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钢 丝

8月28日，凌晨1点。

只用了短短四个小时，出击支队就完成了集结、开拨，直到出现在川沙口南方的一个小树林中的事宜。

川沙，原为宝山、太仓二县交界地。有二条河流，即大川沙、小川沙。大川沙入长江口称川口，。

明清之时，此地为海防军队驻地，修有川沙城。然建城后受四百年风雨侵蚀，城墙剥落有损，民国14年（1925年）拆城，留东南城角一段，保存魁星阁古迹。

该地有真武台等10余处庙堂，据资料显示，彼此之间距离不等，远者散在乡村田野，近者二三公里。

现在这些真武台，已经被日军占据成一个个的兵营。

一眼望去，就能看到那探照灯在黑夜里来回移动的光柱。

简易的驻扎地选址，却错落有致的分布，就是今夜要面对的目标了。

在杨越注视着这些目标的时候，他身边的张灵甫、胡琏，也在打量着日军阵营，目光闪动。

二位猛将的脸上，一个露出跃跃欲试的劲儿，另一个则目不转睛。

“我喜欢这里，”张灵甫狰狞着脸，发出杀气腾腾的声音，“今儿个，是老子放手报仇的时候到了。”

没有人搭理他，包括胡琏在内的一群军官，都神色郑重之极。

倒是后边持枪的第卅九军第14师第121团的士兵，相视微笑。张长官的悍勇之名，他们是早就有所闻了。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这一次行动，陈诚除拨给了杨越第十四师之121团官兵以外，还拨给了胡琏的第66团，张灵甫的第305团。虽然三个团都在前期战斗中伤损较大，能带出来的战斗兵合计也就三千二百多。但不可否认，这支临时凑合的部队绝对算得上是国军中精锐中的精锐了。

另外，队伍中还有一位不速之客带来了两个轻炮连。这位不速之客，就是第十四师师长霍揆彰少将。这位自告奋勇要当个随军顾问，美其名曰绝不干预的将军，让杨越无比的头大。原因无它，**嫡系之十四师，身为二十个调整师之一，拥有八门山野炮，四门高炮，八门小炮（即德国LeIG18 75mm步兵炮）。很明显，一下子将其的炮火力一半，以及顶梁柱第121团调了过来。这位少将沉不住气，是要跑过来全程监控了。

对此，身为穿越男的杨越，倒是想出了个主意让霍揆彰眉开眼笑地对他大生好感。这个讨好的方法是看在霍揆彰对火炮的着紧上，灵机一动想起来的——

迫击炮能打直射吗？最廉价的方法是迫击炮的炮尾旋下来，接一个收敛扩散喷管，可以往一个鬼子炮楼连射四炮。

方法是：炮弹后面套一个水囊组件然后接到收敛扩散喷管炮尾，搞成戴维斯炮打直射。水囊里的水一可以充当平衡抛射体，二可以降低尾喷火焰温度减少眩光。

这个方法一说出，不仅霍揆彰是双眼放光，就是张灵甫、胡琏，也面带异色，频频追问个不停。

杨越自是把胸脯啪得山响，连声道没问题。虚荣的他，有这种既出风头又能提高威信的机会，自是绝不会拒绝的。可惜让他怨念的是，国军连20mm高炮、37mm战防炮都不能做到自产，否则他还能说出风个小窍门来加以改进，鬼子也不会这么如入无人之境了。

战场实地观察了，接下来，自是要商量怎么具体打了。

对此，自有霍揆彰带来的作战参谋快步走上前，将草绘的地图铺开，接着示意一群士兵过来挡光。打开手电筒，一份还算切合实际的作战态势图，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份草图绘得虽潦草，可战略要地、防线、交通要道、距离日军舰队等标记倒还清晰。无数红蓝两色的箭头在其中穿插纵横，在这外围，则是己方的大部队战线。

