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2）

白家送往县城的大量粮食，在半途被八路军劫走，这件事让山岛极其愤怒。他给刘成基下了严令，要他彻查整件事情，一旦查出问题，将对责任人严惩不贷。

刘成基得到这个消息，并且领受了山岛的命令之后，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此事其中必有蹊跷。他并没有像山岛一样暴怒，甚至一般的愤怒都没有，他反而有点高兴——这些粮食就算是运到县城，那也是日本人的，和他本人无关；现在白家弄丢了这么多粮食，要想不让日本人的雷霆之怒降落到白家头上，那他刘成基的口袋里一定会多出不少红白之物来。

他带着一队人马来到了魏岗镇，白家父子这次是曲意逢迎，他们一进镇就好吃好喝的招待上了。酒酣耳热之际，大家这才说起了粮食被劫这件事。

白家父子说了说事发经过，还把当事人曹振家叫来，让他当面再详细叙述一遍。听完白家父子和曹振家说的一切，刘成基似乎显得很为难，沉吟了半晌，这才犹犹豫豫的说：“亮之兄，这件事虽说事发突然，依我看来也不能全怪起龙大侄子，但是丢失的毕竟是一大批粮食，山岛太君很不高兴。我这边什么都好说好商量，可是该如何向皇军交代，这一点还希望亮之兄有以教我。”

白景明对丢失粮食这件事虽然很恼火，但却并不害怕，事情是儿子经手的时候发生的，他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儿子。刘成基来到魏岗镇，说是受山岛之命调查粮车被劫一事，这反倒让他的心定下了一大半。他对刘成基的了解可是入骨三分，知道只要是这个人出面调查，那事情已经了结了一半，最后的结果无非就是花钱买平安而已。不过他不想把自己的想法暴露出来，也不想让对方觉得自己很害怕，他愿意出点钱，但又不想被这个刘成基咬到大出血。

他显得小心翼翼，同时让对方觉得他并没有对策，却又没有乱了方寸。他说：“刘团长，我们这里离开八路军和土匪窝最近，受到的损害也最大。现在燕窝顶的李天福离开了，八路却借机逼近了魏岗镇，我们是深受其害啊。这次起龙办事不小心，把给皇军的粮食全给弄丢了，也难怪山岛太君会生气。不过话又说回来，谁能想得到这八路军会在那里出现，而且是猝然相遇，我们派去的人少，也只能先保住性命再说了。一下子遇到那么多八路，别说是我们这样的民团武装，就算是正规军恐怕也没办法应付。”

刘成基见白景明说到这儿不说了，而是看着自己，他接过话头说：“这话是这么说，但是日本人不和你讲这些道理，他们一定要有个说法，你说我们有什么办法呢。”

白景明不愿意说出任何主意，他要把这件事的善后全都推给刘成基。他幽幽的说道：“我和犬子现在是六神无主，想不出什么法子来了。刘团长你在太君身边，还请刘团长能看在你我昔日交情上，在太君面前设法转圜。”

他没有说到钱，那是要吊吊刘成基的胃口，既然装傻就装到底了。他和刘成基两人各怀鬼胎你来我往的较量了几个回合，最后还是刘成基先开口，暗示只要有钱，有他在山岛面前替白家说话，这件事也不是什么无法弥补的大事。

刘成基既已开口，白景明自然接招，又是一番口舌来往，刘成基终于答应帮白家了断此事，并且教了白起龙一番说辞。事情谈妥，大家开怀吃喝，觥筹交错之间，双方各有所得。

刘成基回县城去了，他知道白家的这件事只能如此了，真要弄得白家没了退路，那对大家都没好处。何况他也知道，真想要弄倒白家，就凭这一件事也不够分量——没有过硬的证据，日本人未必会对白家下狠手。他对这次白景明给自己的钱不太满意，照他的原意，他想要的可远不止现在揣在口袋里的这个数目。他决定回到城里在帮白家摆平此事的同时，也要想点招数，撺掇山岛给白家增添点不自在。

白起龙见事情如此，基本上是过了关了，不觉松了一口气。送走了刘成基，白起元出门去了，白起凤对这种事并不关心，也离开了。白景明叫住了想要离去的白起龙：“起龙，你留下，跟我到书房来。”说完自顾在前走了。

白起龙进了书房，关上书房门之后，白景明问道：“起龙，这次八路军劫走粮车，你事先知不知情？”看到白起龙犹豫，他又加了一句，“说实话！”

白起龙实话实说：“知道，是我安排的。”

