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3）

刘成基给山岛出的主意，不光是馊主意，还非常恶毒，山岛当即答应了，还拍着刘成基的肩膀连说了三个“哟西”。

刘成基建议：魏岗镇的白家继续在自己管辖的范围内替皇军征粮征税，所征收的税款可以解押至县城，交到保安团部；他们征收的粮食将不再运送到城里，而是直接运给皇协军张继业团。他说这么做的好处很多，一是免了粮食运送县城途中再次被劫；二是可以用这部分粮食抵扣县城给皇协军三团的补给，也减少了一个运输环节；三是如此一来，张继业部自会派人护送，被劫的可能性减到最小；最后还有一点，就是张白两家既沾着亲，又有矛盾，他们之间的关系无论处得好与不好，都对皇军没有大碍。

山岛听了刘成基的这个办法，马上想到的还不光是减少运输途中的危险和成本。他想到的是白家这次粮食被劫，虽说自己没有找到证据可以证明白家做了手脚，但是他始终没有完全消除怀疑。如果照刘成基的建议做了，那么今后白家要是再想做手脚，张继业团的补给不足，就会和白家产生矛盾，白家要想暗中和八路勾结，那暴露的机会就会大大增加。而且今后只要他们矛盾加剧，他就可以用张继业对付白起龙，也可以用白起龙掣肘张继业，一举两得。

山岛不仅马上同意了刘成基的建议，还将这一方法推广到了皇协军周围其它的大村镇。

这个办法立即通知到了白起龙和张继业双方，他们接到这个通知以后，反应又各不相同。白起龙是恨得牙痒，但是又没有办法不执行；张继业则喜忧参半，为了保证自己全团弟兄不饿肚子，他马上就赶回了张官庄家中。

张继业投降以后回过两次家，刚开始的时候他很高兴，虽说穿着皇协军的军装有点美中不足，但仍然有种衣锦还乡的兴奋。可是那两次回家，他感受到了张官庄乡亲们投来的白眼，很快就浇灭了他兴奋的火头。他自那以后就不再回家了，甚至在得到家信说妹妹回来了，他也一直拖延着没有回家。

这次不一样了，山岛通知他，今后他团里的补给，其中的一部分就由魏岗镇和张官庄一带征的粮食抵充。这么一来，张官庄还有魏岗镇能不能及时供应粮食，就成了性命攸关的事情了，他只能连忙赶了回来。

他回到家里，见到了久未见面的妹妹。当年他出去投军的时候，妹妹还小，到了队伍里，他几乎没有回过家。现在看到妹妹已经出落得如此出色，他也感到白起元配不上自己的妹妹了。不过这次回家他有事情要办，顾不上和妹妹多说什么，就和爹说起了关于日本人让白家替他的部队弄粮食的事。

张朝宗想了想，觉得该张官庄筹措的那一份，不管多少，张家都认了，先不去说它。白家该征集的那部分，现在在这儿没法说，还是要去和白起龙好好商量一下。

张继业觉得自己好歹也是团长，如果自己主动前往魏岗镇，在旁人眼里就有点丢面子。他想要派人前去把白起龙请到张官庄来，被张朝宗劝阻了。张朝宗说现在不是顾及面子的时候，要想白家正儿八经的替张继业的部队征集军粮，那就应该屈尊就驾，前往魏岗镇拜访。

张继业想想也对，再说两家以前的关系还不错，据爹说即便是妹妹逃婚以后，白起龙至少在人前还是对张朝宗守着后辈之礼，他决定自己前去魏岗镇走一遭。在家吃了午饭，他就带着一个排的卫兵去了魏岗镇。

他拜见了白景明之后，就和白起龙商量起了有关征粮的事。白起龙大叹了一通苦经，最后总算是勉强答应了尽自己最大努力去征收粮食。但白起龙要求粮食运输的事，由张继业的皇协军负责。

张继业就这件事和白起龙争执了许久，最后还是拗不过白起龙，只好答应由他派队伍前来接收。

事情谈妥之后，张继业婉拒了白起龙的挽留，回到自己的家里吃晚饭。饭桌上张继业简单地回答了爹和弟弟的问话，只说事情都谈妥，没有什么问题。晚饭过后，一家人聚到一起说起了各自这些年的经历，张继业最关心的莫过于自家的妹妹。他详细的问了张静芝这些年在外怎么过的？还问起她今后有何打算？

张静芝淡漠地说：“我想在家再陪陪爹娘，然后看有没有机会，要是有合适的机会，就给自己找个事情做做。”

张朝宗嗔道：“你在外受了几年的苦，现在回到家了，还去找什么事情做？你哪儿都别去，就在家里养着，到时候找个好人家一嫁，那不就得了。”

