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2）

单小青和周国栋两人顺着小道猛跑，他们原本是想跑到燕嘴子下边，然后转向别的路，设法摆脱追兵。但是他们的速度不如追兵快，当他们两个跑到离开燕嘴子下的土匪岗哨大约半里地时，虽说前面就是下山去的另外两条小道，却已经没有机会了。他们后面的追兵，这时候离开他们也就半里地多点了。

周国栋眼看没法摆脱追兵，想起政委说的话，要他们万一跑不掉，可以试试向燕窝顶的人求助。他一把拉上单小青，朝着燕嘴子下紧张戒备着的土匪岗哨那儿跑去。

他们不顾土匪哨兵的警告一直朝那边跑，到距离岗哨二三十步远的时候，掩体后面的岗哨拉动枪栓，发出了最后一次警告：“别再过来了！再过来真的开枪啦！站住！”

周国栋侧过身子，同时监视着岗哨和追兵的动向，手中的枪口对准的是追来的保安团，然后对岗哨说：“兄弟，帮帮我们，我们和你们的五当家，还有四当家和齐教官都是朋友，让我们到山寨里避一避。”

那岗哨带队的小头目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他知道五当家的曾经被八路救过，这两个人看样子像是八路。可是这两人后面的人明明白白，就是城里保安团的人，这些人也得罪不起。他看到保安团的人在百十来步外停了下来，但是很快其中的几个人就向两边散开，并且慢慢朝被追的两人逼近。

他大声喊道：“后面保安团的弟兄，你们也别上前了！你们都在原地呆着别动！在我们当家的没来之前，你们谁动我就打谁！”他看到对面的保安团的人也站住了，还不太放心，又大声喊道，“弟兄们，都听好了，子弹上膛！他们谁先动，你们就他娘的朝谁招呼！听见没有！”

五六个土匪喽啰一起大声答应着：“是！听明白了！”那机枪手更是把枪栓拉得“哗啦”响。

小头目对一个土匪耳语了几句，那个小土匪马上朝山上跑去。他们这里就这样僵持着，小头目是焦急万分，他害怕对面的两拨人一个不小心真的开起火来，那他真不知道该帮谁了。

周国栋和单小青心中也忐忑，他们不知道待会儿山寨里会是哪个当家的下来？也不知道下来的人会不会帮自己？

保安团的叶家铨反倒是比他们两方都要心定些，他吃定了山寨里的人不会为了这两个外人和保安团翻脸。

没过多久，沿着燕嘴子的那条山脊，几个人排成一溜快速朝下奔来，最前面的那个就是先前上山去的小土匪。周国栋眼尖，他在那几个人下到一半的时候，就认出了跟在报信的土匪后面的，就是他曾见到过的五当家。

原来现在山下当值的哨兵，都是二当家的手下，但是那个小头目和大部分的弟兄，平时却和赵啸风处得不错。他们也都明白山寨里面错综复杂的关系，知道如果把此事禀报二当家的，说不定二当家的会把这两个八路交给保安团的人——万一这两人真是五当家的朋友，那就坏了。所以小头目悄悄吩咐手下，回到山寨不要声张，直接把五当家的叫来。

赵啸风带着几个弟兄来到了哨卡口，他也认出了面前的这个男的，好像在小屯那仗时见过。他当下没有说破，也不上前打招呼，摆出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说道：“你们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不知道燕窝顶的规矩？怎么在我们山寨门前动起刀枪来了？”

这时候保安团的叶家铨先开了口，他大声套着近乎说：“五当家的，我是保安团的小队长叶家铨，我们以前见过的！”看到赵啸风不为所动，没有搭他的茬，他有点无趣，赶紧抬出了他的后台，“五当家，他们两个是八路，我奉我们刘团长之命要抓他们回去！请五当家的给我们团长一个面子。”

周国栋刚开口叫了声：“五当家……”，还没等他说下去，赵啸风就伸出手掌，将他的话挡了回去。

赵啸风说道：“你别说话，我也不想知道你们是什么人。我只问你们一句话——刚才我听这个弟兄说，你们今天是来到燕窝顶求我们帮忙来了？是不是真的？”

周国栋回答说：“是的，我们请山寨的好汉们帮我们一把……，”

赵啸风又是抢着说道：“好，你不用再说了。”然后转向叶家铨大声说，“叶队长，我们燕窝顶有个规矩，凡是来到山寨门前向我们开口求助的朋友，我们绝不袖手旁观，一定会帮朋友一把。我和这两个朋友非亲非故，和你们保安团也是无冤无仇，但是既然这两个朋友开了这个口，我只能按照山寨的规矩办了。叶队长，对不起了，今天就请你们回去吧，这两个朋友我要带上山寨去。至于过了今天你们再遇到，那就和我没关系了，你们爱怎么办怎么办。”

