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投鼠忌器

老乞倒不发火，笑眯眯道：“蔡中队长倒是肯记仇的，想不起共患难的故人，却记得住新结的仇家。”

蔡文龙略有几分愧色，旋即恢复怒容，哼道：“既是故人，到了东川府，怎不来相见，却到我家门口装神弄鬼，设计害我。”

老乞嘿嘿一笑，致歉道：“军令难违，倒确实是对不住得很。蔡中队长不认得我这张脸，可还记得我飞石掷人的功夫？当年先皇（张献忠）领着咱们入川，左良玉紧追不舍，走到襄樊，却又遇到秦良玉的白杆兵拦住去路，我等抵敌不住，一路溃逃，蔡中队长当时手底下也只剩十余个……”

蔡文龙听到此处，忽然呼道：“等等，你可是林老三？用飞石打敌将下马的林老三？”

乞丐笑道：“什么敌将，不过是个总旗，却险些要了我们的命啊。”

蔡文龙手捧痛足，陷入回忆之中，末了怒哼一声，指着林老三骂道：“你随这些人设计拿我，却还有什么颜面在我面前提起旧事？我恨不能食你肉，寝你皮，今后再无恩情可言。”

林老三面露为难之色，扶着马车说道：“我来擒你，是奉了军令，却与往日交情无干。蔡中队长也别光顾着发火，我们中队长素来仁义，一心只想为贫苦百姓撑腰，之所以要擒你，纯是出于一片好心，蔡中队长不要误会。”

蔡文龙“嗵”一拳打在身下的车板上，怒极反笑道：“好笑啊，好笑！你们将我射伤，把我囚困在这马车上，却说是一片好心，也亏你能说的出口？”

林老三老脸一红，练练摇头道：“这是不得已而为之，不得已！”

蔡文龙道：“你倒说说怎么个不得已法？”

林老三憨厚笑道：“我等为情势所逼，非取这东川府不可，我们中队长仁义，不想多伤无辜，这才命我等入城，借蔡中队长身子来避免刀兵相见。”

蔡文龙微微点头，旋即又板起面孔，冷冷道：“可笑，你等要夺我城池，还假惺惺说什么避免刀兵相见，既要做婊子，难道还想要人给你们立牌坊？”

林老三转过头看了看前面，回头说道：“蔡中队长，就要到城门口了，先委屈你一下，还盼你能顾全你属下的性命，不要做无谓的抵抗。”说话间抽出腰刀，架在蔡文龙脖颈之上。

少时马车停下，两个侦察兵一左一右夹住蔡文龙双臂，林老三从后用刀抵住蔡文龙背心，四十余人相互掩护，缓缓向城门走去。

家丁早向李进求过援了，蔡文龙走后，李进在城上看见城外大军非但不走，反倒像是在做攻城的准备，一时间又恨又怕，赶紧派人去给蔡文龙传信。

李进苦等传信之人回来，哪只不多时便等来了蔡文龙的家丁，才晓得蔡文龙已经被擒。

东川府四面城墙，每面分去一些，李进手中只有不到两个中队的人手。而照家丁所述，进城的乃是百战精兵，莫说营救，单是应对这股突然出现在身后的精兵，便也要抽调过百人方能有把握。所以李进虽有心要救蔡文龙，怎奈自身难保，只能空自着急。

侦察连将蔡文龙押解到城门附近，当即取出携带的三色焰火，向城外大军送出讯号。

陈小河发觉已不能撤军后，倒没有责怪李迹祥，也没接受他代为指挥的要求，当机立断，亲自部署攻城的准备。

看见城内放出讯号，陈小河从士兵手中接过火把，亲自点燃火炮，“轰……轰……轰……”几声巨响，实心的铅弹砸在城墙上，立马碎石飞溅。

李进腹背受敌，一咬牙，拨出一小队兵去应付城内之敌，余人专心守城。兵丁领命下城，尚未来得及整队，便看见蔡文龙被人押送着向城门走来。

领兵的小队长见侦察连人多势众，兼之投鼠忌器，却不敢妄动，只虚张声势道：“站住，再往前老子和你拼了。”

众侦察兵哪里理会他吆喝，队形迅速变幻，二十余只火铳整整齐齐排在前面，缓缓压了上去。

那小队长吼完一嗓子，只觉口干舌燥，舔了舔嘴唇，一狠心，举刀喊道：“兄弟们，拼了。”喊完竟率先冲了上去。

林老三在队伍中看见，对蔡文龙说道：“蔡中队长，这又何必呢？你快些让他住手吧。”

蔡文龙双目赤红，狠下心来大声喝道：“贾全你站住，别放铳，别放铳，贾全你他M给老子站住。”

“别放铳”是对侦察连说的，那小队长的名字正是叫贾全，闻言脚下一缓，举着刀傻愣愣站在当地，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林老三在蔡文龙身后催促道：“让他们丢下武器，我们等不起。”

蔡文龙闭上眼，颤声道：“贾全，你们把武器放下。”说完竟流下两行浊泪来。

贾全犹豫了片刻，使劲把刀掷在地下，旋即他身后的兵卒也丢掉武器。古代杀俘并不是什么稀罕事，他们只能木然地等待着命运的安排。

侦察连队伍中闪出十来个拿刀枪的兵，迅速上前控制住降卒。其余人径直冲到城下，又分成两队，一队押着蔡文龙上城，一队径直冲到城门下，搬运堵城门的石块。

蔡文龙的家丁与控制降卒的侦察兵对峙片刻，终究不愿节外生枝，绕过他们朝蔡文龙而去。

城上也有六门炮，方才两边已经对轰了一轮，陈小河不意伤人，打的是城墙。李进有意伤人，怎奈陈小河把队形散得很开，实心炮弹是用来对付密集队形的，也只吓了众多未经战阵的新兵一大跳而已。。

城上兵卒正在清洗炮膛。李进看着城下漫山遍野而来的人马，一种无力感弥漫开来。

蔡文龙被推在前面作挡箭牌，不停喝止城上兵卒退开，一行不多时便上了城头。

李进早知道身后变数，只是一直不肯接受，直到听见蔡文龙声音上了城头，才苦着脸回过身来，说道：“大队长，属下无能，前不能抵挡敌军，后不能救你脱困，实在辜负了你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