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曲折多变

李进本不欲得罪这俩人，此时听他说出馊主意，深怕蔡文龙采纳，赶紧说道：“不可，对方来历不明，或许真是大西军中的也说不定。”

刚才出言的家丁却不甘心，说道：“不管是谁，他们这番做作，必定不安好心。”

李进道：“我们总共才不到十门小炮，分到四城，这边就只有五六门。只是对方势大，万一真是大西军中走散的，我们这一**，一时片刻打不准不说，徒然授予人家口舌。到时人家拿下城池，把咱们尽数杀了，来个死无对证。上面追究下来，他们正好说我们不但不救济，还放炮驱赶他们，又打死打伤了他们多少人，军士气愤不过，才如何如何……”

蔡文龙深以为然，注视这城外缓缓点头道：“只怕真是如此，否则他们如此做作，又怎能说得通。”

李进胡乱分析，过后想来果然是丝丝入扣，又顺着思路分析道：“他们说迷路兴许是真的，只怕沿途又裹胁了不少百姓，走到此地，虽说没有断粮，但想必粮食不会太多，所以才来打咱们主意。”

蔡文龙闭上眼思虑片刻，又缓缓点头道：“若果真如此，我们给他些粮食倒也无妨，不然就算他们不攻城，一旦断粮而哗变，必定聚啸山林，为祸一方，苦了百姓不说，此地亦永无宁日了。”

李进见事情渐渐有了头绪，脑子便灵活了许多，又进言道：“不如吊一个人下去，找他们管事的谈谈，试探一下虚实？”

蔡文龙点头认可，少顷城上放下吊篮，落地后从里面爬出个兵卒，辨明方向，便飞快向陈小河军中跑去。

陈小河远远看见，吩咐人把小卒领到面前，又命人端了碗白开水给他喝了，才笑问道：“他们半夜三更把你从城上吊下来，让你带了什么话来？”

那小卒兀自端着空碗，一张马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缩头答道：“官老爷让我来问问大将军你……你们要怎么样才肯离开？”

陈小河第一次听人称自己大将军，倒也觉得有趣，笑道：“你回去告诉你家大队长，就说我等路经此地，粮草耗尽，向他求借三百担粮食，不然没法动身。”

小卒来前早被交待了一番，本来准备着许多打探虚实的话，哪知陈小河如此爽快问完，又如此爽快提出条件，弄得他三两句后便没了话可说，只得怏怏告还。

蔡文龙等了半天，就只等到这几句话，在城墙上来回转了七八转，最后一咬牙，吩咐道：“去准备三万斤粮食。”

家丁闻言一愣，旋即转身飞跑而去。李进脑子里却在反复盘算，见家丁离开，才犹犹豫豫说道：“大队长，只怕其中有诈，我们给他们一分粮食，城中便少了一分粮食，万一给了粮食，对方盘桓不去，吃完后又来索要，却怎生应付？”

蔡文龙摇头道：“不妨，我们先给二十担，让对方退兵百里，余下的在百里之外一并交割。”

李进拍手赞道：“妙啊！先给他离开的粮食，不给回来的粮食，若对方真有诚意，大可在百里外等待，即便对方不守信诺，收了粮食去而复返，我们至少也赢得七日的准备。而我们若不给粮食，他们逼急了，大不了割百姓地里的粮食果腹，百余里路程，一样可以回头重新来过。如此一来，双方都有余地，除非他们别有用心，否则断不会拒绝。”

蔡文龙见李进亦赞同，料来没有大纰漏，便吩咐人到城外传讯。

陈小河不多时便接到城上传递来的条件，只因原先不曾料到，一时间踌躇难决，只得支开信使，与李迹祥商量道：“迹祥，人家退让到这步田地，咱们若再苦苦相逼，只怕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啊。”

李迹祥淡淡一笑，问道：“那你准备收了粮食去哪里发展，转道去云南？”

陈小河苦笑道：“来都来这边了，有何脸面再去云南？”

李迹祥道：“那就拖延下去，照原计划行事。”

陈小河连连摇头，说道：“人家既肯相助，也算仁至义尽了，岂有恩将仇报的道理，算了，只有先应下来，等离开这东川府，再谋划以后的发展了。”

李迹祥眉头紧锁，少顷说道：“你看着办吧，我去找何进刚安排一下。”

此时天色即将放亮，陈小河仰望黑沉沉的夜空，想起有这许多人信任自己，跟着自己，甚至将身家性命交到自己手中，不由对自己能否担得起这么重的担子而感到怀疑。

蔡文龙天明时终于收到陈小河的答复，除了要求多加十匹马运粮外，其余条款倒没有异议。

李进带着人从城下吊下粮食，看着城下大军开始收拾东西，升火造饭，料来吃过早饭便会撤退，悬着的心才放心一半，跑回蔡文龙身边，沙哑着嗓子说道：“大队长，你熬了一夜，回去先歇一歇吧。这里有我看着，误不了事儿。”

蔡文龙安稳日子过得太久，倒确实有些不适，轻轻点头道：“你不可大意，提防他们耍诈，继续发动城内百姓，帮忙把滚石火油这些都运到城上去，做到有备无患。倘若对方吃过早饭就退军，你可将士卒分作两班，一班值守，一班在城上休息，我午饭前必回来，好让你也歇一歇。”

李进点头应下，说道：“大队长，过了这回，咱们也该把兵练练了。定北王（艾能奇）平叛中不幸身中毒箭亡故，我等从此便失了靠山，终究还得用手里这些兵立足啊。”

蔡文龙是艾能奇旧部，只因看不惯周围同僚放任军兵为祸百姓，平日多有微辞，却反而遭人排挤，发配到这荒僻的东川府。

李进说起艾能奇身死的事情，蔡文龙倒并不怎么惋惜，只是想起前路多桀，脸上又添了几分愁苦。

陈小河忙于安排退兵的事宜，连早饭也吃得神不守舍，蔡文龙害怕陈小河耍诈，陈小河同样怕蔡文龙耍诈，若对方只为拖延时间，甚至包藏祸心？也由不得人不防。所以何处该留下暗哨，城上如果没运出粮食，到什么时候应该折返，大军如何有序撤退……这每一样都要事先计划清楚。

蔡文龙愁眉苦脸下了城墙，骑着马儿缓缓而行，却没注意到城墙外冒起的一柱炊烟过于突兀。

陈小河忙于安排撤军，待看见那农户家的烟囱冒出浓烟时，却知道这是在向城内发行动讯号，军中有胆子强拉陈小河上战车的，除了李迹祥恐怕再没第二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