叶家铨不甘心就这样离开，他仗着有刘成基和日本人撑腰，说话中带上了几分傲气和几分威胁：“五当家的，这两个人可是我们刘团长和皇军都要的八路要犯。五当家的，你可要想清楚了，我好说话，我们刘团长和皇军可没我好说话了。”

赵啸风语气中带上了怒火，但还是没有翻脸：“这件事和你没关系，你就将今天的事如实告诉你的主子就行了。去吧！”

叶家铨还是不依不挠，虽说不敢动强，但还是说道：“五当家的，你这么做就让兄弟为难了。这样吧，你要留下人也可以，但总得给我一个凭据吧？也好让我对刘团长有个交代。”

赵啸风对保安团从来就没有好感，现在听叶家铨这么再三的抬出刘成基来压人，他的火气再也憋不住了。他忽然语气变了，变得有点慢，似乎很平和的说：“你要凭据？那好办，我就给你个凭据，你把它带给刘成基。”

他说完这句话，叶家铨还没有弄明白要给自己的是什么凭据，他已经拔出了盒枪，就听两声紧紧连在一起的枪响，叶家铨的两个耳朵全都缺了一块。

叶家铨大惊失色，但一时还没感到疼痛，只是觉得耳朵被震得有点痛，“嗡嗡”直响。他本能的两手捂住了耳朵，这才发觉有液体顺着手掌和小臂往下流，再一看居然是血，立即遇到鬼一般大声叫了起来。与此同时，他感到了双耳火烧火燎的疼痛，手中的枪也掉了，整个人差点就萎缩到了地上。

保安团的人看到赵啸风露了这一手枪法，又是在人家的门口，哪里还有胆子说什么，连忙架着他们的小队长，在燕窝顶弟兄们的哄笑声中飞也似的逃了。

看到保安团的人逃走，赵啸风这才和周国栋及单小青重新互报家门。周国栋是赵啸风见过的，只是当时没怎么交谈，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但是知道对方是员战将。单小青就是赵啸风第一次见了，他听说这个看上去清秀文弱的漂亮女孩，居然也是八路军，还是文化教员，不仅就多看了她两眼。

单小青以前很文静，知书达理的，和陌生的男子说话有时还会脸红。现在她在八路军中待了半年多，变得老练了，不再像以前那样容易害羞了。他看到赵啸风看她，就大大方方伸出了手去，反倒弄得赵啸风有点措手不及，有点忙乱的伸手和她握了握。

单小青在握手的时候还特意又看了他一眼，她觉得这个土匪头挺有意思的，刚才对保安团的人那么凶，一句话不对就动了枪。他不但枪法好，更绝的是出枪的速度简直神了，那种快法，谁遇到谁倒霉吧。可是现在却又像变了个人，和自己握手的时候，好像比自己这个女孩子还要局促一些——真有意思。

保安团的人走得无影无踪，周国栋就要告辞。他刚说了自己的意思，就被赵啸风给拦住了：“周连长，保安团的人虽然走了，但是保不准他们还会在路上等着。这样吧，你们两个随我上山，到山寨里坐一会儿，喝点水。我这就让弟兄们出去打探一下，要是保安团都回去了，你们再走也不迟。”

周国栋推辞道：“五当家的如此看得起我们，我们本该听五当家的安排，上山寨也好和其他当家的见见面，当面表示我的谢意。无奈我们一起出来的还有好几个人，他们为了引开刘成基，被更多的保安团追着向另一面去了。我们想要马上赶过去，看看他们到底怎么样了，同时也免得他们替我们两个担心。五当家，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谢谢你和弟兄们，我们就此告别。”

赵啸风听到周国栋说起，上了山寨就会见到别的当家的，这句话提醒了他。他不想再节外生枝，也就不再强留两人。但是就这样让他们走，他又很不放心，要是两个大男人也就罢了，现在他们两个里面却有一个女的，这就有点不一样了。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就见了这么一面，他其实对这个好看的女八路就生出了一点好感。他不自觉地就关心起她的安全来，于是赶紧说：“周连长，既然你们还有事，我也不拦你们了。不过你们就这样走不行，保安团那么多人，你们两个还有一个女的，再遇到他们会吃亏的。这样吧，我也不请你们上山寨了，就陪你们在这儿等一会儿，我让弟兄们先去探探消息。要是保安团的人离开了，我就送你们走。你看这样行吗？”

周国栋知道对方是好意，也生怕保安团的人没走远，在什么地方守候着。他自己倒是不怕，可是这个五当家的说得对，单小青一个女孩儿家，又长得这么水灵，多提防一点不会错的。他点着头答应了，同时再次谢了赵啸风。

赵啸风对手下两个弟兄说：“你们两个到前面去看看，一定要弄清楚保安团的人去了哪里，弄清了再回来禀报。”

两个弟兄答应一声，提上枪就走了。周国栋和单小青就和赵啸风他们几个，找了个树荫坐了下来，开始的时候双方说话还有点拘谨和客套，但很快就熟络了，说说笑笑热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