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3）

白家的保安三大队在白起龙的率领下，虽说并不愿意听从刘成基的命令，和燕窝顶以及八路军作对。但是刘成基带着两百余人就在张官庄蹲着不走，还隔三差五的到魏岗镇转上一圈，白起龙也就不得不应付应付。

白起龙带着自家的队伍，时不时的出镇晃上半天，魏岗镇和燕窝顶又离得不远，这就压缩了燕窝顶土匪的活动空间。本来李天禄和范文标对山下的百姓动手，还不是明目张胆，常常还顾及一点山规。现在赵啸风的手下受到了巨大的损失，他的人哪怕再能打，人数少了那么多，原先有点顾忌他们的人也就不再害怕了。

白家的队伍出动，将燕窝顶土匪的活动范围压倒了山寨附近，李天禄和范文标也就更加有了抢劫山下百姓的“理由”。对他们两人的这种做法，李天福既不支持，也不反对，沉默不语。赵啸风虽然想要阻止，但是手下弟兄死了十几个，受伤的弟兄又还没有完全恢复，他的底气也没有以前那么足了。他现在只能劝阻闫三和的手下，不要参和到这种自毁根基的愚蠢勾当里去。有时候靠近山寨的那些小村庄或者单门独户的人家，要是发生了一点什么情况，他只要听到动静就会带上弟兄下山看看，能够出手阻止的事情，他就会适时地出手。还好他平时和弟兄们相处得不错，他和他的弟兄们的余威还在，只要被他遇上了，一般来说那些弟兄或者小头目还能听他的。

这天，他到后寨去看了看那几个重伤的弟兄，见他们总算从阎王殿前转了回来，他的心情稍稍好了一点。他走到忠义堂前的场地里，看着齐远山正在那里和几个弟兄琢磨着白刃战的技术。就在这时，从山下传来了枪声，听声音应该离山寨不太远，大约就在介马庄下面的某个地方。今天的风比较大，传来的枪声随着忽大忽小的风，也变得忽轻忽重，让人不太好捉摸到底是在哪里响枪。

赵啸风驻足聆听，听出了那一阵紧一阵松的枪声并不固定在一处，好像是由远而近。他考虑到今天的风也是一阵大一阵小的，所以不能确定自己的判断有几分准确，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响枪的地方一定不会离介马庄太远。他正好心里憋闷，于是就叫上几个弟兄下山去了，齐远山和那几个正在推敲武艺的弟兄，二话不说，也都提枪跟了上去。

他们一共十几个人下了山，山下的风似乎比山上要小些，枪声听得更真切了。他们循着枪声一路赶去，却发现枪响的地点已经移动到了“麻虎峪”那边。赵啸风感到很奇怪——麻虎峪里面住着“山神爷”爷孙三个，他们和山寨是有默契的，互相之间井水不犯河水，难道说山寨里有人竟然去招惹他们爷孙三人了？

赵啸风等人加快了步伐，没用多久就来到了麻虎峪的入口附近。这时候，他们才发现果然是有人在向麻虎峪发起攻击，不过不是山寨的人，看装束应该是最近驻扎在张官庄一带的保安团。由于情况不明，赵啸风他们没有贸然现身，而是在离战地不到一里地的地方隐藏起来，观察着那边的情况。

麻虎峪入口两边的山崖很陡峭，山崖上杂树茅草和荆棘生得密密麻麻，人很难从上面通过。现在在这个山口外，竟然聚集了六七十个保安团的人，正在朝山口攻击。

山口里面也有人在向这些保安团的人射击，赵啸风他们刚到的时候，山口里面响起的枪声应该是有一支汉阳造步枪，还有一支盒子枪，杂在这两支枪中间的，是两支前膛装填的火药猎枪。赵啸风他们看了很短的一会儿，山口里面的汉阳造和盒子枪就先后不响了，单单剩下两支火药猎枪还在那里一下一下的打着。

