东的八路军同样重要。我请求将军再给我一部分援兵，让我领兵杀向他们的驻防地，把他们统统消灭干净！”

“榎本少佐，请你暂时冷静一下！”白川义乙拍了下榎本次郎的肩头，转过脸对小西长行问道:“小西联队长，既然你已经意识到导致作战失利的是这支敌人，是否已经有了具体的作战计划，考虑好了的话马上说出来！”

“嗨，将军！”小西长行双脚一碰给白川义乙施了个礼，走到沙盘前又冲着在场人都鞠了个躬，这才拿着指挥棒郑重地讲解了起来。

“冀东独立团偷袭滦州县城得逞后，迅速撤回了他们的驻防地，就是沙盘上的这个区域，滦州县与乐亭县的南部地区，八路军所谓的临渤根据地。最新得到的情报显示，冀东独立团因侥幸打了胜仗很是骄狂，他们并未像其他的八路军那样溃逃进深山，而是正在他们的根据地里狂妄地庆祝春节。根据这一情况，我认为应该把原来的大规模扫荡改变为重点进攻，目标就是八路军临渤根据地，消灭掉战斗力强劲的这支八路军。为了让他们在麻痹轻敌中来不及准备防御，我认为应该尽快发起进攻，时间最好是后天，也就是中国人常说的大年三十。”

“大规模扫荡改变为重点进攻？”白川义乙托着下巴踱步考虑了一阵，猛地转过头对一个面向极其凶恶的日军大佐大声说:“佐佐木联队长，马上集合你的部队火速赶往滦州方向，必须在明天中午前到达滦州县城集结，后天凌晨向冀东独立团发起进攻。”

“嗨!”佐佐木大喊一声站起来，先是撇了一眼榎本次郎和田中勇，随后带着挑衅性的语气说:“将军请放心，我的联队是华北派遣军中最精锐的部队，对付一个团的支那军人，像挥刀砍掉一个中国战俘的头那么轻松。我保证一天内全部消灭冀东独立团，把榎本少佐所说的那个指挥官的头拎回来，送给将军阁下作为春节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