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收土匪

你道这杨贵礼是什么人，他便是杨贵庭的哥哥、杨明华的亲伯父。日本人占了石家庄后，杨贵庭在日本人的扶植下当上了商会会长，杨明华也与几个日本军官厮混得甚熟，弄到一个警备团长的职务，父子俩权势一时如日中天。

前些日子，杨贵庭给哥哥捎了书信，让他抓紧招兵买马，等时机成熟便在日本人那里保荐他一个官职。这两天，杨贵礼带着杨贵庭送来的推荐信到昔阳城去了一趟，受到了日军指挥官清水利夫少佐的接见。清水利夫不怎么瞧得起这支两百多人的连军队都不是的武装，但杨贵礼手里拿着盖有旅团长私印的推荐信，他还是很友好地夸奖了杨贵礼几句，让杨贵礼感激涕零。所以当清水利夫问起在王家峪是何人袭击了日军后，杨贵礼毫不隐瞒，告诉清水利夫是韩掌镇的八路军游击队干的，他们人数顶多不超过一百人。清水利夫听后十分放心，本以为他们至少有一个营，原来只有这么几个人，料也掀不起太大的风浪，便封了杨贵礼一个维持会长的头衔，让他先回去，过几天即送部分武器和军服给他，让他成立一个伪军中队，中队长由他儿子担任，等情报明确了以后就围剿韩掌镇的八路军。

张龙城不知其中内情，见杨贵礼铁了心要与八路军为敌，只得说道：“大敌当前，希望杨镇长不要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要是你真的不讲情面，我们八路军也不是好欺负的。”

杨贵礼仰天打了个哈哈，说道：“就你们外边那百十号人？有种试试！”

刘天放见双方撕破了脸，情知事情已不得善了，把心一横，叫道：“杨镇长！”

“什么？”杨贵礼刚看向刘天放，一支冰冷的驳壳枪顶到了他的脑门上。

杨明昆急忙掏出枪，和家丁一起指着刘天放，说道：“你……你干什么？想造反吗？”

刘天放带的两个手下拿的都是短枪，一人指着杨明昆，一人指住了家丁。金锁突然从怀里摸出一颗没盖的手榴弹，手指扣着弦举起来吼道：“谁敢动我就拉弦！”

张龙城背着手静静地站着，眼睛余光扫了周围一遭，脑子里在盘算着如何能一举将杨明昆和家丁们制服。

刘天放从杨贵礼怀里摸出一支小巧的勃朗宁手枪，顺势揽住他的脖子，右手驳壳枪指住他的太阳穴，喝道：“把枪都放下，要不然我要了这老小子的狗命！”

杨贵礼脑门上冷汗涔涔而下，脸色煞白地说道：“刘副队长，有话好说，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干嘛动武？”

“姥姥！谁跟你是一条船上的人？实话告诉你，我早就看不惯你了，整天把我的兄弟当贼似的防着也还罢了，前两天你是不是去昔阳城见日本人了？”刘天放问道。

“没，没有的事！我就是去买点年货。”杨贵礼抵赖道。

“屁！老子当了这么多年的土匪，眼睛亮着呢，还能让你给蒙了？听说日本人连委任状都发给你了？老子是土匪，可是不想当汉奸。这两天正琢磨着要另投他处，碰巧遇着张兄弟了，我告诉你，老子从今天起就是八路军了，你赶快让他们放下枪，要不然，哼哼！”刘天放也不管张龙城答不答应，先把自己加入了八路军，他手上一紧，勒得杨贵礼直翻白眼。

杨明昆用枪点着刘天放说道：“刘天放，你他妈的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老子好吃好喝供着你，你反过来咬我们一口，你……哎呀！”他话还没说完，张龙城瞅准他分神之际，一脚踢掉了他手里的枪，顺势回腿把他踹了出去。

杨明昆肥大的身躯哗啦啦撞倒了几张桌椅，爬起来还要找枪。刘天放手一甩，啪的一枪朝他打去，正中右胳膊，疼得他杀猪般长声惨叫。

六个家丁被金锁的手榴弹逼住，一动也不敢动。张龙城捡起杨明昆掉落的手枪，吹了吹上面的尘土，赞道：“德国造二十响快慢机，好东西！”他正缺一支合用的手枪，便顺手插在了自己腰间。

