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3）

刘成基仰仗着日本人的武力支撑，在县城四周到处活动，终于收编了大大小小几十支民间武装，还迫使一些地方实力派和日本人签了城下之盟，允诺不和日本人作对。他很得意，将那些收编的武装，全都纳入到保安队的番号下，就等着山岛论功行赏给他一个保安团长当当。

山岛的命令下来了，不是任命状，而是要刘成基将县城外那些已经收编的地方武装梳理一遍，从这些队伍里挑选出三百到五百名年轻力壮的人，把这些人都集中到县城里来。

刘成基心中暗自高兴，觉得这一定是山岛要组编保安团了，再一细算，这个“团长”舍我其谁？因此他尽力从这些武装队伍里，挑选了三百余人，并且采取威胁、强迫、利诱等等手段，好不容易把这些人弄进了城里。

山岛让刘成基将这些人粗略地编成了五个中队，然后亲临视察，陪同他的还有县长肖德喜。让刘成基有些不快和疑虑的，是这次陪同山岛前来视察的，还有他以前的同事，国民政府的警察局副局长，也是和他争局长宝座的主要对手张炳如。

这个张炳如已经很久没有在卢县城里露面，都以为他早就随国军南逃了，不知道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刘成基隐隐感到有些不安，但随后一想：自己替山岛鞍前马后奔忙，立下了汗马功劳，这次的人又都是自己弄来的，这个团长的乌纱帽应该不会旁落。这么一想他又放下了心来，想想日本人的做派，估计这个张炳如很有可能会被安在自己身边当个副手。他做好了这种准备，心里想着只要等到自己大权在握，一个副手谅他也掀不起大浪来，到时候总有办法收拾他的。

刘成基就这么胡思乱想着，熬到了山岛和县长肖德喜先后发表讲话完毕。他们两人都说了些什么，他基本上全都没有听进去，现在两人住了口，山岛拿出一张纸来，这才让他的精神陡然一振。

山岛直接用中国话宣读起了那张纸上的东西，刘成基却好像从大热天的高烧中，迅速的跌落到了寒冬的冰水里。山岛宣布：卢县警察局和警察大队从现在起正式成立，警察局长暂时由县长肖德喜兼任，警察大队长则是张炳如。警察大队的编成是三个中队，人员就是今天在场的这些人中的一部分，至于中队长、小队长等等人选，则有待新局长和大队长上任以后另行安排。山岛说着就指定了台下的三个方队，要他们会议散后就去领取警察制服及军械。

山岛接下来又宣布刘成基升任县保安团长兼一大队长，台下剩下的两个方队，就编入到保安团里去。刘成基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忙了这么久，到头来却是“为他人作嫁衣裳”，白白便宜了肖德喜和张炳如，还替自己树了一个强劲的对头。

山岛宣布完任命，让新荣升的人发表莅任感言，刘成基强作笑颜，敷衍地说了几句，事后都想不起来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更没有听清肖德喜和张炳如说的是啥。让他稍感庆幸的是，山岛宣布的保安团副团长长，还是他原来的副手邓文中，此人还算是听他的话。

刘成基“荣升”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山岛交给他的，要他在整编好县城里的一大队的同时，将县城四周那些实力弱小的民间武装，不论其是否归顺，全都予以缴械解散。留下了几支实力稍强的武装，就将他们编为保安中队，归刘成基调遣。至于还有三支实力特别大些的武装，就另行编成保安大队，序列依次是二、三、四大队。其实这三支队伍中，有两支完全只是名义上接受整编，既不听调，也不听宣，其中就包括魏岗镇白家的武装，番号是县保安三大队。

刘成基失望之余，完全想不明白山岛为何要如此做，弄得派系林立山头众多，根本不利于管束和指挥。但是再想想他又明白了，这正说明日本人从根子上就不信任中国人，有意这么让几方势力分而治之，就不会对他们造成威胁了。

刘成基满心的不痛快，却又不敢表露出来，不但不敢有所表露，还不能不按照山岛的命令，开始收拾县城四周那些小武装。现在日本人已经牢牢控制住了县城及靠近县城的一圈乡村，皇协军又占据了日本人势力有点鞭长莫及的两县结合部，那些小规模的民间武装只好俯首帖耳，很快就被刘成基收拾掉了。

这一项任务基本完成，像白家的武装刘成基又动不了，现在县城周边剩下的唯一一支还没有明确归属的武装，就只剩下狼山燕窝顶上的李天福兄弟了。

刘成基原先一心想着收拾完豪强武装，就设法收拾这支土匪，想要把他们网罗到自己麾下。但是现在他要慎重考虑了，这支武装该怎么对付，他真的要好好谋划一番了。

他不能让这支武装被**拉过去，但是也不能轻率地就收编过来——他要防着日本人，万一又将这支实力更强的武装另立名目独立出去，那他就更得不偿失了。最好的办法是先削弱这支武装的实力，然后再收归麾下，自己实力可以增强，又不至于因为这支武装实力太强招致山岛觊觎。