随着这位参谋手指的移动，杨越很快看上了一个日军阵地。

那是一个位于左侧丘陵地带的阵地，距离川沙口也就五公里，有些突出的意思。

他将这个意思才一说出来，霍揆彰等人的脸色迅即变得严肃起来。张灵甫、胡琏、龙天武（第121团团长）等将领，更是飞快地压低着声音讨论进攻可行性。现在，随着日军的即将援兵大至，国军在淞泸方面的兵力，已经相当吃紧，由不得他们不谨慎。

“杨团长，你是怎么看法的？”霍揆彰面色如铁地站起来，来回踱了两步，走到地图旁对杨越道。

“我们的电台静默了？”杨越没有回答霍揆彰，而是担忧地看向出发方向。这一路行来他发现，大部队方向并没有什么大动静。这也意味着，现在自己这边所观察到的，并不能准确地反映整个战场的动态，根据这样的条件制定计划，很可能与真正的战场态势南辕北辙。

“是的。”霍揆彰点了点头，对杨越道：“不过，小鬼子应该已经不好过了，你没看到小鬼子都鬼缩了么。这，应该是我们大部队的功劳。”

“唔。”杨越点了点头，松了一口气。

战争中，情报绝对是排在第一位，信息一旦不畅通，基本就意味着失利。这方面，从现代过来的他有深刻的认识。

可偏偏，他们这支潜伏过来的部队，是不好轻易暴露方位的。

杨越继续把目光集中在地图上，没有回答霍揆彰的问题。

他皱着眉头，眉心拧成一个川字，凝重的脸上，因为没有什么表情，显得有些铁青。

霍揆彰和胡琏对视一眼，又与张灵甫对视一眼，都同时叹了口气。他们觉得，这位火速提拨的杨团长，显然还不知道怎么入手。

毕竟前几天才是一个大头兵，要在这个时候，让他立马下令投入作战，显然有些强人所难。

他们三人又同时摇了摇头，这位杨团长，不止麻烦，还将麻烦带到了他们头上。

看来，得行雷厉手段了，先将这小子架空，阵前夺权才行了。要知道，部队弄了个这么大行动，为了什么？大家都是清清楚楚的。他们断然不会看着只是来游玩上一圈，就拍拍屁股走人的。现在，也该是时候出手了。

三人互相以目视意，都在怂捅着对方当这个恶人。毕竟，这个阵前直接越过最高指挥官的行为，打胜了倒好说，万一打败了，责任还是挺严重的。

要是放在往前，三位军衔都比杨越高的上校、少将倒不用这么急。可眼下是什么时候，是日军大举增兵的时候，要是再不作为，恐怕部队都会直接崩溃了。

日军到泸的援兵，再怎么慢，也不会超过一周。

一旦当真等到日军援军陆续到达，己方士气铁定会一落千丈。

而这时上，罗店方向的通道再堵不住的话，整个战局，就会完全糜烂。就像是管涌的大堤，从一个小水洞开始，缺口越来越大，直到崩溃千里。

“哎，霍师座。”张灵甫挺了挺腰，看着霍揆彰，沉声道：“先让我的305团打头阵吧。我打完了，你接着上。”

霍揆彰看着地图，面色凝重。

张灵甫的第305团，前期在歼灭日军第三师团一役中，战斗很苦，如果把他们调上去，倒不虞进攻不得力，可问题是，自己怎么接应他们？

把炮兵算上，总共就三千五百人，攻一个日军师团，力量还是太少了……

正踌躇间，耳边突然传来杨越的声音。

“老张的305团要打头阵？！那太好了，我正想看看你的虎威。”

霍揆彰眉头一皱，拂然生怒，这小子怎么这么不开眼？体量你是才爬上位，不会指挥战斗大家都明白，可毕竟人家已经决定让自己的部队顶上去了，你又何必在旁边多此一举。你就不知道偷着乐么？