杨贵礼只剩了这一个儿子，毕竟情切关心，见杨明昆满地打滚，哀嚎不已，慌忙对家丁们说：“放下枪，放下枪！”

六个家丁互望一眼，慢慢把枪放在地上。金锁上去拿了一支步枪，把手榴弹放回怀里。张龙城看了他一眼，心道：“这小子，胆儿还挺大。”

杨贵礼挣脱开刘天放的手，抢到儿子身边，见儿子滚了一身血，胳膊已经抬不起来。他虽在在乡里称王称霸，但没经过什么大阵仗，这时乱了手脚，哀求道：“各位好汉爷，你们的人我放，大洋我不敢要了，还愿意给你们一千大洋，只求你们留我父子一条性命。”

张龙城冷冷地道：“本来也无不可，但你跟日本人勾结，那就另当别论了。”他转头对刘天放说道：“刘大哥，麻烦你让护庄队集合。”

“好唻！”刘天放让两个手下押着六个家丁，出门去了。

张龙城又告诉金锁：“让队伍进庄。”金锁也接令飞奔而去。

不多时，护庄队两百多人呼啦啦站在了大宅前。关长生带着游击队的战士们控制了庄子，把被关押的宣传队放了出来，留了一半人马团团围住护庄队。

张龙城让川军里的医护兵滕小兵给杨明昆包扎了伤口，这才止住他的鬼哭狼嚎。而后，张龙城站在队伍前边，说道：“鬼子已经打到了家门口，我们不应该再自己人打自己人。我们八路军是打鬼子的，不是来跟你们抢地盘的，但是你们的杨镇长却扣押了八路军宣传队，还扬言要杀害这些在为抗日做贡献的人，你们说，这是不是一种汉奸行为？”

护庄队里一阵嘀咕。张龙城继续道：“不只如此，杨贵礼还和日本人勾结，他不光想自己当汉奸，还要把你们也变成汉奸队伍。是好汉子的，能不能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不能！”护庄队里刘天放的人齐声喊道。

“所以，你们刘副队长看不过眼，已经弃暗投明。现在，我宣布，护庄队解散，愿意加入我们八路军的，我们欢迎。不愿意加入的，放下武器可以回家，外地的我们每人发两块大洋路费。”张龙城说道。

护庄队里的土匪们率先站了出来，自愿加入八路军。护庄队其他人犹豫了一阵，陆续有人站到了土匪的一边，最后只有二十几个杨贵礼的亲信不愿加入，被收缴了武器弹药以后遣散回家。

当夜，张龙城审问杨贵礼父子。杨贵礼知道承认勾结日本人，自己这条命就算完了，于是抵死不认。关长生当红军的时候就经常要对付地主恶霸，相当有经验。他派人封锁了杨贵礼的宅子，在内室搜出了清水利夫签署的委任状和杨贵庭写给杨贵礼的信件。证据面前，杨贵礼仍想抵赖，说道：“我当维持会长就是糊弄鬼子，不是真心当汉奸。”

关长生怒道：“放屁！我们已经查到你在团庄作威作福，祸害了不少老百姓，就你这样的坏东西还不是真心当汉奸？哼！”

杨明昆眼见父亲在劫难逃，便急着撇清自己：“长官，我坦白，我坦白。我爹确实跟日本人有来往，他已经把你们的事儿都告诉了日本人，过些天皇……鬼子就要来围剿你们了！但我真的没参与，跟这事没关系。”

杨贵礼脸色苍白，颤声骂道：“你……这个小畜生，爹白疼你了，早知道生你的时候就掐死你算了。”

“爹，你不是老教训我识时务者为俊杰吗？”杨明昆恬不知耻地答道。

关长生不齿地道：“你也不是好东西，明天开审批大会，待查明你们的罪行，一块枪毙！”

“别别，长官，我愿意戴罪立功。”杨明昆说道：“只要你们不杀我，我就把我爹藏金银财宝和枪支弹药的地方都告诉你们。”

