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家(1)

虽然这是在租界，洪公馆的外表也是欧式的建筑，但进门后，从楼下的大厅到二楼的房间装饰，都是古朴典雅的中国传统风格，尤其是新房的布置，大红而喜庆，到处挂着红彩带和大红窗花，古色古香的气息扑鼻而来。

自幼离开家乡之后，刘凯峰一直渴望着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不过，在日寇入侵，国破家亡的岁月里，刘凯峰不敢也从未想过自己未来的家，将会是个什么样子。但是，当他静静地环视了一番新房之后，看着床上躺着、被被子紧裹着的洪云婷，虽然刘凯峰并不了解她，但她毕竟是自己的同志，而且青年美貌并且充满活力。刘凯峰心想：如果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那么，在洪公馆二楼的这方小天地里，无疑将是他此生此世最为理想的梦中家园。

不过这一切都在刘凯峰的脑海里转眼即逝，因为他现在所面临的险恶环境和紧迫任务，已经让他无暇顾及个人的梦想，苦难深重的祖国，需要他义无反顾地投身于抵御外辱的战斗之中去。

“洪小姐，”刘凯峰笑了笑，轻声地问道：“闹了整整一个下午，你是累的有点神经错乱，还是真的想通了？”

洪云婷看到张必克把话都说到那个份上了，于公于私都没有任何理由不执行他的命令，洪云婷心想，不就是一个男人吗，不就是一桩名义上的婚姻吗？自己咬咬牙，一闭眼睛，不也就过去了吗？可真的到刘凯峰近在咫尺的时候，想到自己等会就要被这个汉奸紧紧抱着压在身下，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能够坚持多久，忍耐多久。

洪云婷突然坐起来，用那床厚厚的大红被子裹着自己，很想恶狠狠地瞪刘凯峰一眼，当刘凯峰英俊的面孔和炯炯有神的目光跃入她的眼帘时，她似乎又有点恨不起来。

“做什么不好，”洪云婷原本的愤怒，此时突然变得有点幽怨：“你为什么要做汉奸、走狗、卖国贼？”

刘凯峰摇头道：“很多事，不是我想选择就可以选择的。比如你，为什么要选择做洪先生的侄女呢？他可是日本特务组织井上公馆支持下的东亚和平促进总商会的理事，如果按照你的标准判断，他也是个汉奸、走狗、卖国贼呀！”

“我叔叔和你不同，他是个生意人，不会为日本鬼子杀人放火，残害自己的同胞！”

“我想，你大概也没看见过我杀人放火，残害自己的同胞吧？”刘凯峰笑道：“相反，你还亲眼目睹过我救过你呀！”

“去，谁要你救了？”洪云婷横了他一眼：“现在回想起来，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其实就是你和日本鬼子设下的圈套！”

“哈哈哈，”刘凯峰放声大笑起来：“你未免也太自信了吧？也许日本人是利用你，为你的叔叔设置了一个圈套，但却不关我的事。”

“哼！”

“哼什么？”刘凯峰在房间里踱了几步，然后转身问道：“你说，我为什么要在你身上下圈套呀？你看你，长的嘛也就一般，职业呢，还是一个不起眼的护士，虽然洪先生拥有万贯家财，可你也就是他侄女儿。象我这么帅气的男人，怎么着在上海找个真正的千金大小姐，应该并不是什么难事把？”

“哈，”听到刘凯峰说自己长相一般，洪云婷顿时火了：“你算什么东西？听你这口气，好像还是我赖着你似的，有种你给我滚！”

刘凯峰说道：“我是没种离开这里，但却不是因为你的美貌和姿色，而是日本人被要我娶你，就像你叔叔非要你嫁给我一样，我也没办法！”

女人有时连她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奇怪，就说洪云婷，从内心深处她是不愿意色诱刘凯峰的，但听到他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而且一再贬低自己的容貌，竟然让她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失落。

她觉得刘凯峰应该在自己面前低三下四、死皮赖脸才对。

洪云婷冷冷地望着他：“既然本小姐根本不入你的法眼，我想你应该跟日本鬼子说清楚才对。”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我救过你一次，那再救你一次也无妨了。”

“滚一边去！听你这意思，你死皮赖脸地呆在这里也是为了救我？”

“你想呀，既然日本人已经作出了决定，那么他们不派我来，肯定也会派其他的人来，万一我离开这里，他们派个瞎子、瘸子来逼你成婚，你不委屈死了？”

洪云婷怒目而视：“即使是瞎子、瘸子我都喜欢，我都愿意，我就是讨厌你！你给我滚出去，滚到你的主子日本鬼子那里去！”

“这可是你说的？”

“是我说的。”

“那好，我走了。”说完，刘凯峰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洪云婷一下愣住了，她没想到刘凯峰会真的离开，如果真象刘凯峰所言，他回到日本鬼子那里，虽然鬼子不一定会派什么瞎子、瘸子来，但换成另外小瘪三似的狗汉奸来，她还真的生不如死了。再说，如果刘凯峰真的走了，左湘玲和张必克交代的任务也完成不了了。

她突然发现刘凯峰必须留下。

但，如果让她把刘凯峰叫住，她却开不了这个口。

看到刘凯峰把门关上离开后，洪云婷只能眼巴巴地坐在那里，直愣愣地听到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