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2）

闫那里村的一个村民上了燕窝顶，找到闫三和，说他娘想她了，让他回家去看看。闫三和对姐姐说了一声，第二天就带着人下了山。他从家里回来以后，告诉闫美云说娘在家里挺好的，就是一个人在家有点孤单，所以才托人捎信上山。

闫美云听了也没有想别的，她知道娘的性子倔，宁可一个人在老家孤单度日，也不愿意跟儿子女儿上燕窝顶享福。老人甚至拒绝子女替她翻盖房子，和请人在家侍奉。姐弟两给她送东西，她除了留点粮食以外，别的什么都不要，就是那点粮食，还常常被她用来接济乡邻。闫美云知道老人的脾性，就关照弟弟以后有空多回去看看娘。

闫三和过了两天又回了一趟闫那里村，谁都没带，是一个人去的。他以前可从没有这样一个人就回家的，不过他去探望老娘，谁都没有朝别处想。他回来以后，瞅了个空子，来到了赵啸风身边。

赵啸风这些日子心情一直不太好，有点闷闷不乐，坐在山崖边看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闫三和来到他身边，叫了一声：“赵哥。”本来他是四当家，赵啸风是五当家，论山寨的座次，他是排在赵啸风前面的。不过一直以来他从没有把自己放到赵啸风前头，都是按照年龄的长幼，称呼赵啸风“赵哥”，赵啸风也直呼他的名字。

赵啸风抬头看了看闫三和，没有说话，回头继续看着远方。

闫三和在一块山石上坐了下来，对赵啸风说：“赵哥，夜儿里我回了趟家，去见了个人，那人让我给你带句话。”

赵啸风有点心不在焉，随口问道：“是谁？说什么了？”

闫三和回头看了看，似乎在确认附近没有外人，然后才说：“是八路的萧赣生政委，他说他想和你单独见一面，有些话对你说。”

赵啸风的身体转了过来，生怕听错了似的问道：“你说是谁？谁想见我？”

“就是离我们这里不远的黑石曷砬、郑家坡那边的八路一营，他们的政委萧赣生想要见见你。他你也见过，就是在小屯那次替你解了围的那个八路长官。”

赵啸风不解地说：“他见我有什么事？”

闫三和摇着头说：“我不知道，他没说，只说见你有话要和你说，还让你别告诉其他人。”他说到这儿住了口，等着赵啸风的回答，忽然又想起了一点，连忙补充道，“萧政委说你可以和齐教官说说，你们可以商量商量，也可以一起去和他见面，但是要避着点别人。他说山寨里的情况复杂，还是留个心眼的好。”

赵啸风默默地想着，他想到八路军已经不止一次帮过自己的忙，特别是小屯附近的那次，要不是这个萧赣生带着手下拼死相救，自己恐怕就交代在那里了。后来他虽说在麻虎峪谷口也曾经出手，估计那次他相帮的人，就是他们这一拨八路的人，但是和人家帮的那次不好相比。他想到这里，觉得既然对方有这个要求，自己倒是不便拒绝，再说就算是去见一次面，也没有啥大不了的，对方不会害自己。

他问闫三和：“那萧政委说没说怎么见面？什么时候？”

“没有说，萧政委说时间地点都由你定，要是你不反对的话，就在闫那里村我家见面也可以，只要你说个时间，他会等在那里。”

赵啸风说：“好，我现在就去和齐教官商量一下，商量的结果待会儿会告诉你的。”说着，他站了起来，随手拍了几下身上的灰，就朝忠义堂边自己和齐远山住的木屋走去。

齐远山对和萧赣生单独见面自然并无意见，于是赵啸风定了个时间，让闫三和下山送消息去了。

闫三和接连单身下山，回来之后又和赵啸风在一起说着什么，山寨里的其他人都不觉得有啥不对，就是李天禄都看在了眼里。他让手下的人去盯住闫三和以及赵啸风，却没有得到任何消息，他想派人跟踪闫三和，但又怕万一漏水在大哥大嫂面上不好看。这两天范文标又带着几个弟兄下山去了，他没法把这事推给老三，连找个人商量都办不到，只好将满腹的疑问藏在心里，暗中注视着事态发展了。

萧赣生这边总算是得到了赵啸风的回应，他和梁友田仔细商量了和对方会面时，该说些什么？遇到哪种局面该如何应对？他们还马上将这一情况电告了支队领导，得到了司令和政委的支持和赞同。他们现在就等着双方约定的那一天到来，殊不知和他们一样，县城里的鬼子山岛，也已经把手伸向了燕窝顶——范文标毫无疑问就是山岛的第一个目标。

范文标这次带着几个亲信下山，已经走了三天了，还没有见他们回山。他们一共才四个人下山，看样子不像是去觅财去的，更可能的还是寻欢去了。这样的事也不是一两次了，以前范文标也常这么做，而且每次出去寻欢作乐，带在身边的弟兄也基本上固定，就是现在跟在他身边的这几个。日本人来之前，县城里的国民政府虽然嘴上说着要剿灭土匪，事实上对这些土匪下山进城，大多都是眼开眼闭。只要进城的土匪不在城里惹出事端，那些警察和保安队之类全都视若无睹，甚至还把这些下山的土匪头目当做一条生财之道。