一旁的张灵甫，也是冷哼一声，扭开头去。就连一直不动声色的胡琏，也脸现不屑。

自从知道带队长官是这个火线提起来的‘杨团长’之后，他就不对这次进攻抱什么希望了。

气氛突然变得生硬，倒并没有影响到杨越的情绪，他兴奋地指着地图道：“我有个主意，305团打中路，另俩团也别闲着，两翼围上去，炮队在后面开炮，咱们先吃掉狗日的一部。”

“吃掉？”在场的所有军官都同时一愣。

霍揆彰疑惑地道：“杨团长，你的意思是你准备……”

“先全力拨一个啊。”杨越憨憨地道。

他对着地图，指着日军左侧突出阵地道：“来，你们看，情报上说，日军第11师团加上其余部队，拢共只有二万左右兵力，再兵分六处大的后，一个阵地也就我们差不多。我有突袭之利，先捞点甜头是可以的。”

看着草图，听着杨越的分析，在场的军官都不由自主地点头。

虽然现在静默了电台还没有大部队更进一步的信息传来，不过，日军的兵力分布动向，应该不出这位杨团长的判断。那个左侧阵地，确实可以下下口，只要日军另外阵地援兵到达之前辙下去，是没有多少危险的说。

短短的沉思时间，能升起这种胆魄，足见这位杨团长倒不是绣花枕头。

这小子，先前倒是错看了他。

“你部呢，准备怎么打？”张灵甫满脑子都是杨越的部下。

“我的这一百多人，游走各路口，堵一堵日军的增援部队。”火速提拨的杨团长双手向中间狠狠做了个合围的手势，随即看着张灵甫，并指如刀，往那突出阵地一切：“你们打的时候注意着，把电台打开，等我的相关指示！”

所有的人都张口结舌。

这边的三个团两个炮连，攻击日军一个阵地，倒没什么。可你杨团长的部下才百多人，掐头卡尾地要面临五路日军的援兵，你还堵一堵，你拿什么来堵？

这样的作战计划，实在是匪疑所思了！

“不行！”

张灵甫断然否决了杨越的计划：“你这个方案太不可行了。我们现在应该立足于防御，集中兵力等待大部队的到达，而不是置之死地！”

这句话，引来身旁不少人的赞同。

一直没声响的龙天武团长都在发言了：“是啊，我军的兵力现在处于劣势，已经是以弱对强了，如果你部被一口吃掉的话，将陷我军于被围之局。”

“小鬼子随时有援兵可增，就算我等猛攻一地，我等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将其击溃。”胡琏在飞快地计算了之后，摇头道。

胡琏的话音刚落，霍揆彰就指着地图，忧心忡忡地道：“别忘了，还有日军舰炮的座镇。有他们在这里，我大部队可不敢重兵跟进。”

“怎么算来，我等三千余兵力都不可能完成击溃当面之敌，如果被日军反应过来，我们这三千来兵力，也会很危险。”外围传来一个声音。

一个参谋官也接上了话：“时间上也来不及。你们看，我们猛攻一部。还没等取得战果，恐怕日军增援部队已经扼守住通道了！”

这名参谋官的话，引得众人纷纷点头。

一时间，将领们参谋们围在地图前，七嘴八舌，众说纷纭。

“你太冒险了，我不同意。”喧嚣中，张灵甫冷眼看着杨越，哼了一声，如果不是碍于杨越眼下的指挥官身份，他忍不住就想挥老拳。

这小子的计划与其说是别出新义，倒不如说是将弟兄们往火坑里推。

虽然他也听说过关于杨越带领一营人马深入敌后取得天大功绩的传闻，可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这杨越能够凭一百多人档住五路日军的脚步！

不过是痴人说梦！

这不是纸上谈兵，不是吹牛，不是玩笑，这是每一秒都有人死亡的战争！

这小子葬送他自己的部下倒没什么，可是，要因此导致三个精锐团被歼灭，那就是万死莫赎。现在的淞泸战场，每一点兵力都极其宝贵，绝对不能用来冒险！

“冒险？”杨越一脸的无辜：“这么稳妥的计划，怎么会是冒险？”

