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4）

李天福知道自己的兄弟李天禄不可靠，但是毕竟是一个娘养的，打断骨头连着筋，他还是很担心李天禄说不定要吃点苦了。他根本没想到，李天禄在县城里，被山岛好吃好喝的供着，现在又暗地里回来对付自己了。

李天福对范文标的心思很明白，知道自己拒绝将莲儿许配给他，他一定会怀恨在心。为了防止范文标对自己或者老婆孩子不利，他挖空心思在范文标身边物色了一个马宝，让这个“三弟”的一举一动都在自己的监控之下。

他的这一手果然有用，范文标和二当家的手下接触，就是这个马宝发现的。马宝没能弄清他们在搞什么鬼，但是李天福一想就明白了个八九不离十——范文标接触的这个弟兄，在二弟那边是一等一的枪手，想干什么那还不是明摆着的吗？他虽说不能确定范文标找这个枪手一定是为了对付自己，但是却有了提防。

这次下山前，马宝知道了范文标指派两个弟兄监视那个枪手，并且在事后灭口。李天福估计这个枪手最大的可能就是对付自己，他做好了准备，为了不至于误伤了老婆孩子，他让他们由闫三和保护着留在了最后面。

李天福不知道枪手藏在哪儿，当他走到半途的时候，这么些年当土匪养成的直觉和经验让他停在了那面山坡上。他搞不清最后是为了什么，范文标居然不用枪手，而是亲自上阵，将枪口对准了自己。好在马宝早就得到了他的指令，在危急关头将范文标击毙了。

接着马宝也被范文标的人杀了，这么一来，老三手下的那些弟兄，大部分都不会投入自己麾下了。他没有让自己的手下向老三的残兵出击，一来是因为那个枪手还没有现身，二来也是为了防止再有什么不测发生。

他听到了下面的枪声，知道有人袭击了老三的人马，但想不透袭击者是谁。他开始也估计到是老五的人，可是明明和山岛约定了，由他们在前面歼灭老五那股人的，老五怎么还会有能力袭击老三呢？可如果不是老五的话，那还能是谁？

他在这里疑神疑鬼，由于情况比他事先想象的要复杂许多，他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真应了那个成语——“进退维谷”了。

李天禄此时却已经来到了他大哥的身后，切断了他们向燕窝顶返回的山路。他的前方传来了一阵阵的枪声，他心中一直在想着：不知道自己那个被老三收买的弟兄有没有得手？

他手下那个弟兄在老三找过他之后，马上就都告诉了自己，是自己同意之后，那弟兄才收下老三钱的。后来他也知道老三找枪手，对付的目标居然是他大哥，他并没吃惊，还让那枪手尽管照老三的吩咐去做。只是最近他被圈养在城里，才对这个弟兄具体的行动计划不太清楚了。

他带着弟兄们慢慢朝枪响的方向走着，不料和断后的闫三和的人撞个正着。闫三和的人是因为前面大当家的停了下来，他们也停在了路上。山路弯弯曲曲，闫三和的人停在那里又没有弄出大的动静，李天禄的人转过一片树林，才发现前面是闫三和的人歇着，要想回避已经来不及了。

闫三和对于身后出现二哥的人马很诧异，当他看到这些人居然还是李天禄亲自带队，他的诧异就变成了吃惊。他平时为人谦和低调，并不意味着他的脑子不好，他对李天禄突然出现在身后马上就生出了警觉。

李天禄上前和闫三和打招呼，同时脑子里飞快地想着对策。当时他看到闫三和虽然和他互相招呼着，却并不过来，他的手下也暗中采取了一种随时可以开火的姿态。这种事态是他事先没有想到的，由于不知道前面自己的大哥现在怎么样了？也不清楚老三动没动手？要是动手了，那结果又是怎样？他一时间不能决定自己该如何行动。

他原先想好的是借刀杀人，然后出面做好人收拾残局，进而将燕窝顶这几百人马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他虽说没有把自己的这种打算对山岛说出来，但估计山岛也猜到了他会有所动作，而且是乐于见到自己掌握这支人马的。要不然也不可能在自己提出要暗地里回去带领自己的弟兄们时，山岛一口就答应了，还替他做好了保密。

现在情况不明，他不能采取行动——他可不愿意公开和大哥对着干，那样的话就算是自己赢了，这支队伍也散了，自己没有了人马，那在日本人眼里就什么都不是了。

李天福很快就得到闫三和手下的报告，知道二弟居然已经回来了，而且不声不响带着手下绕到了自己的身后，他马上赶到了闫三和这边。兄弟两个各怀鬼胎，面对面的大声招呼着，似乎很亲热，却又谁都不上前去，就这样站在自己的队伍里面，相距几十米演着戏。

李天福明白今天老三惦记着自己，自己防着老三，还和日本人说好共同对付老五，可谓用尽了心机。可是现在看来用上心计的并非只有自己和老三，自己这个亲兄弟看来也有他自己的打算。他现在人数上占着优势，倒并不怕这个弟弟动手，他只是在等日本人上来，到那时这个二弟就不可能再向自己发难了。