“畜生啊！”杨贵礼难过地闭上了眼。

张龙城又问了几句，才让关长生带着杨明昆去挖弹药。过了一个多小时，关长生兴冲冲地找到张龙城，说道：“张队长，这老小子可真是搜刮了不少，在一个地窖里光金条就挖出五十多根，还有一万多大洋。枪支弹药他也藏了不少，汉阳造有三十多支，手枪步枪子弹八千多发，这下沈宝贵那小子不用抱怨没子弹了，呵呵。”

张龙城却高兴不起来，蹙着眉头说道：“现在清楚了，日军至少知道了我们的驻地和人数，这是非常危险的。必须尽快加强警戒，严防日军来袭。”

一句话把关长生也说得担忧起来。

次日清早，龙**带着县委县政府几个干事来到了团庄，一边忙着成立抗日政权，一边布置公审大会。半上午的时候，公审大会开始。团庄的老百姓听闻八路军要处置镇长杨贵礼父子，纷纷来到了会场。等龙**宣布杨贵礼的罪状，几个受过他迫害的老百姓便上台揭发了更多的罪行。最后，公审大会宣判杨贵礼死刑，立即枪毙。杨明昆因有立功表现，又在台上大呼以后要做个本本分分的老百姓，免于死刑，由区政府负责管教三个月。杨家所有田地分给佃户耕种，财产除留一部分给家属正常生活之外，其余一律充公。

会后，张龙城留下一个班护卫刚刚建立的区政府，并嘱咐加强昔阳方向的警戒，自己带着战士们和新加入的护庄队，载着枪支弹药回到了韩掌镇。他让关长生安排新队员住下，然后立刻布置新的警戒哨。韩掌镇东南边是起伏的群山，没有道路通行，进镇只有西边和北边两条路，北边已有团庄作为屏障，因此西边是防备重点。他让三排出了两组岗哨一天一换，在西去十几里地势险要的白坡一带望风，同时加强镇子周围的警戒力度，并让情报站密切注意日军的动向。

游击队一下子新增了两百人，原来的连级编制明显不够用了。张龙城与关长生商量，准备扩编。在扩编会议上，决定游击队按营级编制改编，下设三个连，每连三个排。刘天放被任命为副队长，他手下的一个头目叫成虎的，担任新成立的二连连长，由原来的土匪加上几十个护庄队员组成。原一二排再新加一个排成立一连，连长由韩秋喜担任。三排直接扩充为三连，连长暂时由张龙城兼任。

会后，关长生感慨地对张龙城说：“当初营长让咱们来当种子，我还真想不通，好歹也是主力部队，怎么就混成游击队了呢？不成想才两个来月，咱一个排愣是变成了一个营！照这么下去，一年半载的咱不会搞出一个师来吧？那以后见了咱营长都不好打招呼了，嘿嘿。”

张龙城也被他的话逗乐了，但他知道光人多是没用的，当初九爷手下四百多号人，与不到一个大队的日军作战，半天就几乎全军覆没。重要的是要加强训练，迅速提高战斗力。他对关长生说道：“部队一下子扩充了这么多人，他们都没受过军事训练，这方面一定要赶紧入手，鬼子随时都可能进攻。另外，这部分人的思想工作也要抓紧进行。”

“这个我晓得。”关长生点点头，又道：“对这些土匪我总感觉不大放心，你说刘天放这人靠得住吗？”

“既然他当土匪时都不愿投降鬼子，当八路军就更不会了。”张龙城说道，“虽然算上这次我也只跟他打过两次交道，但我不会看错，他这人重义气，是条血性汉子，只是……”张龙城想到刘天放生活习惯不太好，恐怕坏过不少良家妇女的名节，但又想既然他归了自己的队伍，日后多加规劝也就罢了，于是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关长生问道。

“没什么，那都是小节。”张龙城随口答道。

“你不会是说他带来的那个女人吧，听说叫什么小玲珑，听名字就不像好人家的闺女。你看她穿得那个妖冶，走路扭来扭去，实在不成体统。”关长生愤愤地说。

张龙城说道：“我看她还是很规矩的，再说那都是人家的私事，只要不影响打鬼子，咱不管那么多。”

