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1）

燕窝顶的李天福被鬼子诱降，这件事梁友田和萧赣生事前一点都没有准备。他们得到消息说燕窝顶的土匪都下了山，前去接受鬼子的改编，此时李天福已经带人和山岛的队伍会合到了一起。

梁友田和萧赣生立即召集了一些部队，并且向李天福的人和鬼子的会合点派出了侦察员。在侦察员回来之前，他们暂时什么事都不能做，盲目的行动完全于事无补。

山岛带着一部分队伍向燕窝顶去的时候，一营的侦察员没有预见到他们会在介马庄施暴，而是将主要的注意力集中到了李天福带领的人马那边。等到山岛的手下在介马庄和赵啸风的人发生冲突，侦察员才意识到了他们的疏忽，连忙赶往介马庄。

梁友田和萧赣生得到侦察员的报告，立即由萧赣生带着一个连朝介马庄赶。他们到达那里的时候，山岛的人已经离开了。萧赣生估计鬼子到了燕窝顶以后，今天可能还会从这条路回来，于是赶紧帮助介马庄的村民先将被害村民的遗体转移。

萧赣生见到了小嫚，知道鲁大山独自追踪鬼子去了。他不放心，让几个战士帮助小嫚处理香秀全家的遗体，自己带着一个班的战士前去接应大山。

他们来到了燕窝顶附近，也看到了那些麇集在燕嘴子前平地上的鬼子。他们没有发现鲁大山的踪影，又怕被对方察觉，所以就在远处监视着这些鬼子的动静。一直到他们看到平地上的鬼子有了异动，好像是发生了什么情况，接着又看到有鬼子上了燕窝顶。没过多久，燕窝顶上冒出了浓烟，山岛带着鬼子大队下了山，萧赣生他们还是没有能够发觉鲁大山的影子。

鬼子似乎是要从原路返回，萧赣生只好带着战士们抢先回到介马庄。介马庄里的村民，还没有从失去亲朋的悲愤中恢复过来，尽管有萧赣生留下的指战员们百般劝导，也还是有一部分人没有离开村子。还好萧赣生回来得及时，总算在鬼子来到之前，把乡亲们都劝离了。

村里的乡亲们刚离开，山岛带着鬼子也到了，他们看到村子里没有人影，也就没有停留，匆匆穿村而过。

萧赣生和战士们都隐蔽在不远处的山林里，看着远去的鬼子，他们都心有不甘，不想就这样轻易地放过这些畜生。萧赣生和大家的想法是一样的，他看着远去的鬼子，仔细回想了一下前方的地形，决定带着战士们悄悄跟上去，寻找战机打击一下鬼子。

他留下了一个排，要他们帮助乡亲们料理后事，自己带上另两个排，迅速地朝前面的鬼子追了上去。

一营的指战员们大部分都是本地人，对山地作战的特点都了然于心。他们中有少数干部是115师留下来的骨干，像萧赣生这样的，又大多都是从江西老区或者黄土高原走出来的老兵。他们一路跟随鬼子队伍，既没有跟丢目标，也没有被前面的鬼子发觉。只不过他们跟了好几里地，都没能找到一个好的机会给敌人一击。

萧赣生很冷静，他知道指战员们都想要替介马庄的乡亲们报仇，都恨不能扑上去狠狠咬上鬼子一口。他也想杀敌报仇，但是很好地控制了自己的情绪，并且有效地控制了部队。

眼看着前面就到了先前李天福逗留的地点，现在那里已经没有人了。山岛的队伍到了这里也没有要停留的意思，一行人匆匆而去，只是这里的地形将他们的队形拉成了一条长长的线。或许是走了这么长的路，一直都没有出现状况，鬼子的后卫变得不再那么紧张，从他们走路的姿势也能看得出这些鬼子放松了警惕。

鬼子们行走的这一段路，上上下下左拐右弯的，使得他们别说是首尾相顾，有时候就连身前身后几米的同伴都会走出视线之外。萧赣生觉得现在再不动手，往前去的话进入一块小盆地，他们就没有任何机会了。他审视了一下，觉得在鬼子后尾打一下，战果不会很大，但是至少可以让鬼子得到一点教训。而且前面的地形决定了鬼子的兵力无法展开，重火力也没法发挥，就算鬼子想反扑，在这么狭窄的山路上也不会有什么效果。

他让一连长带上一个班的战士，赶紧用最快的动作追上鬼子的后卫，等他们翻过前方那个山头，走到那条下山的相对比较直的山路半腰的时候，居高临下用火力给这些鬼子一个急袭。他要一连长不管打死打伤几个鬼子，一轮射击过后就马上后撤，他们后撤的这一面山坡上，小路弯弯曲曲隐没在树林中，鬼子反扑也难以找到目标。

一连长兴奋地答应一声，就要带着一个班冲上前去，却突然发现前面出现了异常情况。他们能够看到鬼子正在向那个山头上爬，最后的那几个后卫稀稀拉拉拖在最后，还处在山脚下的谷地里。那些鬼子后卫和前面的大队拉开了大约一二十米的距离，好像是有人脚出了问题还是怎么了，最后面的几个鬼子互相之间也拉得比较开。