这两支猎枪射击的速度不慢，枪手应该是极有经验的老猎手，按照常理判断，那应该就是麻虎峪里的鲁大山和他的爷爷，也可能是和他的妹妹小嫚。猎枪虽然和步枪不能相比，发射的速度再快也快不过步枪，但是这两支猎枪的准头却极好，保安团的人虽多，也忙于躲藏不敢随便现身。

山口外边的保安团此时明白，对面的步枪和盒子枪都没子弹了，他们的胆子渐渐大了起来。保安团士兵的身后，一个军官挥舞着手枪，对前面的士兵们嚷嚷着什么。那些士兵慢慢汇聚成了三个小队，开始一点点的向山口逼近，两挺机枪也开始交替射击，火力不再中断。山口里面的猎枪虽说还在射出子弹，但是在机枪火力的压制下，加上外面的人多，效果大不如前了。眼看着保安团的士兵渐渐接近山口，如果他们一拥而上发起冲锋，两支猎枪是挡不住他们的。

赵啸风此时可以肯定那两个用猎枪的人，一定就是“山神爷”爷孙，至于先前用步枪和手枪的那两人是什么路数？“山神爷”又是怎么和保安团的人刀枪相向的？他现在不知道，也没有时间去弄明白。他带着弟兄们迅速而隐蔽地向前运动，很快接近到了保安团身后一两百米的距离。他眼看保安团就要跃起，顿时发出了一声暴喝：“打！”

他带来的十几个弟兄早就已经做好了射击的准备，随着他的“打”字出口，十几支枪里的子弹纷纷奔向早就盯住的目标。

保安团的人完全没有想到身后会有人发起突袭，一下子就乱了，再也顾不上麻虎峪山口那边了。他们乱纷纷地寻找合适的隐蔽物，乱糟糟地向后方还击。后方的子弹还在继续向他们射来，打得也挺准的，没等他们所有人都将自己掩藏好，就已经有十来个人被打中了。他们这会儿完全放弃了麻虎峪那一头，绝大部分的枪口都调转过来，用以对付身后更大的威胁。

赵啸风看到对面的保安团已经被自己这边吸引过来，就让弟兄们向后撤退。他的这十几个弟兄，本就是训练有素的精兵，更是经历过生死危难幸存下来的，可谓是最精锐的一部分。他们在得到后撤的命令以后，自觉地分成了三个小组，互相之间掩护着，快速而秩序井然地向后退去。

保安团的人顾忌这些不速之客的精准枪法，追得并不积极，双方很快就脱离了接触。赵啸风在队伍的最后，他见后面的保安团不追了，就停了下来，观察着对方的动向。他看到那些保安团在那个头儿指挥下，渐渐聚拢，并且大部分人再次向后转，看样子是还想继续冲击麻虎峪。

赵啸风向自己身边看了看，看到大部分弟兄都在几十米外，静静地等着自己。他身边有五个弟兄，分得很散，都紧紧盯着保安团的人，给他提供着掩护。他招手把两个枪法最好的弟兄叫了过来，如此这般交代了一番，然后和另外三个弟兄朝后面齐远山和弟兄们等待的地方退去。

那两个弟兄此时已经借助地形的掩护，向保安团的人靠了上去。他们在离开保安团主要人马约一百米的时候停了下来，很快，他们隐蔽的地点就向保安团那边射出了子弹。他们的射击很稀疏，有一枪没一枪的间隔得很开。但是每一枪都打得很准，就算打不中人，也一定能把被当做目标的人吓一跳。

保安团的一部分人又回过头来对付这两个枪手，可是任凭他们人多势众，也还是占不到上风。这两个枪手各自打了大约一排子弹，保安团那边又有三四个人被打中了。其中的两个大约伤得不轻，挣扎着、惨叫着，发出的声音有点像是杀猪，但显然这种哀嚎比临死的猪发出的声音，更能动摇军心。

