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1）

梁友田他们现在的处境依旧很困难，原先是由于所占据的地盘过于局促，要养活他们三百余人的一个营，关键是粮食不够吃。现在夏收过了，离秋收也不算太远，他们占据的地方也比刚来时扩大了一倍不止，粮食的问题算是暂时缓解了。可是新的问题又开始困扰他们——他们面对的敌人，整整多出了一个皇协军团。

这个多出来的皇协军团，就是刚投敌不久的张继业的三团。他们团的人数经过裁撤整编，现在只剩两千不到了，比先前少了几百人。但是他们全团换装了日式装备，虽说没有炮兵，但和一营相比，武器就要精良得多了。

主要的问题还不止此，这个团虽说投敌不久，可是似乎对八路军等抗日武装的打压很积极。他们的驻地又离得近，差不多封锁住了一营出山活动最便捷的道路。前不久的五月，鬼子集中几千人马，针对115师师部所在地展开七路围攻，致使115师师部差点覆没。当时六支队和其他兄弟部队全都赶过去支援，可是离得并不算远的一营，却没能及时冲破皇协军三团的阻击。还好115师师部打了一场漂亮的突围战，在百姓的支援下，成功的脱出了鬼子的包围圈，如若不然，梁友田和全营指战员将会遗恨终生的。

事情虽说已经过去了，支队领导考虑到一营的实际情况，并没有责备他们。但是梁友田和萧赣生，还有一些知道实际情况的指挥员们，却都不能原谅自己，同时对盘踞在根据地附近的这个皇协军三团也是恨得咬牙。

萧赣生在和赵啸风见面之后，回来和梁友田商量了一下，都觉得要想争取赵啸风这个人，还有他那支小队，进而争取燕窝顶上更多土匪，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萧赣生对赵啸风此人的印象还算不错，认为这个人还是有可能争取的，只是需要继续做工作，同时需要时间和合适的时机。

目前对一营的威胁最大的，还是堵住了他们出路的张继业团。他们决定先在这个方向上做点努力，就算一时打不破这个三团的封锁，也要尽力改善一下这个方向上敌我的态势，否则就太被动了。

一营现在所面对的，是由皇协军和地方保安团组成的一道封锁线，西、北两面基本上被皇协军堵住了；南边就是燕窝顶；东方原先就是115师师部驻地，现在他们走了，那块地方被日伪军占领，至今还屯有重兵；南方和东南方则是狼山主脉，日伪军势力虽很薄弱，但是山高林密，少有像样的村落，难以支撑部队的长期需要，那里的群众对八路军的了解也少。西南方向的情况好一点，敌人的封锁还没能完全连成线。那边最大的武装团伙，就是魏岗镇白家的“保安团三大队”。

梁友田他们到了这儿以后，对这里的地方武装做过详细的了解，当然知道白家的基本情况，也知道他们和赵啸风的私人恩怨。他们从鬼子来了以后白家对鬼子的态度分析，得出的结论是白家并不是真心投靠鬼子，只是无奈的权宜之举。这白家虽说以前盘剥百姓，强取豪夺，因而民愤不小，在百姓中口碑不怎么样。但是面对日本侵略者，他们家至少白起龙的态度是对鬼子极不友好的。白家当家的白景明，在对待日本人这件事上，也是态度**，基本上是敷衍而已。唯有白起元，似乎对和日本人合作比较积极，但他在白家说话是没有分量的。

为了部队和根据地的生存发展，梁友田他们制定了工作计划，首先就是派出宣传员深入大小村庄进行抗日宣传，扩大部队的影响。另外在当前阶段，他们还定下了和魏岗镇白家接触，希望能和白家达成协议或者默契的计划。如果真能做到和白家达成协议，哪怕是默契也行，那么一营的活动就会多一个出口，会自由得多。

