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死气沉沉的高阳

田保国一听是城里人就不查，心里不由得就是心花怒放，他立刻问老汉道：“大伯，那您家是城里的，进城查不查？”

老汉摸着自己被西北风吹红了的脸笑道：“俺进城当然不会被查，”他抬手指了指城门口，“那把城门的警察，有一个还是俺家的街坊呢！俺出城进城，他们是从来没查问过俺一次，就是前些日子风声紧的时候，俺出来进去，他们也从未问过俺一次，查过俺一次！“

老汉说的虽然啰嗦，田保国听了却不禁是万分高兴，望着老汉的挑子，他就问了一句：“大伯，您挑子里还有多少货？油条还多吗？”

老汉笑道：“不算多了，除了你们要的，还有十来根吧！豆腐脑可快卖没了！”

田保国这下高兴地差点儿没跳起来，冲着老汉立刻道：“大伯，俺们哥儿几个，说实话，走了小半宿路，还真挺饿的，您这点儿油条都卖给俺们好不好？”

老汉笑了：“那有什么不好？敢情好，都卖给你们，俺就能回去歇着了！”

田保国这时早打好了主意，对着老汉说道：“大伯，这儿风大，吃东西喝风，您的油条和豆腐脑俺们全要了，但您能不能把挑子给俺挑到城里，找个背风的地方，俺们再吃？！”

老汉看今天马上就能回家，连连咧着嘴：“好，好！全听你们的！”

高大贵几个听班长不停地和卖油条豆腐脑的老汉说这拉那，还要把老汉剩下的吃喝全包圆了，心里不明白他在打什么主意，就都用眼睛看着他，田保国这时看前后无人，赶紧喝干净了豆腐脑，把碗就递给了老汉：“大伯，这碗您收起来，归整好，咱们到城里再吃！”

老汉又是一连声的说好，把碗就接了过去。田保国趁他把碗放到装豆腐脑的桶上时，抬头迅速向城门楼上看了一眼，一看城门楼上的军官正好也不在了，其余的哨兵也不见，他飞快地就把腰里的驳壳枪一抽，棉被一掀，一下就塞进了装油条的桶里。高大贵几个见了，当即是恍然大悟，也纷纷借着把碗还给老汉的机会，把藏着的枪偷偷地放进了装油条的桶里。

田保国随即一使眼色，对高大贵、王连喜道：“你们俩先走！”

两个人立刻明白了班长的意思，不等老汉挑起挑子，迈开大步就向城门口走去。田保国则拉着闲话，拖着老汉慢走了几步，直到看见高大贵两个人顺利地进了城，他和冯庆才陪着老汉走过吊桥到了城门口。

这城门口果然如老汉所说，根本拦都没拦老汉，直接就让老汉挑着挑子进了城。

等田保国和冯庆到了城门口，把门的警察看了看田保国，顺口问道：“哪个村的？”

田保国几个路上碰到同路时已经打听了几个村子的情况，这时顺口就答了出来，警察听他回答的很自然，县里也的确有那么个村子，就点点头又问了一句：“来城里干嘛？！”

田保国陪着笑道：“来看看找点儿零工干！”

警察道：“最近风声紧，上半晌找不着事儿，晌午前就赶紧出去！夜里还要查户口！”

田保国规规矩矩地答了一声是，警察搜了搜他的身，看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物件，挥手就让他和冯庆进去了。

过了城门口，田保国两个人向街里紧走了两步，看见卖豆腐脑的老汉正和高大贵、王连喜站在一个胡同口说话，他们俩赶紧走过去，借口站在胡同口吃东西还是风大，又向胡同里走了几步，趁着老汉没注意，几个人就又把枪取了回来。

田保国怕在这里耽误时间长了被人注意，给老汉把账一结，每个人又抓了两根油条，迅速分成两组就向城中心走去。

在城里分头转了一圈，田保国他们看到许多买卖铺户都是半开半掩着店铺门，街上也几乎看不到什么行人，走在街上最多的就是成群结伙的警察、保安团，还有一些匪里匪气的家伙，正经人却没见几个，整个县城显得死气沉沉，高大贵不由得就低声说了一句：“这城里怎么看着这么荒凉？还没咱们村热闹呢！”

