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3）

赵啸风他们在燕窝顶上听到的枪声，确是如他们判断的，就发生在介马庄。

山岛在派遣野田带人去支援那支追击赵啸风的小队时，特意让野田带上了一部电台。野田走了，他又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等到了后面接应的另一个中队长荒川。这时候，野田那边也有了动静，在电台里报告说前面追击的二十几个皇军官兵，已经全体玉碎。野田报告说这应该就是赵啸风他们干的，带路的李天禄的人说，赵啸风他们的去向是燕窝顶。

山岛怒火中烧，他当即命令野田继续向前追击，直到燕窝顶下再等他前去会合。放下送话器和耳机，山岛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队伍，差不多有一个中队的规模，他下了向燕窝顶出击的命令。

他知道赵啸风手下还有三十几个人，李天福告诉他燕窝顶上还留了不到六十人；燕窝顶土匪的主力，现在又已经在前往张官庄的路上，那边是桥本大尉带着一个小队日军，还有皇协军的队伍在监视着。这边一路上应该没有什么武装人员了，因此他催促着队伍，前进的速度极快，很快就到了介马庄。

他们在介马庄的出现极为突然，村里的乡亲们几乎是毫无防备。由于之前鬼子还从来没有到过这里，村民们虽说听说过鬼子很凶残，但是对他们凶残的程度还是估计不足。村民们知道今天有鬼子到了离村子不太远的地方，他们也没有几个人离开村庄，村里的男男女女大多都在村里呆着。

燕窝顶上护送两个伤员下来的人，带着伤员走不快，这时候也是刚进村子不久。村里最好的药农正在给那两个伤员上药，护送的弟兄也没有到村外警戒，等到鬼子露头的时候，那几个弟兄已经来不及躲避了。

那几个弟兄见鬼子来了，他们只好开了枪，并且想带上伤员撤离。那两个伤员倒是镇定得很，知道要带上他们两个的话，那么所有兄弟都走不成。他们两个的枪还在身边，于是硬撑着起来跑出了屋子。介马庄依山而建，地形复杂，他们找到一道石坎，就在那后面向鬼子射击起来。

护送他们的四个弟兄仗着地形熟悉，本来是可以来得及跑掉的。介马庄由于依山而建，房屋分散在四处，有时候明明看得到一两座房屋就在近处，可是要顺着小路上去，却要绕上好一会儿。四个弟兄已经登上了一道土岗，翻过这道土岗，再跑没多远，就进入树林了，他们也就安全了。他们来到土岗最高处，朝他们原先待的地方看去，可以看到那两个受伤的弟兄还在那里抵抗。

这两个弟兄的伤还不算非常重，现在到了拼命的时候，刚经过包扎的伤口并不影响他们的动作。他们两个又是赵啸风手下受过严格训练的，虽说跑不了，鬼子却在他们的枪下倒下了好几个。但是四个土岗上的弟兄看到，在这两个弟兄的侧面，有一股鬼子已经绕到了他们的后方，只要再朝高处走上十几步，那两个弟兄就落到这股鬼子的枪口底下了。

四个弟兄刚才虽说是被那两个受伤的弟兄硬赶着走的，他们心里也还是很歉疚。现在看到他们两人在那里拼命抵挡着鬼子，显然是想掩护他们四个跑远点，而鬼子一旦到他们背后的高处，这两个弟兄就只能等着挨宰了。他们互相看了一眼，什么都不用说，大家都明白他们四个心里想的是一样的。他们立即卧倒在土岗上，随即向那一小股鬼子开了枪。

这一股鬼子在复杂的小道上绕到现在，就是想要到那两个弟兄的背后去，眼看着就要成功了，却没料到黄雀在后，反倒是被人从身后狠狠地打了一下。他们所处的地形完全暴露在对方的枪口下，只好暂时放弃原定的目标，转过身来先对付身后的袭击者。

四个弟兄虽说占据着有利的地形，但是他们一开枪，各处的鬼子有了目标，立即向他们所在的地方围拢过来。底下那两个受伤的弟兄虽说知道身后有了危险，但是正面的鬼子越来越近，紧紧压迫着他们，他们又有伤在身，所以没有办法转移阵地。后面土岗上的弟兄和鬼子形成了互射，并且暂时还占着点优势，可是他们却没有办法停手。他们只要一停下来，自身固然还来得及逃跑，可是那两个弟兄就马上会被鬼子打死。他们四个心中都明白再这么僵持下去，他们也都跑不掉了，但他们谁都没有要跑的意思。

小鬼子的动作很快，没多大一会儿，土岗就被鬼子围上了，现在上面的四个弟兄想跑也无路可跑了。鬼子队伍后面的人，在村里村外的小道上胡乱闯了一阵，此时终于有了点头绪。山岛和他后面的几个掷弹筒小组上来了，他们立即用掷弹筒向那两个伤兵和土岗上轰击起来。

山村的复杂地形使得鬼子的重机枪很难派上用场，但掷弹筒不一样，基本上不受地形的限制，只不过是先前所处的地方太靠后，没法瞄准目标罢了。现在他们能够目视瞄准了，掷弹筒的优势也就发挥到了极致。随着几声轰响，土岗上和那两个伤员坚守的石坎上面，腾起了几团硝烟烈火，硝烟飘散以后，那里的抵抗停止了。