萧赣生他们看到在这些鬼子的身后，一条人影正在迅速接近，动作极其敏捷。那条人影忽隐忽现，可以看出就是奔着最后面的那两个鬼子去的，穿着的是便衣。他忽然想到，此人极有可能就是那个失去音讯的鲁大山。

萧赣生凝目细看，但是看不清到底是谁，他眼看那人已经离鬼子很近了，于是让一连长马上带人赶去，必要时接应一下那个人。

追踪鬼子的人还真是鲁大山，他一路跟着鬼子到了这里，一直没被鬼子发现。那些鬼子到了现在，有人的脚已经被大皮靴磨出了血泡，走起路来不那么利索了。再说他们到了这里，在他们的意识中，这里已经是安全地带，所以有几个鬼子掉了队也没有当回事。

走在队伍最后的两个鬼子中，有一个的脚泡已经磨破，走路有点一瘸一拐的。另一个的脚没问题，但是也已经很累，他和脚磨破的鬼子是同乡，关系不错，于是就陪着同乡慢慢走。不知不觉中两人被拉到了最后，和前面的人也拉开了将近十米的距离。

两个鬼子边走边说着话，他们似乎已经忘了燕嘴子下面那个莫名其妙被杀的同伴了。忽然，他们中的一个好像觉察到了什么，他住了嘴，转过头朝后面看着。他看了一会儿，却什么都没有发现。转回头来再看前面的队伍，发现就刚才他们那么的一个停顿，和前面的同伴之间的距离又被拉开了十来米。他们害怕真的掉队，于是脚下加紧，想要赶上去。

他们两个转过了一个弯道，后面好像又有动静发生，两人同时停下来想要回头观察，先前有点感觉的那个鬼子还把枪从肩上拿了下来。还没有等他们完全转过身去，从他们两个刚刚转过来的弯道上，突然窜出一个人来。那个拿枪的鬼子枪还没有端正，窜出来的那人已经到了面前，他本能的挥起枪托向来人砸去，却砸了个空。那人擦着他的身体向他身后冲去，一只握着一把猎刀的手在他面前一挥而过。

拿枪的鬼子吃了一惊，一声惊呼出于本能从胸腔里发出，但是却诧异地发现自己的这声呼喊居然没有声音。还没容他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他的喉部和嘴里同时冲出一片血花，他这才感觉到了喉部的剧痛。他一只手想要去按那个口子，肺里却火烧火燎地呛进了大量液体，伴着一阵溺水般的窒息感，他瘫倒了下去。

这个鬼子还没有完全躺倒在地上，后面的那个鬼子刚朝后跳了一步，想要让出一个空隙来，以便能够进行抵抗。但是来人没有让他如愿以偿，他后退的一步还不够大，没能让自己躲开来人的一拳。这一拳狠狠地击打在他的下巴上，他明显地能够感觉到自己的下颌骨和颧骨相连处脱离了关系。他为了保命还想拼死一搏，对方却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他眼睁睁地看到一把猎刀毫不费力地刺进了自己的左胸。

鲁大山瞬间解决了两个落在后面的鬼子，他捡起第一个鬼子掉在地上的步枪，正想上前去拿另一个鬼子还背在身后的枪，前方传来了一声呼喊。他听不懂鬼子喊的是什么，但很显然那是前面的鬼子听到了后面有动静，在向这里的鬼子发出询问。他拉扯了一下，没有把那支枪从鬼子身上扯下来，就放弃了。他也没有再去拿鬼子的子弹，带上已经到手的那支步枪，飞快地向后方跑去。

前面的鬼子又呼喊了一声，没有听到这里的回答，立即端着枪向后冲来。他们看到的是两个同伴的尸体，视野里没有任何人的影子，于是他们朝后面过来的方向开起枪来。但是后面毫无反应，他们往那里冲了几步，来到了小道的拐弯处，那面也看不到人影。

鬼子没有敢盲目追击，就这样保持着戒备，一直等到他们的长官来到身边。他们的长官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又等了一会儿，终于等来了山岛少佐的命令。他们很懊丧，抬上同伴的尸体，在队伍最后集结了一个分队的后卫，全神戒备着迅速朝前方撤走了。

鲁大山跑了一小段路，没有看到鬼子追上来，他放慢了脚步，不紧不慢朝介马庄的方向走去。没有走出多少路，前面却突然出现了好些人影。他吃了一惊，但是马上看出那些人穿的都是灰军装，连忙向他们迎了过去。

前面的鬼子被鲁大山这么一弄，对身后加强了戒备，后撤的速度也加快了，一连长他们已经失去了突然袭击的机会。他们接上鲁大山，和萧赣生会合以后，回到了介马庄上。

介马庄上死难的乡亲们，此时都已经匆匆做过料理，有些遗体已经掩埋了。香秀和她爹娘的遗体还没下葬，她家在这里没有亲戚了，就等着鲁大山来做主。

鲁大山听从了萧赣生的劝说，没有拘泥于有没有棺木，将她们一家三口落了葬。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掉一滴泪，也不说话。办完事以后，他婉拒了萧赣生让他加入八路军的建议，和小嫚两人回到麻虎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