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遇伏遭擒

天津警察局长杨义信上任还不到一个月，许多人都知道是新任警备司令齐燮元运作他当上的警察局长，但此二人究竟是何关系却没人能说清。众说纷纭中有一个推理性很强的版本，民国九年江苏督军李纯自杀齐燮元继任，李纯自杀时唯有其小妾杨双豆在场，而杨双豆却是齐燮元送给李纯的，杨双豆后来不知所踪，齐燮元身边多了个平步青云的杨义信。不过警察局里最值得饭后推敲的传闻，很快就更具背后议论性的事实所取代，杨义信毫无才干且大字不识，对权力没欲望对花钱没概念只对女人有兴趣。

到天津后杨义信每晚都要来安琪儿舞厅，唯独今晚不知为何却没有来。杨义信没来安琪儿舞厅，其要捉拿的目标赵离却来了，将天津警察局锁定为了下一个袭击目标，赵离刚打听到警察局长每晚都在这家舞厅玩到后半夜，。

安琪儿舞厅是全天津最有名的奢靡去处，也是会让人觉得天津很像上海的一个地方。同样有着全面带来西方文化的多块列强租界，同样有着整套引入西式生活方式的无数尖顶高楼，同样有着夜幕降临后的灯笼酒绿纸醉金迷，将天津称之为第二个上海也毫不夸张。而能最让人从天津卫联想到上海滩的，还是这里的帮会也已发展到了以文化层面存在的高度，只是未能出现黄金荣、杜月笙那样一统江湖的人物，大大小小的诸多帮派间都是彼此独立的。帮头众多相互间免不了抖威赛狠，安琪儿舞厅本来是各帮会的此类汇聚之地，只是近一个月警察局长每晚必到，所有的帮派人物暂时都不敢来了。

警察局长破天荒的没来舞厅微服私访，五六家帮会头目得到消息后，均认为终等来了一展雄风的机会。局长大人未能来与民同乐，一下子又来了这么多黑道中人，单纯为花钱买乐的人基本上都换了地方，整个舞厅非帮派中人的差不多就剩下了抱着另一个目的赵离。

坐在舞厅角落里的一个位置，油亮的黑色皮夹克配崭新的雪**，头发整齐光亮地梳向了一侧，叼着雪茄烟随着音乐节奏晃动着手里的酒杯，赵离与白天的儒雅士绅形象完全换了一个人。通过服务生探知杨义信没有来，也发现气氛似乎有些不对，赵离不到九点便站起来准备离开。舞厅的司仪突然宣布一位新歌女将要出场，赵离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身子猛地一颤险些滑倒，穿着一身金色旗袍走出来的竟是筱冢樱子。

急忙抄起一杯酒挡住脸退回座位，赵离脸上保持着平静心却蹦蹦跳了起来。筱冢樱子突然出现在安琪儿舞厅，挟持警察局长彻底搅乱日伪警宪特的意图定被其猜到，在自己要离开的时候现了身，也一定早发现到自己来了舞厅，而且必定安排好了让自己插翅难飞的埋伏。

“嘿，新来的，懂不懂规矩？没看西城刘二爷在这吗？过来陪我们二爷喝杯酒！”筱冢樱子刚站到麦克风后还未说话，前排座位上站起来一个身体强壮的光头，朝着舞台前大声叫嚷了起来。

“西城刘二儿算个屁，海河帮任大爷在，有他耍横的份儿吗？”光头话音未落，中间座位上站起来一个穿黑色短褂的人，直接走向舞台要把筱冢樱子拉下来。

两家帮会的人一起头，其他几家帮会的人也跟着闹了起来。舞厅里沸反盈天乱成一团，舞厅配合地停了音乐关了霓虹灯亮起大灯，上百名帮徒像是排练好了似的系数亮出了斧头、匕首。筱冢樱子稳稳站在麦克风后轻轻挥了下手，两挺九二式重机枪变戏法似的出现了舞台上，十几支“歪把子”机枪的枪管同时从顶棚、墙壁上钻了出来。斧头、匕首叮呤当啷掉满了一地，五六个帮会头领一律钻到了桌子底下，刚才还凶神恶煞的上百名帮徒全都抱头蹲到了地上。