日本人来了以后，以前常常下山寻欢作乐的李天禄和范文标等人，有一段时间不进城了。后来他们看到日本人重用的，还是以前的那几个人，像肖德喜、刘成基之流，早先就和他们打得火热的。于是，在观察了一段日子之后，他们又开始在城里露头了。肖德喜和刘成基果然并没有找他们麻烦，他们觉得一如以往，也就又成了城里那些风流窝里的常客。李天禄现在下山进城的次数很少，范文标却是越来越频繁，有点无所顾忌，似乎已经忘了他所在的山寨仍然还是日本人要对付的目标了。

他这次进城已经三天，从第一天起，他就将“天香楼”的花怜红包了下来。这花怜红在天香楼虽说不是头牌，也算是能够得上排行第二、第三的了，有人连续包了她几天，那些和她相好的嫖客自然不乐意。但是范文标出手大方，又有枪手护卫，老鸨也知道他的身份，哪里敢得罪，只好百般替他遮挡。卢县城是个很小的县城，有名的妓院也就天香楼一家，范文标如此做派，哪里瞒得过刘成基和张炳如他们。

范文标的一举一动，都被随时报到山岛那边。山岛要张炳如的警察局别管此事，范文标就交给刘成基处理了。

刘成基让手下密切关注范文标的一举一动，只要他没有离开的迹象，那就谁都别去惊动他。第三天晌午，手下来向他报告，说刘成基睡到现在刚起来，已经吩咐老鸨，他在天香楼吃过午饭就要走了。

刘成基招呼上几十个手下，出了保安团的驻地就直奔天香楼而去。他们到了天香楼附近，刘成基先让手下暗中将天香楼团团围住，然后带着十来个人进了妓院的大门。

范文标的手下发现了气势汹汹进门的保安团，马上进去告诉了范文标。范文标正在花怜红的房间里，等着饭庄里叫的酒菜送来，听说刘成基带着人马来了，他惊了一下，不过马上就恢复镇定了。

刘成基让十几个手下在楼下等候，独自一人上了楼，推开阻拦的范文标的弟兄，一步就跨进了花怜红的“闺房”。

范文标大马金刀地坐在那里，看着刘成基进来，笑着招呼道：“我当时谁呢？原来是刘团长驾到，既然来了就坐吧，兄弟刚好叫了一桌酒菜，正愁一个人喝酒没意思呢。你来得正好，就陪我好好喝上两盅如何？”

刘成基笑了，说：“好，既然三当家的有此雅兴，那我恭敬不如从命，我们兄弟两今天好好喝一顿，不醉不归！”

两人就这样笑吟吟的坐着，不再说话，互相对视着，都想在这种无声的较量中占得上风。不一会儿，酒菜送来了，两人开始呼兄唤弟地喝了起来。这样的酒喝得快，没多久两人都有了七八分的酒意，看着好像都有点醉意了，其实他们两人的心里比谁都明白。

刘成基首先出招了，他对门外站着的范文标的弟兄说道：“你们几个也别站着了，都到底下去陪我的人喝上两杯去吧，我关照过他们了，这顿酒随便你们吃喝，全都算在我账上。你们去吧，我和你们当家的有话要说。”

那几个弟兄还有点不放心，等着没有动，就听范文标的声音传了出来：“没事的，你们都下去吧，把门关上。”

那几个弟兄这才走了，临走将房门关上了。刘成基对一直在陪酒的花怜红说：“你也出去，等我和范兄弟说完话，叫你再进来。”

花怜红如逢大赦，连忙开门走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后，范文标笑着问道：“刘团长，你找我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刘成基一拍桌子，大声说道：“好，三当家的果然爽快，那我就不遮着掩着了。我今天找三当家的，是想请你帮兄弟一个忙。”

范文标没说话，刘成基继续说道：“山岛太君让我问三当家的好，上次三当家的送来的消息，虽说没能干掉赵啸风，也还是让他们那一队人实力大损。太君很满意，想请三当家的再帮个忙，去说服燕窝顶的大当家归顺皇军。事成之后，太君会给你大大的奖赏。”

范文标并没有十分吃惊，好像他知道对方会提出这个要求一样。他沉默了很长一会儿，这才说道：“这件事不太好办，大当家的不一定会听我的。关键是闫美云这个女人，她不会答应这件事，大当家的都听她的，这事不好办。”

刘成基并没有强行要求他必须这么做，他接下去的建议是要范文标在燕窝顶上制造不和，把山寨的局面搅得越乱越好。如果有合适的机会，就鼓动赵啸风等人再次下山，然后把情报送到城里，先设法把这个人消灭掉再干第二步。

范文标和刘成基讨价还价，最后双方达成了交易。刘成基带着手下离开了，范文标也回了山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