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1）

李天禄和范文标进了城，按照老规矩，进城以后的一切都由范文标安排。范文标把李天禄引进了“天香楼”，他给李天禄找了一个比花怜红更年轻的妓女，艺名叫做花解语，刚刚十九岁。李天禄搂着花解语的腰肢，一路调笑着进了她的房间。范文标看着李天禄关上房门，他就去找花怜红了。

大约半个小时以后，在楼下担任警戒的李天禄的手下发现了异常，他连忙上楼给李天禄报信。他在李天禄的房门外刚刚叫了一声“二当家”，房门里面就传出了李天禄平静的应答声，接着房门就被花解语打开了。那个手下见二当家的架势，好像是早有准备，就在那里等着这一刻一般，他有点迷惑，但是也因此镇定了许多。

那手下踏进房间，见到自己当家的好整以暇地坐在桌子边，正在那里品着茶。他禀报说：“二当家，外面到了不少日本人和保安团的人，把这里包围了，我们该怎么办？”

李天禄放下茶杯，淡然地说：“什么都别干，待会儿要是日本人进来，你们就在一边看着，不用担心我。”

看到当家的这么镇定和自信，那个手下也放下了心来，只是仍然不明白，鬼子真要是冲当家的来的，当家的会如何应付？他的疑惑没有维持多久，很快就见了分晓。

日本人和保安团的人将“天香楼”团团围住之后，山岛在刘成基的的陪同下，带着一些士兵进了大门。那些日伪军用枪逼住所有在场的人，把他们驱赶到了墙脚或者一个个的房间里。山岛和刘成基上了楼，一些官兵前往范文标的房间，山岛则似乎胸有成竹一般直奔李天禄的房间。

李天禄依然还是那样大模大样地坐着，山岛的出现也没有让他放下手中的茶杯。他吸溜了一口茶水，抿了两下嘴唇，似乎很享受那茶的味道，然后才将眼睛抬起来看向山岛。

山岛很客气地叫了一声：“二当家的，……”

李天禄抬手阻止了山岛的话头，很平静的说：“你就是山岛明夫吧？久闻大名，只是无缘一见。你现在什么都不用说，我跟你走，一切都等到了你的司令部再说。”说着，他站起身来，抬手示意山岛先请，他随后跟了上去。

下楼的时候，从走廊的另一面，范文标被两个日军押着走了过来。李天禄看了范文标一眼，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然后也不等对方回应，自顾跟着山岛走下了楼梯。

李天禄进入日军司令部之后，就和范文标分开了，他被单独带入了山岛的办公室，至于后来怎么样，范文标和其他人就全都不清楚了。第二天一早，刘成基把软禁在他那边的范文标叫去，对他说：“三当家，你现在就可以回去了，回到燕窝顶告诉你们大当家，就说二当家的被皇军扣押了，要想二当家的平安，就让他带领全山寨人马下山，接受皇军的改编。具体的要求都写在这封信里了，你把它交给你们大当家。”

范文标有点疑惑，这和当初他和刘成基商量的做法不太一致，于是他问道：“刘团长，二当家的现在怎么样了？我回去以后该怎么做？”

刘成基笑着说：“你告诉李天福，就说二当家的在这儿很好，皇军没有对他怎么样。只不过你们二当家的不大愿意和皇军配合，山岛太君只好把他留下，让他在城里住几天了。你让李天福放心，只要他答应皇军的条件，山岛太君说了，他绝不会动二当家的一根毫毛。”

范文标又问道：“刘团长，要是李天福答应山岛太君的条件，那自然皆大欢喜。但要是他不答应条件，那我该怎么办？你我原先说好的事情还作数吗？”

刘成基肯定的回答：“当然算数，你回去以后把信交给李天福，不管他怎么答复，你都可以按照你我先前说的去准备。我不管日本人和李天福怎么样，我要的只是燕窝顶的弟兄接受我的改编，并且杀掉赵啸风和齐远山以及他们的手下。最后燕窝顶的人马归谁带领，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我不在乎。”

范文标这才舒了一口气，就想要离开。刘成基又说话了：“三当家，你把二当家的那两个保镖也带回去，由他们去告诉李天福关于二当家的事，你们大当家的更容易相信一些。”

范文标等了一会儿，李天禄的两个手下垂头丧气地被带了过来，他没有问他们什么，就带着他们和自己的手下回山去了。

范文标带回山上的消息，在山寨里掀起了轩然**，最着急的当然是大当家的李天福。范文标带来的那封信，是山岛写给李天福的，上面写了要李天福带领全寨人马下山，接受皇军的收编。山岛在威胁的同时，也没有忘了向山寨的大小头目们抛出诱饵，他答应给所有归顺的头目相应的官职，给所有弟兄发赏金。山岛还在信上特意写明——只要李天福带领所有弟兄接受改编，李天福将被任命为保安团副团长，并且兼任山寨弟兄改编的第六大队大队长。他许诺，李天福这个副团长兼大队长，将拥有极大的自主权，直接向山岛负责，而不听从刘成基的调遣。