白景明并没有如白起龙所料的大发雷霆，沉默了良久才说：“知道此事的人多吗？还有谁？”

白起龙说：“只有曹振家和我，别人谁都不知道。曹振家办事爹是知道的，一向稳妥，不会出岔子的，爹就放心吧。”

白景明长舒了一口气，似乎放下了心来，但是接着就数落起儿子来了：“你们的胆子也太大了！这么大的事，事先也不说和我商量一下，现在事情已经做下，却让我放心。你说我能放心吗！”

白起龙连忙一个劲地给爹赔不是，不过心里知道，此事爹并没有怪罪自己自作主张。他还有一点觉得想不明白——这么多粮食就这样给了八路军，一向对**不咋样的爹怎么就如此放手了呢？

白景明看着儿子，说了一句：“以后别这么干了。”说完停顿了一下，又找补了一句，“千万小心些，别让人抓住把柄。”说完也不等白起龙回答，他自顾自走了出去。

白起龙有点摸不着头脑了，他不明白爹最后说的这两句话，到底是个啥意思？到底是让自己以后不要再像这次这么做？还是要做也可以，只要不让人逮到把柄就行？他想了想找不到答案，于是苦笑了一下，心中就决定听爹的后面那半句了。

与此同时，山区小山村郑家坡的一间小屋里，梁友田和萧赣生也正在谈着这件事——

两天前白家的中队长曹振家找到了郑家坡独立大队大队部，梁友田带着队伍出去反抢粮了，萧赣生正好在家。曹振家证实了面前的人确实就是独立大队的政委以后，开门见山对他说：“萧政委，我是魏岗镇保安团三大队二中队长，我叫曹振家。这次是我们家大少爷让我来的，也就是我们的大队长白起龙，他让我告诉你们，白家按照刘成基和日本人的命令，征收了不少粮食。这些粮食我们不征收不行，扛不过去，只好先收上来再说。

“我们大少爷说这批粮食马上就要运到城里去，他不想让这些粮食去喂了狗，所以让我来和你们商量一下，最好是你们半路把这批粮食劫了。大少爷说了，他知道老百姓怎么看他说他，但是他没忘了自己是中国人。他说这批粮食给了你们，也算是为打日本人出了点力了，说不定到明年开春闹春荒时，这些粮食还可以救几个中国人的命。”

萧赣生对此事感到很意外，当然也很高兴。梁友田一时间找不回来，他就自作主张，和曹振家商量好了后天如何“劫粮”。他还替白家考虑，这次劫粮不打伏击，而是伪装成不期而遇的遭遇战，以便鬼子追究起来白起龙好有个说法。

曹振家在一切谈妥之后回去了，萧赣生则立即着手准备这件事。晚上梁友田回到郑家坡，听了萧赣生告诉他的一切，两人分析了一下，都觉得按照白起龙这些日子的表现来看，这件事不像是个圈套。于是他们就按照和白家约定好的做着准备，为以防万一，也做了一些预防的措施。

现在粮食已经运到了根据地，这么多的粮食一下子运到，还真让萧赣生他们费了好大的力气，这才将它们都分散出去，由几个可靠的村子里的乡亲们藏妥了。

几天以后，独立大队派人偷偷进了魏岗镇，还是找到曹振家，把萧赣生出的主意让他转告了白起龙。又过了两天，白起龙带着一百五十多名团丁，大张旗鼓地进了山。他们虽说没有深入独立大队的根据地，但是到了根据地里独立大队的一个模范村黑石曷砬，在那里和独立大队的一个连热热闹闹打了一场。当然了，这一仗动静闹得挺大，白起龙向刘成基打的报告说是打死打伤十几名八路，自身也伤亡了几个弟兄。报告的后面是弹药消耗的清单，请求团部按战损补给。

刘成基接到报告有点哭笑不得，他哪会不明白这里面的道道？但是他拿了白家的银子，刚帮白家说了不少好话，平息了山岛的怒火，现在也只好继续帮着白家圆谎。他向山岛报告了白起龙因为丢失粮食，一气之下进山去找八路算账，虽说不敢过于深入山区，但还是和独立大队打了一仗。他报告了这一仗战果如何如何，战损又如何如何，恳请山岛太君予白起龙以嘉奖，并且照准其补充战损的请求。

山岛对白起龙丢失那么多粮食还是耿耿于怀，但是为了笼络这些中国人替皇军办事，他只好答应了刘成基所有的请求。

不过接下来，当山岛要求刘成基责成白起龙，让他们继续在管辖的地区内征收粮食的时候，刘成基替山岛出了个一箭双雕的馊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