梁友田和萧赣生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婉转托人向白起龙表达了希望一会的意思。哪知道白起龙的反应却意外的迅速，他让人带来了口信，表示愿意和八路军会晤。他甚至表示欢迎八路军多去几个人，可以直接到魏岗镇白家，只是希望去的人能换上便衣。

梁友田和萧赣生召集了营党委会议，商量是否要去白家？差不多一半的党委成员都怀有戒心，认为不能前去，就算是要会晤，也应该另行指定地点，并且主官不能前去。

萧赣生的态度非常坚定，他认为我们必须去，而且为了表示诚意，还必须到白家去。最后经过一番激烈的争论，终于萧赣生的意见占了上风。两天以后，萧赣生带着一个战士，换上便衣进了魏岗镇。他在白家得到了白起龙的款待，白景明和除了白起元之外的其他人，也都对他表现出了热情。不过双方出于第一次见面，都显得较为谨慎，只是泛泛而谈。萧赣生提到了双方今后互相合作的问题，白起龙仅仅表示他要好好考虑，并没深谈。

萧赣生回到根据地一周以后，有人从魏岗镇带来了口信，说是白起龙愿意和萧政委或者相当一级的八路军首脑再次见面，双方可以比上次谈得多一点、深一点。

萧赣生他们明白，这是白起龙已经考虑过上次的建议，愿意进一步谈具体的东西了。由于口信上说到，今后一营的人还是到魏岗镇去比较好，毕竟那里是白家的地盘，安全是有保证的。白起龙表示，以后包括这次，八路军代表前去的话，可以用白家博平的亲戚名义，人数比第一次多些也无妨。博平在黄河以北，就算是要查证，也是要费上一番工夫的。

梁友田考虑到扮演亲戚的方便，建议这次前去可以带个女同志去。萧赣生想到上次白家的白起凤、魏小月都表现得很热情，同意了。一营女同志不多，不过有一个人还是很合适的，那就是文化教员单小青。

他们这次一行增加到了七人，其中四人是警卫，他们将会留在镇外；萧赣生和单小青以及一连长周国栋三人进镇，前往白家会见白起龙。

他们的这次会见比上次就融洽多了，再加上有了单小青和女眷打交道，双方很快就谈妥了主要的事情。他们订立的是口头协议，白家以白起龙作为代表，承诺今后不和八路军对抗，并且允许八路军的人员和物资从魏岗镇通过，还会尽力提供保护。萧赣生还要求白起龙向一营提供鬼子重大行动的情报，白起龙也答应了。白起龙提了两个要求，一是八路军人员和物资经过魏岗镇时，全都改换便衣，不可暴露真实身份；二是万一今后白家和鬼子有了冲突，八路军必须予以支援，这两点萧赣生也同意。

他们谈好正事之后，白景明出面，以他的名义招待了萧赣生一行。双方大事既定，心情都不错，魏小月和白起凤两人与单小青也很谈得来，于是在酒桌上，无形之中白起龙又答应了一些额外的小事。这些小事在白起龙看来只是举手之劳，算是看在那个讨人喜欢的女兵单小青面上，送上的一份小礼物。但对于一营来说却并不是小事，比如白起龙答应可以帮助一营购买一些药品，那就是一份大礼，是意外之喜了。

午宴结束，萧赣生他们由白起龙亲自陪着，一直送到了镇口。萧赣生他们告别了白起龙，走出不远就和等在那里的四个战士会合了，然后就往根据地返。

他们走了一半，就到了燕窝顶脚下，虽说燕窝顶的土匪一直以来都没有和一营发生过冲突，但几个战士还是提高了警惕。萧赣生边走边看着南边，山势从这里开始往南迅速抬高，树林的间隙中偶尔闪现出燕窝顶的最高峰。现在那边很平静，没有任何人影，也没有动静。

他们的注意力大部分都集中到了燕窝顶方向，却不料北边的一个山脚下，突然冒出一队人马来。双方的行进方向刚好呈直角，距离只有一里多地，一眼就能看出这队人马是保安团的人。