李天禄也明白，自己的这点心思瞒不过自己的大哥，可是让他借别人的手干掉大哥可以，真要明着来他还没那个胆。他不敢上前去，生怕大哥突然对自己下手，他也在等日本人到来，只有这个新主子来了，大哥才不会向自己下手。

他们兄弟两人的这出戏演得尴尬，演得累，他们手下的弟兄更加累得慌，绝大部分弟兄都在暗自祈求，两个当家的千万不要动起手来。还算好，这样的尴尬并没持续很久，日军中队长野田首先出现在李天福队伍的后面。他看到李天福兄弟两人各自带着一队人马，在这里相持着，不进也不退。他并不清楚他们两人各自怀着怎样的鬼胎，也没有见过李天福，但是他事前了解过山寨土匪的情况，马上猜到了哪个人是山寨大当家的。他上前到了李天福身边，问道：“你是燕窝顶的李天福吗？”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又问，“你们在这里干什么？为什么不到山下去？有什么情况吗？”

李天福回答：“刚才我们这儿有人不愿意归顺皇军，想要暗杀我，然后带队伍去投八路，我为了清理门户，所以就停在这儿了。”

野田问：“是谁不愿意归顺皇军？他们人在哪儿？”

李天福连忙说：“是我们山寨的三当家的范文标，已经被我解决了。”

这时候李天禄也过来了，他插上来说道：“野田太君，刚才确实是范文标图谋不轨，我大哥正在予以**。由于附近埋伏有范文标的冷枪手，正在清除中，所以暂时停留一下。现在周围都清除干净了，我们马上可以动身。”

他们在这儿说着话，在后面坐镇的山岛也上来了，他看到这里的土匪队伍只有不到两百名，没有范文标和赵啸风的影子，因此很不满意。他问明了范文标已经被打死，他的手下也逃散了。而赵啸风和齐远山的去向，则连李天福和李天禄也不知道。

山岛看着面前的李天福，还有那些表情各异的土匪们，在不远处的土匪队伍里，他又看到了几个女人和一个男孩在一起，知道那就是李天福的家眷了。他对这一点很满意——这个土匪带着家眷下山，这股武装力量就落到他的控制之中了，这了却了他的一块心病。

他不太满意的是范文标死了，这个人是可以利用来做更多事情的，现在还没有发挥什么大作用，却已经被杀了，让他有些遗憾。不过这个遗憾稍纵即逝，真正让他感到不满的不是这个，而是他没有能够见到他的主要目标——那个给他造成了不少麻烦的赵啸风和齐远山，以及他们手下的那一小队人马。

山岛问到赵啸风去向的时候，野田向他报告说，有一小队人向一条小道上逃跑了。他不知道那些是不是赵啸风的人，由于看到他们人数很少，又是逃向并没包括在作战计划内的外围，所以他只派了二十多个士兵追击去了，目前情况不明。

山岛问了问这一小队人马是在什么情况下逃走的，野田说了遭遇的经过，山岛根据这些人的战斗表现，已经肯定这些人就是赵啸风他们。接着李天福也肯定了他的判断，于是他问道：“李大当家，他们逃走的那条小道是去向什么地方的？”

李天福这些年很少下山走动，他对这条小道的去向并不很清楚，他手下有人应该知道，但是却没有人出来说明。李天福心里很明白——这是自己的手下不愿意帮鬼子追杀赵啸风他们，他要是表现得太积极，是会让弟兄们寒心的，所以也不做声了。

李天禄那边有人大声说道：“太君，我知道那条小道，它可以通向好几个地方，赵啸风要是想逃跑，应该是向狼山深处逃了。”

山岛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预感到追击赵啸风的那二十几个皇军，很可能会遇到不测。他看着眼前这将近两百名土匪，又感觉到自己还没有控制住局面，他不敢放手追杀赵啸风。他对李天福说：“大当家，欢迎你投身于大日本帝国建设大动员共荣的事业中来。现在请你和二当家带领所有人跟我走，我们在张官庄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吃喝，你们到那里好好休息一下，然后再进城去。”

李天福唯唯诺诺答应着，带着手下动身了。山岛站在路边，等到李天禄走过来的时候，他对李天禄说：“二当家，你在你的人里挑选几个熟悉这里地形的可靠的人，带野田中队长前去追击赵啸风。”

李天禄挑了四个亲信手下，把他们带到了山岛面前。山岛让那四人留下，然后对李天禄说：“二当家，你跟队伍走吧。”

李天禄有点失落地走了，山岛对身边的野田说：“野田君，你带一个小队前去追击赵啸风的人，如果他们已经逃进深山，你们不要深入，马上返回。”

野田带着一个小队，在那四个李天禄的手下带领下，迅速地超越行进中的队伍朝那个岔道奔去。在鬼子的监视下慢慢朝山外走着的燕窝顶的队列里，闫三和以及闫美云等人怒视着带路的四个人，心中异常着急。山岛看到了闫美云等人的表情，很明白她们此时心里想的会是什么，但是他没空理会这个，他心中的不安随着野田他们远去越来越强烈，他有种感觉——野田他们去得太晚了，那先追上去的二十多个皇军士兵有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