王连喜看着那些保安团警察道：“你看这街上，怎么全是地痞无赖和警察保安团？！”

高大贵道：“估摸是城里的坏家伙把老百姓糟害的够呛，老百姓是连街都不敢上了！”

王连喜点点头：“八成是这样，你看那走道的人，都是紧贴着墙根！”

高大贵摸了摸腰里的驳壳枪，看早晨跟他们同路进城的几个卖柴的村民还在街头守着挑来的柴火在等待买主， 就叹了口气道：“街上总共也没几个卖柴的，这哥儿几个却守了小半天了！也不知道今儿他们这柴还卖得出去卖不出去！”

王连喜刚想说这事你就别操心了，等咱们把这城打下来，就什么事都好办了！看对面田保国在向他俩偷偷招手，他就一拉高大贵，穿过大街，跟着田保国两个就进了一个胡同里。

看左右无人，田保国就问高大贵两个道：“看到什么情况没？有合适的下手对象吗？”

高大贵摇了摇头道：“街上兵、警察什么的到是不少，可没见着什么当官的，另外俺们俩转到了县政府那边，看保安团全是从那里出入，估计保安团都住在县政府的院里！”

田保国点点头道：“他们背的家伙怎么样？”

王连喜道：“保安团都有枪，七八成新的枪多，没见着有背破枪的，警察有的有枪，有的没枪，剩下那些看着像会道门、联庄会的人，有枪的不算多！”

田保国道：“城里夜里还查户口，所以咱们不能在县城里久待，另外总指挥还等着咱们把情况侦察回去好做攻城计划，咱们得抓紧时间！”

高大贵着急道：“那逮不到保安团的军官怎么办？”

田保国低声道：“这个任务一定要完成，逮不着大的，逮个小官儿也中！”

冯庆问道：“逮着了，咱们怎么出去？！”

田保国道：“这事俺已经想好了，抓到军官就先吓唬住他，出城门时就说出去执行公务，直接从城门出去！”

高大贵伸出拇指道：“这主意不错！”

王连喜对此却有点儿担心，可事情目前也只能是这么办。

几个人又商量了商量，田保国最后道：“一会儿再回到街上，咱们前后走，保持三四丈的距离，行动时也好互相有个照应！”

高大贵三个点点头，四个人就又回到了街里。

顺脚拐上西大街，几个人没走几步，就看见跑来了一队保安团，足有五六十人，田保国一使眼色，几个人就做好了应变的准备。

这些跑到西大街的保安团，却不是冲着田保国他们来的，到了临街的买卖铺户门前，一个当官的一挥手，这些保安团马上就三五成群地分批冲进了那些商铺，紧跟着就是一阵打骂抢夺声。，随着几名保安团从一家商铺里拎着一只钱匣子跑出来，一个穿长衫的中年人哀求着追了出来：“老总，老总，铺子里货也没了，总共就剩这么几个钱了，您们给俺留下吧，不然俺们全家就连饭都吃不上了！”

一名保安团士兵举起步枪就朝中年人砸了一枪托：“你们这些狗汉奸，让你们交几个爱国捐，你看你们，没一个痛痛快快的，非得让俺们亲自上门来收！尹司令已经发了话，哪家商号再不交爱国捐，一律以汉奸罪枪毙！”

中年人被枪托砸了一个趔趄，继续哀求道：“老总，老总，这三天都收了七回捐了，俺们店里卖的钱，全都被你们收走了，家里是一个铜板都没了！”

那名在街上指挥的军官看见这里吵闹，跑过来抬手就给了中年人一个大嘴巴，对着他就骂了一句：“放屁！保安团总共就才出动过两次，哪里收过七回捐？！你他娘的想造谣是不是？！再说让你们上捐是为了打日本，日本人来了，没钱怎么买枪买子弹！”

中年人哭着道：“那你们也得让俺们老百姓活啊！”

军官听着这话是恼羞成怒，对着几名保安团士兵喝道：“把这破坏抗日的汉奸抓起来！按尹司令的命令，枪毙！”