保安团的头儿只好再次回头对付身后的威胁，他指挥着手下向射出子弹的地点包抄过去。他大概是因为没有发现身后刚才现过身的那些人影，只好让他手下用两挺机枪不停地朝可疑的地点乱打一气。他们向前运动了好几十米，赵啸风的两个弟兄早已离开了射击地点，保安团的人没发现任何目标。

保安团的指挥是二大队长齐东平，他算是明白了——敢情身后的这十几个人，用意就是不许自己再向麻虎峪发起攻击，只要自己的人向后返回，那么这些突然出现的来客也并不愿意和自己多纠缠。他想明白了这一点，就向手下发出了撤退的命令。

保安团开始收拢伤兵和尸体，然后向赵啸风他们出现的同一个方向慢慢撤退。事情果然如齐东平所料，在他们撤出的一路上，再也没有人向他们开过一枪。只是在他们撤到几百米之外的时候，齐东平向经过的方向看了看，他看到就在身后两百多米之外，在他们途径的小道上方，山包上站起了十几条人影。还没容齐东平看得更仔细一点，那十几条人影就消失在了山包上的树丛中。

齐东平明白自己今天遇到的就是燕窝顶上的那个五当家的人——只有他们才会有如此的枪法，还有那种有条不紊的战斗技能。他看着那些人消失的地方，心中拿不准他们有没有留下监视自己的人。他想了想，又看了看身边那些垂头丧气、思归心切的部下，终于决定不再节外生枝。他知道今天自己撞到的是八路军的大官，要是自己孤注一掷，冒险冲进麻虎峪的话，多半是能够抓到这个八路大官的。但是现在突然出现的燕窝顶老五的人，那可不是好惹的，他没有必胜的把握。所以他虽说很懊丧，也还是迈开腿朝张官庄驻地走了。

此时的麻虎峪山口处，也现出了几条人影，其中的两个一老一少，正是麻虎峪里的“山神爷”和他的孙子鲁大山。在他们身边的两个穿着灰军装的人，其中的一个就是八路军一营的政委萧赣生。

昨天上午，他接到支队的命令，要他或者营长梁友田前往支队驻地开会，商讨新形势下支队的应对之策。由于支队最近缴获了一些日文文件，于是支队司令郭海舟特别指名，要一营的排长冯学青也一同前往，原因是冯学青精通日语，那些日文文件需要他翻译。

支队最近的临时驻地离开一营活动区域并不远，所以萧赣生只带了三个战士和冯学青就出发了。昨天晚上会议结束，时间晚了，他们就在支队住了一宿，今天上午返回自己的营地。哪知他们半路上竟然撞上了保安团的人马，于是一路拼杀，好不容易到了麻虎峪附近。

他们到麻虎峪的时候，三个战士先后牺牲了，只剩下他和冯学青两人，子弹也所剩无几，冯学青还受了轻伤。他们无法摆脱敌人，万般无奈之下，只好逃进了麻虎峪。

他们抵抗的枪声引来了鲁大山和他爷爷，爷孙两个二话不说就相帮着阻击起了保安团的追兵。可是萧赣生和冯学青两人的子弹很快耗尽，就剩下鲁大山祖孙两人两杆火药枪，打得虽然准，也难以抵挡住保安团的人。正当他们危急万分，萧赣生已经准备挺身而出，以求保全鲁大山祖孙两个的时候，保安团身后却突然有人开了火。

萧赣生一直看着这些突然出现的人马，终于发现他们就是前些天被自己救下的燕窝顶的那小队人，他甚至发现了现身的人中有那个五当家。他看着这十几个人和保安团几十个人周旋，战术运用合理而娴熟，技战术动作中规中矩，也难怪那些保安团的人知难而退了。当这些人消失在远处的山上的时候，萧赣生心中涌起了一股强烈的愿望——他真想把这些精兵强将拉进抗日的队伍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