刘成基开始挖空心思想办法，既要削弱燕窝顶实力，又不至于激怒李天福，让和燕窝顶近在咫尺的八路军得了便宜。就在他一时想不出好办法的时候，机会却自己送到了他的门上。

这天，刘成基正在他的“团部”来回踱着步，里里外外打量着他占据的这个以前的警察局。说不出是为什么，他以前一直没有觉得这里有什么不好，可是这几天却越来越对这个院子和这几间屋子不满意。他有一股换个更好的地方的冲动，可是思来想去，却又一时间想不到在县城还有哪一处房子能比这里还好。县城里好房子不是没有，但已经被山岛和肖德喜占了，还有一两处比较好的房产，其主人却又不是随便能动的。他正在那里为此事烦恼，却听到大门外有人大声争执着，听声音是有人被哨兵拦住了。

他心情烦闷，正想要找点事情消解一下，就朝大门口走去，想着要是来人属于无理取闹，他正好可以借其出出气。大门不远，哨兵和那个来人看到他出来，停止争执等着他。

刘成基不认识那个来人，但来人显然认识他，他还离他们有一段距离，那人就已经大声喊了起来：“刘团长，我有要紧的事向你禀报！”

刘成基走近前去，打量了那人一番，确信自己不认识此人，但是看那人又不像是没事找事，说不定还真的有事情，于是就问：“你认识我？”

那人肯定的说：“当然认识，刘团长是名人，我怎会不认识。”

刘成基听他说得好听，态度又显得很谦恭，心中高兴，就问道：“你叫什么？哪里人？找我有什么事？”

那人看了看哨兵，然后回答：“刘团长，我要说的事对你我都不是小事，都有好处，你看是不是能借一步说话？”

刘成基看那人不像是个为了丁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来找他的，虽说一时间估计不出来人要说的是哪方面的事，也还是说道：“那好，你跟我进来吧。”

来人跟着刘成基进了他的办公室，刘成基打发走了勤务兵，问道：“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来人压低了声音说：“刘团长，我叫什么并不重要，让我带信来的人才重要。他要我告诉刘团长，有一笔生意对大家都有好处，想要和刘团长约个时间地点谈谈，不知道刘团长是否有这个兴趣？”

刘成基笑着问：“什么生意？什么人约我相谈？你总不能什么都不告诉我，就让我相信你吧？”

那人看了看开着的门，确信门外没有人，但还是用更轻的声音说道：“我是燕窝顶的，是三当家想要和刘团长叙叙旧，要是刘团长有兴趣，后天三当家的在‘鸿运楼’订下包厢恭候大驾，刘团长只要找‘肖老板’即可。只是有一点请刘团长见谅，到时候还请刘团长只身前往，如果刘团长要带人前去，我们当家的说了，这笔生意就免谈了。我不知道当家的要谈什么生意，只是转告他的话——生意大，油水足，还请刘团长不要对外人说为好。”

刘成基听说是在县城自己的地盘上，就答应了：“好，你回去对你们当家的说，到时我一定去。”

那人抱了抱拳，说了声“一言为定”就告辞了。

刘成基果然没有对别人提起这件事，独自斟酌了两天，到了约定的日子，他叫几个最信得过的手下在“鸿运楼”外面戒备，然后一个人走进了饭庄。

他踏进饭庄的门，跑堂的就上前问候，他简单地说了句：“我和肖老板约好的，他来了吗？”

跑堂连忙说：“来了，来了，请跟我来。”说完就在前走了。来到楼上最里面的一间包厢门外，跑堂没有推门，只是在外敲了敲门，对里面说了声：“肖老板，有人找你。”

包厢里传出一声：“你让他进来吧，不叫你别来打扰。”

跑堂将门稍推开了一些，对刘成基做了个“请”的手势，不等刘成基进去，他已经转身走了。

刘成基没有犹豫，推开门就走了进去。只见里面一张大圆桌，已经摆好了几样酒菜。桌后迎门就坐了一个客人，大大咧咧的也不起身，只是笑着说了声“请”。

刘成基以前见过范文标，也知道他常常进城找女人寻欢作乐，见等着自己的果然就是燕窝顶的三当家，就在他的对面坐下了。

两人各怀鬼胎，交杯换盏喝了一阵，终于说到了正题。刘成基听范文标说了他此行的来意，不觉大喜过望——这笔“生意”虽说不清楚这个三当家的到底能捞到什么好处，但是对他来说，那是有百利而无一弊。两人很快就谈妥了这笔交易，包括一些细节，然后先后离开了饭庄。谁都不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甚至没几个人知道在此相会的两人是谁，一个阴谋却开始启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