“但愿她不要弄什么幺蛾子出来！”关长生哼道。

虽然年关将近，但张龙城丝毫没放松部队的训练，尤其是二连，他亲自带着训练，以期尽快提高他们的单兵素养，适应游击作战。土匪们虽然散漫惯了，但知道张龙城就是打败大当家的那个少年后，对他自是敬服，教啥学啥，很快就有了当兵的样子。

张龙城一边抓训练，一边关注着日军的动静。各处汇集的消息表明，日军并没有出兵围剿的迹象，但在冶头镇和落凤村开始建起了炮楼，这引起了张龙城的警惕。冶头镇也还罢了，离韩掌镇足有四十里，一路沟壑纵横、地势险要，落凤村的据点威胁却很大。昔阳城东南十几里便是落凤村，从落凤村沿路南下十几里再向东走十几里便是韩掌镇。绕路虽有二十多里，但两地直线距离仅十里左右。日军占了落凤村，随时可进攻韩掌镇，即便是步行，日军部队不用两个小时也到了。

他让金锁叫来了葛存孝，说道：“存孝，李广分队训练这么长时间了，我想让你们出去打打猎。”

“哦，有什么任务？”葛存孝眼睛一亮。

“落凤村正在建鬼子的炮楼，据我们的人侦查，村里来了一个小队的日军，但看守工地的只有十几个鬼子。你们的任务是袭扰这伙鬼子，让他们不能顺风顺水地把炮楼建起来，当然，能消灭他们更好。”张龙城把任务交待了一遍。

“这次终于不用白白浪费子弹了。队长，你就等好消息吧！”葛存孝说完敬了个礼，转身走了。

清水利夫对落凤村据点的建设十分重视，要求两个月内必须完工，因此天刚蒙蒙亮，一百多个民夫就被赶到东西山的工地上。山地石头本来就多，再加上天气寒冷，土地被冻得跟石头差不多，一镐头下去也就一个白点，炮楼的地基挖了四五天才不到半米深。日军打算在东山上建两座炮楼，西山上一座，三座炮楼视野开阔，可以俯瞰两山脚下的通路，而且互成犄角，可以形成交叉火力。

李广分队天还未亮就潜伏到了工地附近，队员们分成三组，一组对付一个工地。他们头上身上均缠着枯草，趴在离工地不到一百米的地方一动不动，枪口对着工地上监工的日本兵，不到近处很难发现。

葛存孝带着陈亮和郑铁蛋伏在东山一个工地前，工地上有五个端枪的日本兵，他一点也不着急，直等到天大亮了，日本兵的身影已十分清晰，才让陈亮和郑铁蛋各选定一个目标，准备战斗。

葛存孝在冻得发僵的手指上呵了一口气，轻轻地扣动了扳机，枪响的同时，被他瞄准的日本兵头上爆出一蓬血花，仰面摔在了地上。陈亮和郑铁蛋的枪也响了，两个日本兵遭遇了同样的命运，都是头部中枪。

这时，另两处工地也传来了枪声，民夫们吓得四处乱跑。剩下的两个日本兵一愣神，才明白过来遭到了袭击，慌忙伏到地上，寻找袭击者的位置。葛存孝迅速拉动枪栓，退掉弹壳，把一颗子弹顶上膛。一个日本兵看到了不远处飘散的白烟，知道那是袭击者枪口散发的硝烟，但他还没来得及确定袭击者的位置，葛存孝的第二颗子弹便钉入了他的脑袋。另一个日本兵打了一枪，着弹点在葛存孝身前半米处，却招来了陈亮和郑铁蛋的两颗子弹，一中肩膀，一中鼻梁，顿时殒命。

过不多时，另两处工地上的枪声也停了。葛存孝知道他们也得手了，便带着两个人从山草中出来，走上工地，把日本兵的武器弹药和水壶军帽快速收集起来。一个四十多岁的民夫大着胆子走到葛存孝面前，说道：“你们是八路军吧？”

葛存孝道：“是啊，老乡。”

“你们赶紧走吧，村里还有四十多个鬼子呢，一袋烟工夫就来了！”那个民夫紧张地说。

“谢谢你提醒，等他们来了，你就说我们朝南边跑了啊！”葛存孝笑着说，然后命令陈亮和郑铁蛋：“拿上武器，撤！”

看着三人远去的背影，那个民夫自言自语道：“好家伙，还笑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