“我说你们这帮窝囊废，平时吆五喝六比秃尾巴狗还横，怎么一遇到硬茬儿都尿了！那刘二爷还那任帮主，不都是跺一脚天津城乱颤的主儿吗？别在桌子底下钻着呀，出来跟日本人比划比划啊？”意识到一定没有了退路，赵离干脆端了杯酒走向舞台，踢开蹲在舞台前的穿黑色短褂的那个海河帮弟子，朝筱冢樱子鞠了个笑着说:“樱子姐，一晃好几个月没见，过年忘了给您拜年去了，现在给您拜晚年啦！”

弯下腰伸手把赵离拉上舞台，筱冢樱子挥了下手示意重新奏乐，赵离则随着音乐的响起揽住了筱冢樱子的腰。面对着十几个挺轻重机枪黑洞洞的枪口，当着两百多只眼睛惊恐不解的注视，两个人如情人重逢般贴面跳起了舞。

赵离跳着舞摇了摇头感慨地说:“哎呀，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樱子姐你能来！看来咱姐俩儿真投缘啊，我想干什么樱子姐也想到了，而且还来这提前等着我了！”

筱冢樱子伏在赵离肩头轻声回应道:“得知你遇伏身亡我很不相信，天津司令部、宪兵队、特务机关连环遭袭，我更确定你不但没死还来了天津，你烧了侦缉队长的当铺，我就判断出你的下一个目标是警察局。不过这次你一定逃不走了，我没有权力调动一个旅团对付你，但在这里安排的都是帝国特工里的精英。”

使劲搂住了筱冢樱子的腰，赵离嬉皮笑脸地说:“樱子姐，你说咱姐俩那么投缘，为啥非得你死我活的呢？上回我可是没舍得杀你啊，你就舍得把我给杀了？”

筱冢樱子幽怨地叹了口气，贴近赵离耳边声音极小地说:“赵离君，从我个人的角度来说，我确实舍不得杀你，从大日本帝国的角度来说，我却必须要杀了你！不过现在是3月2号，距离我们4月18号的约定，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这期间我会给你最大的优待。”

“哎呀，看来咱姐俩的交情是白论了，也没必要再抱一块跳舞啦！”赵离一把推开筱冢樱子，平伸出双臂朝台下扭了扭脸说:“把就会吓唬人的这帮窝囊废放了，把我绑上拷上的带走吧！最后能死在你樱子姐手里，我也算心满意足啦，保证乖乖就擒一下不反抗！”

筱冢樱子往后退了两步，两名扮作舞女的日本女特工走了过来，从头到脚极其认真地将赵离搜了一遍。除了一盒烟、一盒火柴以及一叠美钞，可以称得上武器的，仅是一把不到半尺长的匕首。几名扮作服务生的特工也跳上了舞台，给赵离戴上了手铐和脚铐，将他架到了后台的一间屋子里。筱冢樱子去换衣服并未跟过来，天津特务机关长雨宫巽和宪兵队长桥本隆作，穿着便服面露凶光地坐在了这间屋里的椅子上。

赵离炸宪兵队车队时，桥本隆作被一颗钉子刺穿了右臂，炮轰特务机关长时，雨宫巽被一块弹片击中了额头。为了参加此次秘密行动，桥本隆作忍痛放下了吊在脖子上的胳膊，雨宫巽戴了一个礼帽盖住了头上的绷带。虽然都不相信连串的大规模袭击是一个人所谓，但也都知道被抓到的这个人一定和袭击有关，因此都把身上的伤痛都发泄向了赵离。

看到桌子上有一把化妆用的剪刀，桥本隆作抄起剪刀走向了赵离，狂笑着对雨宫巽说道:“听河口君说，此人是个打不死的支那魔鬼，那就先把这个魔鬼的十根手指剪掉，看他能不能继续长出手指来？”