张静芝说：“现在这个局势，乱糟糟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了局，我可不愿意胡乱嫁个人，到头来后悔一辈子。我还小着呢，着什么急呀。再说了，这年头嫁什么人都免不了受人欺负，除非找个像大哥一样手里有兵的，那才安稳些，可我上哪里去找去？”

张继昌在一边插了上来：“那还不容易，你不是想找事干吗？就让大哥在他队伍里给你安排个事干，那样一来也没人敢欺负你。大哥身边应该有的是青年才俊，你自己看上谁了，就让大哥替你做主。就凭咱家小妹，要家世有家世，要模样有模样，知书达理的，要是看上谁了，那这人还不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了。”

张静芝忸怩着低声嗔道：“二哥，你说啥呢？谁知道大哥队伍里那些丘八都是个什么德行？”

张继业“哈哈”大笑着说：“小妹，你可别看不起你大哥。我身边的那些军官，其中还真有几个挺不错的，可不是像你说的‘丘八’。你的想法也不错，要是你真想找个有枪的，你就到我团里来吧，我给你安排个差事，那些未婚的军官任你自个挑。怎么样？”

张静芝脸红红的，害羞地说了句：“大哥，你也拿我寻开心。”说完一顿足走了。

张继业第二天就回了防地，他召集了几个主要的军官，把他此行和白起龙谈妥的事说了说，然后让他们也谈谈看法。

一营长和三营长没有说出什么道道来，都觉得既然日本人这么决定了，那没说的，就照这么干就是了。他们都觉得这个决定并没什么不妥，毕竟魏岗镇离开三团驻地，比离开县城要近得多。而且这个白家多多少少还和张家沾着点亲，这件事挺好的。

三营长什么都不说，唯有参谋长黎曼堂沉思了半晌，说了些不同的看法。他说：“团长，依我看这件事并不这么简单。我听说没几天前，魏岗镇征收的大批粮食在向县城运输的途中，都被八路军给劫了。现在日本人让白家和一些有实力的地方人士，包括团长你的家人，将他们征收的粮食给我们作为军粮。这么做就出现了两个问题，一是这些粮食如果征集到了，运输途中的安全由谁负责？二是如果这些地方实力派征不到粮食，或者征不足数，那我们的军粮怎么保证？日本人是不是会照数补足？依我看这显然是日本人把难题朝我们头上推呢。”

他这一说，张继业和几个营长都觉得有理。

一营长刘光宇大声说：“那也没什么，这几个给我们供应粮食的地方都离我不远，顶多到时候我们派人去把粮运回来就得了。要是有谁完不成征粮任务，那我就带着人住到他家去，看他能不能完成！”说到这儿，忽然想到魏岗镇的白家，和团长家沾着亲，他立即住了口，朝团长看去。

黎曼堂不紧不慢地问道：“团长，别的地方都好办，就是这个白家，不知道他们和团长家的关系到底如何？”

张继业说：“没啥，以前我妹子和他家的二少爷订过亲，后来我妹子不愿意，这桩婚事就黄了。自那以后，我们两家就说不上什么亲情了，顶多也就剩下些乡谊而已。你有什么想法，但说无妨。”

黎曼堂说道：“要是这么说的话，那事情就好办了。魏岗镇是这次日本人指定的征粮的主要地区，从上次白家被八路军劫走的粮食数量来看，他们办这件事还挺卖力的。噢，团长，说到这个我要多问一句，依团长你的看法，上次八路军劫粮，会不会是白家和八路串通起来演的一出戏？”

张继业笑着说：“不会。白家我还是了解的，就他们那种强取豪夺的做派，八路军不抢他们才怪呢。他们对百姓从来就不手软，征粮征得顺利那是理所当然的。要说他们有了粮食不愿意交给日本人，那我相信；但是要让他们把到手的粮食送给八路，那是不可能的。”

黎曼堂说：“这就好办了，团长，我提个建议——我们派一个营的兵力，前出到铜官庄、小李庄一线驻扎。那里离开魏岗镇和你的老家张官庄都很近，我们的这个营平时可以就近监督白家的征粮活动，有必要的话还可以帮他们一把。如果白家顺利征到粮食，就由我们的那个营前去押运，这么一来，以八路军目前的兵力和战斗力，想要半途劫粮那是不可能的。我们还可以调整部署，再派出一两个连占领几个主力和那个营之间的村庄，应该就不会有大问题了。”

张继业想了想觉得这个办法可行，于是问道：“参谋长，那依你的看法，我们派哪一个营去合适呢？”

黎曼堂笑着环顾了一下在座的三个营长，然后说：“依我看这件事还是张营长最为合适。张营长办事一向认真严谨，他现在的防区调防到铜官庄、小李庄也很方便。”

张旭昶正想开口反驳，张继业发话了：“那好，就这么定了。张营长，待会儿你留一下，我们一起商量一下这件事该怎么运作。”

张旭昶没说什么，张继业就让另两个营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