几名保安团士兵听了长官的命令，立刻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就把中年人扭在了那里。紧跟着中年人追出来的一个老者，看中年人被抓了，急的一下子就瘫在了地上：“儿啊！儿啊！俺的儿啊！”

一名保安团士兵看着不忍，对着老者低声道：“快，你们货架子上不是还有几瓶酒，赶紧给俺们连长拿来，俺们连长喜欢喝两口，兴许一高兴，就放了你儿子！”

老者听了，连滚带爬地跑回铺子，旋即抱着几瓶酒又跑出来，扑通就跪在了那名军官面前：“老总，老总，都是俺们不晓事，您大人大量，就放了俺儿子吧！俺以后做牛做马也会报答您老总的！”

军官看见老者抱出来的酒，笑了，也不管老者在说什么，他自顾自地说道：“这酒是你们孝敬俺的？！还是上等的白干！嘿嘿！不错，不错！”

老者把酒放在地上，两手扶着地，一个劲儿地给军官磕头：“老总，长官，您就行行好，放了俺儿子吧！俺们一家可都指着他呢！”

军官看酒还不错，就对着老者道：“这酒可是你们孝敬俺的，以后可不能乱说是俺抢你们的，俺们可是抗日的队伍，有纪律的！犯了纪律，弄不好要枪毙！”

老者还是不停地哀求着：“长官，老总，俺们可是规矩老实人，可不是什么汉奸啊！”

军官嘴里这时已经流出了口水，刚才他也无非就是想吓唬吓唬这家人，杀鸡儆猴，给旁边的买卖铺户也看一看，现在他看老者给他捧出来好几瓶好酒，就对着士兵们挥挥手道：“得得得，谁让俺心眼儿软呢？！看这一家人也怪可怜的，把那不懂事的掌柜的放了吧！”

士兵们听了长官的命令，也就松了手。老者赶忙又给军官磕了一个头，军官却忙着叫士兵把酒收起来，然后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中年人哭着从地上爬起来，扑过去抱住父亲，父子俩是抱头痛哭。

田保国他们看着保安团的官兵为非作歹，横征暴敛，简直肺都要气炸了，高大贵瞪着眼珠子就要冲过去，田保国怕出事，急忙一把拉住了他。他们再看街上其它那些铺户，也全是这个样子，保安团的士兵们是能抢钱就抢钱，抢不到钱就拿买卖铺户家里的东西，整条西大街是搞的乌烟瘴气，那些商户跪在自家商铺门前是嚎啕大哭。一个行人叹着气低声道：“这些王八蛋，整个高阳城都快被你们抢空了，老天打雷，早晚会把你们劈死！”

田保国觉得这西大街是是非之地，赶紧拉着高大贵几个就钻进一条小胡同，奔了北大街。

可等他们到了北大街一看，北大街这边也有一队保安团在对买卖铺户打着收爱国捐的名义在进行抢劫，田保国对着身边的冯庆就低声说了一句：“看来他们是有组织的统一行动！”

冯庆咬着牙道：“再让他们疯狂两天，等咱们打下高阳，把他们全枪毙了！”

田保国怕引起街上保安团对他们的注意，就不再说话，可那些保安团只顾抢劫，根本无心留意街上的行人，田保国他们就又拐进了一条小街。

这条小街没有什么买卖，行人也稍微多了些，不过每个人都是行色匆匆，忙不迭地往家跑，田保国引着几位战友到了一个僻静处，低声问大家：“咱们在城里也转了小半天，可任务还没完成，咱们就这么在街上转，俘虏怎么办？”

王连喜道：“现在咱们能看见的保安团，全是成群结队的，凭咱们四个人，要想从几十个人手里抓个俘虏，俺看有点儿痴人说梦！”

高大贵道：“万不得已，只能来硬的！”

田保国摇着头道：“这是在城里，硬来？！咱们搞不好牺牲了不说，那任务没完成，就耽误了总指挥他们的大事，硬来？绝对不可以！”

正当他们几个一筹莫展之际，冯庆低声惊呼了一声：“高小和！”

田保国几个忙抬头去看，但见跟着申云雄跑了的高小和带着几个士兵正迎面走过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