手脚都被铐住无法施展，赵离猛地一晃身挣开抓着肩头的两名日本特工，抢先一头撞在了桥本隆作的面门上。得意狂笑的桥本隆作毫无防备被撞个正着，后退好几步一屁股蹲在地上，手里的剪刀甩出去老远，嘴角鼻孔同时窜出了血。几名日本特工冲上来按住了赵离，结果其中一个被赵离咬掉了一只耳朵，把血肉模糊的耳朵吐向还没爬起来的桥本隆作，赵离舔了下嘴角的血轻蔑地骂道:“一点都不禁打，不用问指定是没用的日本宪兵，就知道跟被捆住的人耍威风，一点真本事都没有的东洋笨蛋！”

“巴嘎雅路！”恼羞成怒的桥本隆作捂着胳膊站了起来，随手抄起了一把椅子朝赵离砸了下来，但由于右臂受伤没能砸准，反而是砸到了被咬掉耳朵的那名特工头上。

门咣地一声被踢开了，换好一身笔挺军服的筱冢樱子，满脸怒气地挡在了赵离身前，朝着雨宫巽、桥本隆作以及几个特工大声训斥道:“混蛋，这个人身上有重要情报，是大本营直接下令要活捉他的，如果他有了一丝闪失，你们统统要切腹谢罪！”

“嗨！对不起，樱子小姐！”都听说过筱冢樱子的身份和地位，雨宫巽和桥本隆作吓得冒出了一头冷汗，站直了身子不停地鞠躬认错。

“听见没，我是你们大本营的客人！还敢切老子的手指头，老子要少了一根毫毛，你们俩混蛋都得豁了自个肚子！”学着筱冢樱子的口气训了雨宫巽和桥本隆作几句，赵离转过脸笑嘻嘻对筱冢樱子说:“樱子姐，估计我是活不成了，看咱姐俩儿的交情，临死前给点优待行不？我这人爱抽烟你也知道，口味高一般烟还抽不惯，把我那包烟给我行不？抽着烟我好好琢磨琢磨，你恳求恳请天皇他老人家，开开恩答应把你嫁给我，我还没准能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们！”

“给他点一支烟，整包不要给他，如果他还想抽再给他点！”对一名特工吩咐了一句，筱冢樱子雨宫巽和桥本隆作命令道:“雨宫机关长，你马上把他押回特务机关。这个人非常厉害，路上一定严加看过，但不许伤害到他，决不允许再发生刚才的事情。桥本队长，你协助我去核实一下舞厅里其他人的身份。短时间在三个地点发动了三次大规模袭击，一个人是不可能做到的，他一定还有别的同伙，而且很可能也在舞厅里。他手下的主要人物我都见过，我们要尽快找出来，尤其是一个个子很高的女人，绝对不能让这个女人落网！”

筱冢樱子分派任务时，那名日本特工给赵离抽出了一根烟，不过赵离并没张开嘴接，等筱冢樱子下达完命令仰着脸喊道:“小子，看你那手都几天没洗了，老子嫌你脏，你把烟盒拿过来，让老子自个叼一根再给老子点上！”

有些无奈地瞪了一眼赵离，筱冢樱子冲更无奈的那名日本特工点了下头，赵离神气十足地从烟盒里叼出一根烟。不过嘴里的烟刚被点上，又进来的几名日本特工把他架出了舞厅，抬上了一辆刚开过来黑色的铁皮卡车。

安琪儿舞厅背靠着海河，所在位置相对独立周边并无其他建筑，只有一条五百多米长的路和主干道连接，因此为了不设伏时不暴露，押解赵离的车辆都是等他被捕后才开过来的。关着赵离的铁皮车卡车行驶在中间，里面坐了四名特工和四名宪兵，前后各有两辆载满宪兵的卡车护卫，开路和殿后的还各有超过十辆的三轮摩托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