张灵甫大怒，提起手来，又放下。恨不得一巴掌抽在这杨越脸上。白痴都能看出来的事情，这家伙居然还睁着眼睛说瞎话。

当兵以来，在血火里一步步爬出来的张灵甫，最见不得的人，就是杨越这种一拍脑门就出馊主意，拿士兵的生命填上去的混蛋。

如果是在战场上，就算是背上骂名，他也要在这种人背后打一记黑枪。他绝不允许自己的部下被这样的家伙随意一句话就派上去送死！

“很好，敢情去冒死作战的不是杨团长您本人，”张灵甫强忍着破口大骂的冲动，冷嘲热讽道：“您远离枪林弹雨，当然不觉得这是冒险。”

“谁说我不去？”杨越嘿嘿一笑，冲张灵甫露齿一笑：“我的枪，可是很准地。”

“你准个屁！老子不同意！”终于破口骂出的张灵甫，上下打量着杨越，目光闪动。有一丝凶险的光芒。

“是！”杨越立正敬礼：“司令官阁下。”

张灵甫一怔，“我不是司令……”话音未落，他就尴尬地停了下来。

杨越摇了摇头，这张灵甫，虽然刚愎了一点，总算还是替士兵和战局着想，没有为一己之私至大局于不顾。如果是碰到那样的家伙，杨越早就一口唾沫啐脸上了。

意识到自己超越了本份，张灵甫有些脸红。

要知道，他的身份，原本就没有权力对杨越指手画脚。

之前从前指发来的命令中，就专门提到，杨越拥有这支出击部队的绝对指挥权。也就是说，就连师长霍揆彰也管不了他。如果他要拉着部队乱打一气，甚至直接往日军指挥部冲，也没人能说个不字。

况且，更重要的是，霍揆彰才是眼下军衔最高者，在他没有发表意见之前，自己说的这些话，的的确确有些越位。

看张灵甫尴尬，霍揆彰苦笑着摇了摇头。他的目光，紧紧地盯在了地图上，思索——从常理来说，杨越的计划成功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可是，若真成功了，这个战果……实在有些诱人啊！

自上一战之后，己方和日方己形成了僵持之局。这种各有所忌的防御态势，虽然稳妥是稳妥。可是，随着日军援兵的临近，还是让人睡不安稳。如果就此情况继续发展下去的话，几乎可以肯定，连现在的局面也维持不了。

要想撑到九国公会招开的时间，就必须给日本人先来几下狠的！

杨越的计划，如果成功的话，打下日军一部，虽然算不上什么惊天动地的伟大胜利，却也能鼓舞士气，让老鬼子那什么裕仁懵上好一阵！

况且……

“霍将军，”杨越悄悄把头凑到霍揆彰耳朵边上，做贼般地道：“这是个好机会。如果我们此行不能有所斩获，等会去时，就会沦为笑柄了。”

霍揆彰斜着眼睛，近距离看着一脸奸猾的杨越。

这家伙，简直……

想到杨越的资料，再想到杨越在上一战时对上日军第11师团的诡诈，霍揆彰心头，就有一种不管三七二十一冒一把险的冲动。

这家伙，带着一个营的人马就敢硬啃一个师团，且还取得巨功……现在，这是三个精锐团。而陈长官既然在这样的情况下把他派到这里来，几乎就摆明了告诉自己他的能力！

霍揆彰觉得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他咬着牙，问杨越道：“杨团长，这不是儿戏，我想知道，你有几层把握？”

“如果说他们只有两万人的情报没有错误的话，我有……”杨越伸出巴掌，五根手指摇来晃去……

五成？也就是一半！所有人眼中都是一亮。这个成功率虽然不算高，但也差不多够拼的了。

但这思想才一闪，就听杨越屁哄哄地道：“老子有五倍的把握，把这帮小鬼子玩成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