在山岛的那封信的信套里，还附有一份李天禄写的信。李天禄在信中说了自己已经被关押，但是目前还受到山岛的优待，他恳请兄长看在同胞之情，答应山岛的条件。

李天福看完信以后，又对范文标进行了详细的盘问，最后陷入了沉思默想之中。

大当家的不发话，大家都不知道他准备怎么做，有的能憋住不声响，等着大当家的拿主意；有的憋不住，就纷纷找到大当家提出自己的请求，说出自己的想法，敦促大当家的早作打算。

找大当家的人中间，情绪最激烈的当属二当家的那些弟兄，他们甚至嚷嚷说大当家的不出手的话，他们就自己下山救人去了。而找到大当家的说出自己看法的人中，最触动大当家心弦的，那还数赵啸风和齐远山两个。

赵啸风和齐远山两人找到大当家的时候，大当家的身边除了闫美云没有别人，两人的想法是一致的，基本上都是从齐远山嘴里说出来的。

齐远山说的主要并不是如何解救二当家，而是他和赵啸风两人共同分析以后得出的一些疑点。他说：二当家是和范文标一起下山去的，为什么范文标常常下山没有事，而二当家的这么长时间偶尔去一次城里就被抓了？如果说小鬼子山岛早就盯上了燕窝顶上的人，那么范文标常来常往，难道就没有发现过一点蛛丝马迹？

齐远山建议大当家的在考虑营救二当家的时候，一定要多留个心眼。他和赵啸风还表示，如果开始营救，他们愿意当前锋。

李天福对他们的忠心表示了嘉勉，还问了他们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赵啸风表示他们两人仔细商量过，觉得最好的办法还是由他们挑选一些弟兄，潜入县城暗中寻找机会营救为好。

李天福让他们先回去，他要考虑考虑，一旦有了决断，自会告诉他们。赵啸风和齐远山走了，李天福看着他们的背影，心中很有些替他们两个惋惜。他对谁都没有说，山岛的信中提出了一个条件——在他率山寨众人下山之前，必须将赵啸风和齐远山以及他们两人手下的那支小队全都处决，或者是将这两人活捉以后交给日本人处理。

李天福并不想马上就对赵啸风和齐远山采取措施，他在考虑的行动中，这两个人还能派上用场，他要最后利用他们一次，在完成自己的大事之后，再将这两人解决掉。

山寨里的混乱持续了几天，李天福终于开始行动，他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派人带着他的信进了城。他在信中答应考虑山岛的条件，请山岛善待李天禄，然后叹了一通苦经，诉了不少无奈，提出了他的要求。

山岛很快就回了信，李天福再次派人去和山岛交涉，两人就这样你来我往讨价还价。山寨里的弟兄们都有点觉得奇怪，他们看到大当家似乎对亲兄弟的生死并不很在意，这么沉得住气的和鬼子交涉。渐渐的，山寨里许多弟兄也安静下来，山寨里显出了一种异常的平静。

这样的交涉进行了十多天，终于有一天，大当家的召集所有弟兄宣布——他已经答应了山岛的条件，将在近日带着大伙儿下山，下山以后会改编成保安团。他说凡是愿意跟随他下山的，现在就可以做些准备；要是有哪个弟兄不愿意下山，那也可以选择离开，他不会怪罪。他还说，如果有弟兄还想跟着他，但是却不愿意当保安团，也可以选择留在山寨。他说日本人已经答应了，燕窝顶上还可以保留一些弟兄，只要这些弟兄今后不和皇军对敌就行。

他这一宣布，山寨里再次掀起了一阵风波，弟兄们议论纷纷，都考虑起了自己的选择。山寨的弟兄们都知道一点，大当家说的话，有一部分是不能信的。这不能当真的话，就是他说可以允许弟兄们洗手离开，谁要是当了真，那么命也就悬了。

李天福宣布接受改编之后，又过了两天，他又对大家宣布，明天的下午，山寨里的弟兄下山去，在张官庄那边集中。他宣布了留守山寨的弟兄的人选，基本上都是闫三和的人，还有他和李天禄手下的弟兄也留了几个。

赵啸风和范文标的手下都没有留下来，这对于赵啸风来说还说得过去，因为他的手下现在人数最少。而且一旦下山，还要防备万一，赵啸风的手下是最能打的，全都出动也在情理之中。范文标的心里就犯上嘀咕了，他不明白为什么留守的人里没有他的手下，不过嘀咕归嘀咕，这么一来倒也符合他的本意。

出发的那一天到了，在赵啸风的坚持下，山寨的人马分成了几批，前后相隔一段时间离开了山寨。大部分的弟兄都沉默了，他们知道今日一走，以后就可能再也回不来了。山寨里当土匪的日子虽然常常很清苦，但弟兄们都对这个山寨有着一份留恋。

李天福带着五六十个弟兄走在最后，他的脸上很平静，谁都看不出他心里的真实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