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梁友田和萧赣生带着一营进入狼山，到如今已经一月有余。在这一个多月里，他们将主要的精力放在了熟悉环境、调查民情、寻找适合建立根据地的地点和方式上。他们现在所处的地点，还只是狼山的边缘地区，人烟相对来说还不稀少。但是由于鬼子汉奸以及其它势力的蹂躏，特别是最近一段时间投靠了鬼子的汉奸活跃异常，一营所在地区的百姓生活极其困顿。一营这次来到这里的人数虽说只有三百余人，但是他们一时间还不能到人烟稠密的平原地区抢占地盘，再进入深山则部队的供应将更难以解决。他们只能在靠近狼山边缘的一片狭长的地带，想尽种种办法让自己站住脚跟，又不至于给当地的百姓造成太大的负担。

现在一营分散在了大小十几个村庄里，而且这些村庄还相隔着一座座大小山头，往往地图上看着距离很近，可是要走起来的话，就可能需要一两个小时甚至更长。他们的队伍分散了，还常常流动，那些驻扎过的村庄里百姓的负担不至于过重。可是这么一来，队伍集中困难，要对敌人采取大的行动也不太容易。而且还有一点，部队分得散，就在不远处的那些大村镇的汉奸武装，还有燕窝顶上的土匪，就随时对部队构成严重的威胁。

好在梁友田特别是萧赣生，都是群众工作的好手，在他们的努力下，一营终于站住了脚。部队一旦稳定下来，梁友田和萧赣生马上开始考虑对敌人采取行动。他们首先想到的，都是抓住时机对敌人的运输线下手，一来可以打击敌人，二来还可以缓解部队和群众的物资供应。

离开一营所在地不远，就是平原和小山错杂的丘陵地带，人口密集。那里的一些大中型村镇，原来的一些地主武装投靠了日本人，这些村镇中有一些是死心塌地当了汉奸的，他们和县城之间常常有车队往返。不过这些运输车队规模都不大，而且与前段时间的走向反了过来，现在更多的是村镇里的汉奸地主，向县城的鬼子送鸡鸭鱼肉甚至牛羊。

这些村镇向鬼子送东西的车队，油水并不多，真的要打也很容易。梁友田和萧赣生对这些小车队不大感兴趣，他们决定要么不干，要干就干一票大的，即可以解决部队的给养，又可以给敌人一个痛击。要干大的也不是没有机会，皇协军暂二旅有一个团驻扎在卢县和清河之间，这支部队需要的物资，也归山岛负责提供。

最近据说有一支国军正向这边靠近，暂二旅正好卡在了这支国军进入卢县的路线上，特别是那个一团的位置更是重要。暂二旅一团的团长姜圣才，借着这个机会，就向卢县的鬼子山岛要这要那的。山岛为了让这个一团替他们卖命，对姜圣才的要求大多都能答应，虽说这些要求兑现时大部分都打了点折扣，每次运输的量还是很可观的。

一营如果集中兵力，要想搞一次大的伏击还是没问题的，让人头痛的问题是一营目前没有自己的情报来源，对鬼子运输队的动向不能提前得知。梁友田知道支队以前在卢县有内线，现在一营离开县城的距离这么近，又是基本固定的，他们就向支队发出了请求，请支队在这方面给予支援。

支队的答复还没有到，梁友田他们也不愿意傻等着，就向这两条鬼子常走的路线上派出了侦察员，想要摸一些鬼子运输的规律。萧赣生提出了一个方案，由他和梁友田两人轮流，带上一个排左右的兵力，接近到这两条运输线的附近。他们主要的任务是在那些离根据地远，离敌占区近的中小村子里，开展宣传和动员工作，扩大八路军的影响。同时也是为了一旦碰巧了，有了打击敌人的机会，这个排就伺机打一下——只有实际的行动，才能更好地宣传和发动群众。

一营的一只眼睛已经盯上了鬼子的这条运输线，赵啸风却是用上了三只眼。他和齐远山带着自己的弟兄们，已经两眼紧盯运输线，只差县城里的第三只眼睛弄清鬼子的动向，他们就会马上朝山下猛扑过去。

燕窝顶这么些年能在山上扎下根，自然会在县城有一番经营，除了山寨以前就在县城布下的眼线，几个当家的除了四当家闫三和以外，另外如李天禄、范文标和赵啸风，也都各自有自己的眼线。山寨的眼线几个当家的都知道，而几个当家的自己布下的人，互相之间就都不清楚了。

赵啸风当上五当家之后，也在县城留了自己的眼线，但是这眼线所处的地位并不能及时打听到消息，只凭撞运气。眼线接到赵啸风的指令以后，又开始关注起鬼子运输队的情况来，并且很快就向山上送了一次消息。只是那次鬼子的运输车队规模实在大，戒备森严，赵啸风只好按兵不动。

那次的运输过后没多久，眼线送来了新的消息——鬼子上次运输队出发的时候，由于有一部分食品和弹药还没到，所以没来得及装上车。运输车队到暂二旅一团以后，姜圣才发现物资不足，一定要山岛尽快补足。山岛催促上级，现在终于运到了，由于东西不算很多，汽车队又不在县城，所以山岛决定自行征用大车给姜圣才送去。大车准备得差不多了，估计明天就会出城，据说押运的是保安团一个排，加上半个分队的鬼子。

赵啸风前两次打伏击，基本都算顺利，也都是得到眼线的消息才得手的，因此马上就要准备下山。齐远山却从鬼子最近几次运输的戒备情况分析，对这次的消息有点怀疑。就在他们还在为此拿捏不定的时候，范文标也向大当家的禀报，说他的眼线也送来了相同的消息。

