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2）

刘成基很有自知之明，他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成功的劝说张朝宗答应了将张家“民防队”改编为“保安队”的一个中队。他和一干手下吃饱喝足，怀里还揣着张家给的大洋，春风得意的回到了县城。

他的保安队现在有一百六十余人，单论轻武器的话，装备不亚于以前韩复渠的部属，都是日本人给他的当时缴获的国军的武器。他一直想要将自己的保安队番号，改成“保安大队”，好让他过一过当大队长的瘾。但是无论是以前的日军指挥官，还是现在的山岛少佐，都只给他一个中队的编制，他的“保安队长”的头衔里面也就始终少了个“大”字。

这次他成功收编张家的“民防队”，答应给张家一个“卢县保安二中队”的名称，只要山岛答应这件事，那么他就可以再弄出一个“三中队”甚至“四中队”来。真到了那时候，他也就顺理成章当上大队长了，而且还可以依葫芦画瓢，照张官庄之例办理，继续扩大势力。早晚有一天，他就可以将保安大队再升一格，成为“保安团”，团长自然是非他莫属了。

刘成基将张官庄之行的结果报告给了山岛，得到了山岛的赞扬，他很得意。一连许多天，他都沉浸在飞黄腾达加官进爵的美梦之中。同时，他加紧了对县城周边地方势力的诱迫，果然又有几个村镇的武装答应归顺了他。但是，他却一直没有前往魏岗镇，他对白家的事完全没有信心，不愿意去自找晦气。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中，新的一年来临了。就这么不长的时间之内，卢县以及鲁西地区的形势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以至于原本踌躇满志胸有成竹的山岛，一下子就变得心神不宁起来。

原来鲁西地区并没有国军或者**的正规队伍，只有一些民众自发组织的抗日武装，而且处于分散状态，互不统辖。这些零散的队伍中，虽说也有一些**人组织的武装，但是由于并不统一，对日军威胁不大。卢县境内就连这样的武装也很少出现，有一个“山东西区人民抗日自卫团”是**的武装，但并不驻扎在这里，所以山岛的压力不大。

刚过去的38年底，**却将山东境内他们控制的武装整编成立了“八路军山东纵队”，那个“西区抗日自卫团”，也改编成了“山东纵队第六支队”。

山岛以前并没有和**军队作战的经验，他的意识中，这是一支非正规的游击武装，不足为患。在他的记忆中，是**的正规军，在和大日本帝国军队的对抗中，基本上都是不堪一击，甚至“皇军”一个大队区区千人，竟可以彻底击垮国军的一个整师。

山东纵队第六支队的出现，并没有带给山岛太大的压力，他反倒是盼望着有机会让他和这个“六支队”打上一仗。阳历新年过后，上司发来的一个通报，才让山岛重视起来——通报上说，山西境内的八路军115师主力，已经跨过同蒲路东进，有情报显示他们的目的地很可能就是津浦线和山东。

这个115师山岛倒是知道，印象深刻的是37年忻口会战的时候，他们在山西平型关打的一仗。虽说那一仗被这个115师伏击歼灭的，只是一支“皇军”的辎重部队。但是那支辎重部队是隶属于日军最精锐的板垣指挥的第五师团，事后他了解到了那一战的一些情况，对八路军115师的战斗意志和战力，都有了极深的印象。所以当他知道八路军115师主力即将到来，精神上不觉为之一震——他不敢过于小觑这支部队，虽说没和他们交过手。

山岛没有将这个通报的内容告诉刘成基和卢县的县长肖德喜，只是把他们找来，催逼他们加快整理和完善辖区内的各种机构，清理和收编各种民间武装。如此一来，魏岗镇的白家，就不可避免的再次提上了议事日程。

山岛把白家的事情特别提了出来，刘成基再也不能装聋作哑，最后他只能表示自己在这件事上没有把握成功。

肖德喜平时和刘成基一团和气，其实两人都心知肚明，背后互相勾心斗角各不买账。现在刘成基承认自己对白家没有办法，肖德喜心中窃喜，觉得在山岛面前表现一下的机会来了。他表面上显得很低调，似乎也没有把握，只是想要帮刘成基一把。他说：“山岛君，这个白景明我认识，以前我和他关系还不错，只是近两年走动得少些。他家的情况我都知道，也确实如刘队长所言，要想让他们家的自卫队接受‘皇军’改编，这件事很难办。这件事别说是刘队长，换上别人也一样。”说到这里他看了看刘成基，似乎是很同情刘成基的处境，自己是在替刘成基打圆场。

刘成基心中明白，哪里会这么轻易就相信肖德喜的“好心”。他淡淡地一笑，也看不出他对对方的话是什么态度。

肖德喜依然微笑着，转向山岛又说道：“山岛君，我和白景明打交道的次数比刘队长要多些，我愿意去试试。但是这件事我也没有把握，只能尽力而为，要是也办不好，还要请山岛君谅解，也请刘队长不要取笑才好。”

山岛听肖德喜说他愿意出马去劝说白景明，连忙说：“肖桑，你只管放心去做，成与不成我都会感激你的。肖桑，你说你对白家了解得比刘队长多，怎么以前没有听你说起过？”