鬼子冲上了石坎和土岗，石坎上的两个弟兄都已经阵亡，而土岗上却还有两个弟兄没死。两个没死的弟兄中，一个伤重没法移动了，另一个却只是受了点轻伤。那个受了轻伤的弟兄，先前身边落了一颗榴弹，弹片绝大部分都被他身边的弟兄挡住了，但是近在咫尺的爆炸震得他有点蒙。鬼子来到土岗上的时候，他的脑子刚有点恢复过来，看到鬼子端着上好刺刀的步枪就站在不远处，他明白今天自己的生命走到头了。

这个弟兄和大部分弟兄一样，当土匪的原因虽说各不相同，但是从当上土匪这天开始，就没有打算过能够寿终正寝。他并不怕死，只是觉得有点对不起五当家的，没能把五当家托付的事情办好。他躺在那里没动，倒并不是想骗过鬼子逃过一死，而是想着怎么样才能再捞点本钱回来。他感到了腰间卡着的物件——那是一颗手榴弹。

燕窝顶和别的土匪一样，从来相信的是枪，枪法好的弟兄不少，但是手榴弹很少使用。赵啸风出去打了几次伏击，缴获的战利品中有一些日制手榴弹。齐远山认识这些东西，说是叫做什么“九七式”手榴弹，还教会了大家怎么用。他当时觉得好玩，就要了一个，一直揣在上衣兜里。他从眼皮的缝隙中看着鬼子，趁着鬼子没注意，他突然将手伸进了衣兜，把那颗手榴弹拿在了手里。他另一只手飞快地拔掉了保险销，然后一个翻身，够到了被炸得掉在一边的步枪托，将手榴弹的引信重重地砸在了枪托上。

那个鬼子被死尸堆里突然发生的动静吓了一跳，但马上看清了这是一个没死的中国人，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给这个人补上一刀。在他身后的两个鬼子视线被挡，更没能看清那个中国人在干什么，也是朝前想要刺杀。当前面的鬼子终于明白这个中国人的动作意味着什么的时候，他立即朝后退去。可是后面的两个同伴挡住了他，而那个中国人却一跃而起，朝他们三个扑了过来。

前面的鬼子情急之下，也顾不上山坡下面都是荆棘丛了，一个鱼跃就在荆棘上面滚了下去。后面的两个鬼子这时候才看到那个中国人手里握着东西，明白了前面的同伴为什么那么做。他们也想要逃跑，可是中国人已经扑到他们身前，并且一把抓住了一个鬼子的衣裳。那个中国人扑过来的力量很大，三个人都跌倒在地了，还没等三人中有人爬起来，那个中国人举起了一只手。“轰”地一声巨响，举在中国人手里的手榴弹爆炸了，那两个鬼子顿时停止了徒劳的挣扎。

那个滚下坡去的鬼子被荆棘扎得浑身是刺，裸露在外的手脸部分，也是布满了血痕，但好歹捡了条命。他站起身来，伸手想要先把眼皮上的刺拔掉，免得影响视线。可是就在此时，土坡上一声突如其来的枪响，一颗子弹击中了他的腰部，他重又朝地上倒了下去。

这一枪是那个重伤的弟兄打的，前面那个弟兄扑向鬼子，使得他避开了手榴弹的有效杀伤范围。这个弟兄的手榴弹虽说是形同空炸，但由于日本手榴弹质量不怎么样，不规则的破片没有炸到他。他的腿已经断了，跑不了了，但是手还是好的。他抓起了身边的步枪，目标就在眼前，十几米外就是那个滚下去的鬼子，他朝着这个目标扣动了扳机。亲眼看着鬼子倒在他的枪下，他没有力气再打出第二枪，脸上露出一个微笑，坦然地迎接着从好几支枪里朝他射来的子弹。

山岛远远地看到了土岗上发生的一切，没想到这些土匪居然也有武士精神，临死都要带走几个帝国的士兵。他气疯了，甚至都顾不上前往燕窝顶去找赵啸风，而是下了杀死村中所有人的命令。

鬼子突然出现在村里的时候，靠近路边的半个村子里的村民，没有几个逃出村子的。另外半个村子则因为鬼子一时到不了他们那里，连视线也被挡住了，所以枪一响，那半个村子的人差不多全跑了。这边半个村子的村民，因为发现他们跑出门去，也会撞上鬼子或者落在鬼子枪口之下，所以大多都没有逃出房屋，而是寻找地方把自己藏了起来。

枪声平息之后，山岛下令屠村，鬼子们立即扑向了一间间简陋的房屋。那些没有跑掉的村民，在这样的屋子里哪里藏得住，没过都久就都被找了出来。由于山岛的命令是不留一个活口，所以男人、老人和孩子基本上都是被杀死在了当场。只有几个年轻的女人，被鬼子搜出来之后没有马上杀死，而是受到了鬼子的蹂躏。在这六七个女人中，最好看的是何香秀，她受的罪也是最大的，被十几个鬼子**了。这十几个鬼子对她施暴之后，她已经没有了挣扎反抗的力气，而屋里屋外还有好几个鬼子在等着轮到他们。

又一个鬼子边解着皮带边朝炕边走去，但是还没等他爬上炕去，屋外响起了集合的哨声。这个鬼子十分懊丧，他的同伴发出了一阵笑声，这让他顿时恼羞成怒。他看着躺在那里奄奄一息的女人，然后扫了一眼四周，看到了一根擀面杖。他拿起擀面杖，恶狠狠地将它捅进了女人的下身，在何香秀最后的惨呼声中，这些鬼子哄笑着离开了这间小屋。

山岛再次集合了部队，看了一下手表，发现这一停顿居然花费了将近一个小时。他估计野田已经到达燕窝顶下，但是电台却没有收到他们的信息。他让报话兵马上开通电台呼叫，和野田取得联系，同时催动部下以全速向燕窝顶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