双方差不多是同时发现了对方，萧赣生他们现在没有选择，只有尽量快速地继续前进，争取脱离对方的视线。保安团的人是由刘成基亲自带的队，他还记着上次在麻虎峪没有抓住八路的事，据他事后了解，那次是麻虎峪里的山神爷祖孙两个，帮那两个八路挡住了自己的手下。他还了解到后来引开自己手下的是燕窝顶的老五，不过他一时间不敢找上燕窝顶，今天就带着几十个人直奔麻虎峪而来，想要找山神爷祖孙两个的晦气。

刘成基看到了前方的几个人，虽说都穿着便衣，但是在这山里，这么几个年轻人聚在一起，又都带着枪，行进的方向显然也并非燕窝顶，而是指向了八路军的根据地。他顿时兴奋起来，他的人数占着优势，对方又只有四支步枪，另外三个人带的是短枪，这么一来自己的优势就更加明显了。他判断那三个带短枪的人，应该是八路军的指挥官，他立即大声呼喊着，让手下朝前面那几个人追去。

萧赣生他们跑过和保安团的人过来的小道相交的路口时，双方的距离已经缩小到了不足一里。他们的前方没有岔道，只有向前一条道可走，要跑出去两里多地，才会出现岔道口，才能想些办法来摆脱保安团。

后面的追兵开始射击，萧赣生他们也只好边还击边跑，速度一下子慢了下来。他们跑到那条岔路口的时候，追兵又近了一点。萧赣生知道这儿的路，一直朝前跑的话，岔路少，山坡陡，树林里也难以通行。向岔道跑过去，则是通向燕窝顶的方向，但是在接近燕窝顶处，岔道就多了，地形相对复杂。他没怎么犹豫，就拐向了朝上的那条岔道。

他们和保安团的追兵一路纠缠着，没多久果然来到了好几条小道的汇聚地。小道是多了，但他们的选择却不多——有两条小道的前方不知通向何处，看那小道走的人很少，是死胡同也说不定；有一条道地形复杂，是能通向一营驻地的；还有一条则是通向燕窝顶。

他们到现在还只有一个战士手臂中弹，但是没打到骨头，只是被子弹犁掉了一条肉，不影响跑路。可是单小青的家胡店，是在平原上的，她还没有习惯在山路上跑动，又是个女的，全队的速度也因她而慢了下来。眼看着追兵又近了一些，单小青明白，只要自己还跟大家一起跑，那就很难甩掉追兵了。她坚定地对萧赣生说：“萧政委，你们走吧，我把敌人引开！”

萧赣生已经没有说服和争执的时间，他果断地命令：“周连长！你保护好单小青，向燕窝顶方向跑！我们继续往前去，把敌人引开！如果敌人还追你们，你们可以设法寻求燕窝顶弟兄们的帮助，快跑！”

周国栋知道此时时间最宝贵，什么都来不及说，拉上单小青就朝燕窝顶那边跑去。

萧赣生等了一下，看到周国栋和单小青两人被树丛挡住了，这才朝后面开了两枪，然后带着剩下的几个人继续向前。他们几个都是惯于山地作战的老手了，一旦不用再照顾单小青，速度顿时快了许多。虽然追兵被他们的枪声吸引了过去，但是追出去一两里地以后，追兵和他们的距离反而被拉开了。前方的地形复杂，萧赣生他们利用地形的掩护，虽然还是在被追击，但却是越来越安全了。

刘成基追到那个岔路口的时候，他停了下来，若有所思的看着另一条通向燕窝顶的小道。那条小道在不远处被树木遮挡了，看不到什么东西。他又蹲下来仔细看着地面，却没能发现明显的迹象。他想了想，对一个手下说：“叶家铨，你带一小队人往这条小路追，看看是不是有人往那边跑了！”

叶家铨是个小队长，他立即带着他的小队朝那边追去。很快，他们就发现了前面跑着的两个人，于是边开枪边大呼小叫加快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