赵啸风这下坚定了下山打伏击的决心，齐远山虽然对这个消息得来有点过于轻松还是存有疑虑，但拗不过赵啸风，还是顺从了他的意思。赵啸风原想就带上自己的手下，齐远山不大放心，两人商量了一下，最后妥协了，决定再带上老四的几十号人马。

他们还是老规矩，趁着夜色下了山。从县城到暂二旅一团的驻地，鬼子常走的路线有两条，一条离山寨近些，另一条则要远上五六里地。这两条路要说路况是离得近些的那条略好一些，远的那条稍稍差点，不过两条路差得并不多。要是从这两条路经过的沿线地形来看，离得远的那条反倒简单些，没有近的这条险要。鬼子有几次规模挺大，防卫森严的车队，都是走的近的这条路。但是齐远山估计这次大车队押运的人不多，走远处那条路的可能性更大。

这两条路在离开县城十几里地的地方汇聚到了一起，从城里出来是一条道。赵啸风和齐远山决定将主要的伏击地点选在远处的那条路上，同时在离城十几里的那个岔路口放上两个弟兄把风，万一车队走近的路，把风的弟兄就马上赶回来报信。在另一条路上，闫三和的人马也选了一处地点设下埋伏，万一车队走这边，只要他们能拖住车队，要不了半小时，赵啸风就能带队赶过来。

赵啸风的人在天亮前布置好了，静静地等待着车队的出现。伏击地点是一座大山的山脚，对面是一条小山岗，山岗有两里地长，但是很矮，除了有一个山包稍高一点以外，整个山岗都不超过五十米。小山岗和大山延伸下来的余脉之间是一溜谷地，最窄处相隔有七八十米宽，赵啸风的人就埋伏在这段最窄的地段。

赵啸风在大山这一边，他掩身在一块山石后，周围是杂乱的灌木丛。天色渐渐亮了，他看向对面，那个小山包已经露出了身影，但是看不到齐远山和弟兄们藏在哪里。这条谷地尽头再往前去，就都是零零落落的山包丘陵，没有适合伏击的地方了。离他们设伏的地点四里多地，有一个小村庄名叫小屯村，住着几十户人家，除此以外几里地之内就再也没有成规模的村子或者居民点了。

谷地里和两边的山上都是静悄悄的，只有刚才被惊扰了的鸟儿，这会儿又开始试探着发出鸣叫。他现在打伏击的经验很足，所以心中并不焦躁，他知道一般鬼子的车队都要吃过早饭才会出城，时间还早。他变换了一下姿势，让自己躺得舒服一点，然后就是等待了。

昨天萧赣生带着几个战士下山，在山下一些村子里了解民情，同时也展开一些宣传工作。他带着的战士里，单小青也在其中。单小青自从在胡店跟着萧赣生走了以后，来到部队，萧赣生发现她上过中学，正好部队里不识字的战士比较多，就让她当起了文化教员。

单小青不但当教员很受战士们欢迎，有时候还能把刚学到的道理讲给乡亲们听，有做宣传工作的天分。萧赣生发现了她的这个特长之后，就常常把她带出去，到附近的村子里去做宣传鼓动工作。萧赣生发现，有时候同样的一句话，从她的嘴里说出来，效果往往要比从自己嘴里说出来还好。昨天他们就在山区边缘的一些村庄走了一大圈，看到乡亲们很愿意听他们说说形势和道理，他们就在一个小山村里住了一晚上。

早上刚起来，派在周围村庄担任警戒和侦察的战士回来报告：夜里有鬼子偷偷向山下移动，不知道有多少人，但看上去少不了；鬼子行动的目的也不明。

萧赣生警觉起来，虽说报告鬼子移动的地点离这里还远，但为了以防万一，也为了弄清楚鬼子行动的目的，他马上让战士去把分散的一个排召集过来。分散的队伍还没有集中，又有侦察员前来报告，消息也是有关鬼子异常调动的。先后三个侦察员都报告同一消息，鬼子的动向也渐趋明朗，他们好像都是偷偷朝着一个很小的山村去的，那个小村子叫做小屯村。

萧赣生知道了鬼子的去向，但还是不知道他们的行动目的是什么，他只好在原地等待着，想等到战士们集中以后再向那个方向靠拢。

他带出来的一个排全都集中到了一起，此时最后一个侦察员回来了，他报告说：鬼子正在向小屯东北方的一个谷地附近移动，但是好像还没有找准目标，现在还都留在那个谷地所在的一条道路的外围。另外山里的猎户说，小屯村附近到了一支队伍，就隐蔽在那个小山谷两边，似乎是想要伏击什么人。这支设伏的队伍是天黑就进入阵地的，猎户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是感觉上好像是燕窝顶上的土匪。

萧赣生有点急了，他知道燕窝顶已经两次打了鬼子运输队的伏击，鬼子一定会想方设法报复的。现在从已经得到的情况判断，很有可能还是燕窝顶的弟兄想再次打鬼子的车队，而消息事前被鬼子得知，鬼子正在大范围的反包围，要打一个反伏击。

萧赣生听**安说过，燕窝顶上的土匪里，有一支几十人的小队特别能打仗，他曾亲眼看到他们干净利索的打的第一次伏击战。**安向支队汇报之后，支队郭司令和田政委就起了收编这支小队的心思。现在这支小队有危险了，萧赣生觉得即便不是为了收编他们，单就冲着他们打鬼子这一点，也不能见死不救。

他现在手头只有一个排，还不足三十人，也没有重武器，要想去救人那是天方夜谭。他想了一下，果断地命令一个战士和单小青两人即刻动身，用最快的速度赶回根据地，要营长马上带队伍赶来救援。他则带上剩余的二十六个人，义无返顾的朝发现敌情的小屯村附近的谷地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