肖德喜略显尴尬，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回答山岛：“山岛君，我看刘队长在亲自处理这些事情，出于对刘队长的尊重，自然不好多说什么了。现在是刘队长说白家的事有点难办，我才毛遂自荐，也只是去试试，并没有多少把握的。”

山岛自然明白两人之间微妙的关系，他懒得去管，甚至是喜欢他们这样暗中较劲。他不再问别的，只是对肖德喜说：“肖桑，那你尽快去办。”又转向刘成基说：“刘队长，肖县长去魏岗镇，他的安全就由你负责了，你派人护送肖县长，不许出差错。”

肖德喜和刘成基两人几乎是同时答应了一声。山岛挥了挥手，让他们离开了。

第二天，肖德喜准备了一下，又过了一天，这才动身去了魏岗镇。

白景明父子接待了肖德喜，态度倒还算热情，这让肖德喜心中窃喜，认为自己此行有戏。白景明其实是为了探听日本人的意思，不想公开和日本人叫板，所以在听到下人通报说肖德喜求见时，他马上关照两个儿子——一定要表现得很高兴，不能冲动，先了解了解肖德喜的日本主子让他带来了什么说法。

一番客套之后，双方又小心翼翼地互相试探着，谁都心知肚明，又谁都不说破，你来我往考验着各自的城府。最后还是肖德喜稍逊一筹，修炼没有白景明到家，他首先忍不住了，终于说到了今天的来意：“亮之兄，你我相交多年，有句话我不说出来怕对不起朋友，说出来又怕亮之兄误会。”

白景明淡淡地说：“肖兄不必为难，你我之间不用那么多的顾忌，但说无妨。”

肖德喜摆出一副很亲近的姿态，身子向白景明的方向倾了倾，又向一边的白起龙兄弟两个乜了一眼，对他们露了一个笑容，这才说道：“亮之兄，你也知道，兄弟如今在日本人手下混饭吃，这也是出于无奈。不过现如今这天下成了日本人的天下，老蒋眼看着就快完了，我们不能不为自身做些打算。”

白景明面上没有任何变化，白起龙则脸色有点难看，看得出他对肖德喜的话很不以为然，而白起元倒显出了几分乐听下文的表情。

肖德喜没有等到白景明父子搭腔，干咳了几声，自顾接着说了下去：“亮之兄，不瞒你说，我这次来，一来是看望老友，二来也是替山岛少佐给你带句话。”他又顿了顿，还是没有听到白景明发问，颇有点尴尬，但既然来了，话也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也就只好硬着头皮把话说完，“日本人的意思是想请亮之兄出山，为乡党做点好事，维持好一方平安。要是亮之兄答应，山岛少佐想请你屈就魏岗镇镇长，接下去成立了维持会，还由你担任魏岗维持会的会长。”

肖德喜满以为这次白景明总该出声了，即便是不答应，也该出言拒绝。哪知道白景明的涵养确实到家，居然还是没有出声，既没答应，也不拒绝，静等着听肖德喜继续说话。

肖德喜来这里之前设想过许多场景，甚至提前做好了被骂得狗血淋头的准备，却没想到白景明会是现在的这种态度。白景明死活不吭声，肖德喜也就失去了从对方的表现上揣摩其真实想法的机会，白景明的这种态度让他心中有些发毛。

可是他既然投靠了日本人，这次又是自己主动揽下的差事，没有得到明确的答复他不能回去。于是他又抛出了新的诱饵，只是这次的对象换成了白起龙兄弟两人：“日本人说了，只要白家答应在名义上归顺他们，他们可以允许白家的武装存在，而且将会正式给你们一个番号，还是由起龙和起元兄弟两个指挥。日本人答应他们不干涉你们队伍的具体事务，队伍里的一切都还是你们说了算，而你们需要的饷银和枪支子弹，他们也可以按时拨给。”

这时候白起龙开口了：“那日本人有什么条件？”

肖德喜咋听白起龙开口，心中大喜，觉得好像有点收获了，他连忙说：“没有什么大的条件，山岛少佐的意思，是只要你们按时向县政府和‘皇军’交粮纳税就可以。别的他们一概不过问，只要魏岗镇的治安能够维持，他们的军队也不到魏岗镇来。”

白起龙不禁大怒：“他娘的这还说没有啥条件？这分明是让我们白家给他们当走狗，替他们搜刮老百姓嘛！”

肖德喜尴尬的笑着，连忙解释：“贤侄请先息怒，你听我说。你们以前不是也向国民政府交粮纳税吗？现在这个世道，管他把钱粮交给谁呢，只要能够保得自家平安就好了。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白起龙刚要开口继续骂上几句，白景明插了上来，打断了大儿子的话头。他的态度还是那样的不卑不亢，一下子很难从他脸上看出他心里到底想的什么。白景明没有发怒，只是答应肖德喜——白家愿意好好考虑肖德喜带来的条件，只是今天没法答复，需要好好商量斟酌。

肖德喜还想要说什么，被白景明坚决地打断了。白景明要肖德喜回去就这样回复山岛，然后就起身送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