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3）

第二天天亮以后，赵啸风来到堆放物资的地方，那里有自己的弟兄守着。他看到有八路军的战士正在往山谷外和两边的山头走，看他们那种样子，应该是前去换岗的。不远处，周国栋正在指挥着一群百姓，让他们分组休息等待。

赵啸风看到这群百姓中，有不少人都是推着手推车、独轮车，或者是赶着大车的。他们赶的大车一般都是骡子或驴拉的，也有少量是牛车，不管是什么牲口拉的车，全都要比山外的大车小得多，更加适合走山路。

他看到虽说时间还很早，但是这边的场地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和车，还可以看到有百姓带着各种运输工具，正从两个山口的方向朝这边来。赵啸风明白八路军昨天夜里忙了一夜，要不然在山区不可能一大早动员到这么多的人，还有这么多的运输工具。他心中非常感激，同时更坚定了昨夜就想好的主意。

不多一会儿，萧赣生也遛了过来，请赵啸风去吃早饭。他说：“赵老弟，齐教官和政委都已经在那儿等着了，我们走吧。吃过早饭我们就装车出发，估计等我们吃好早饭，到的车辆就够用了。”

赵啸风在吃早饭的时候和齐远山轻声交谈了几句，齐远山对他的想法也表示赞同。他得到齐远山支持，就把自己的想法对梁友田和萧赣生说了出来：“梁大队长，萧政委，这次我们弄到的东西不少，有些东西我们还不缺，所以我和远山商量了一下，决定给你们留下一半的东西。”

梁友田和萧赣生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间没有回答。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萧赣生说了：“赵老弟，齐教官，你们现在刚到一个新地方，什么东西都要重新置办，挺不容易的。眼看冬天快来了，你们这次弄到的东西都用得着。所以你们的心意我们领了，但是东西还是你们全都拿走。我们已经给你们召集了足够的人和车，保证一次就把所有东西全给你们送走。”

他们双方互相推来让去的，谁都说服不了谁。齐远山低声和赵啸风说了几句，赵啸风点头表示赞同，然后转对梁友田和萧赣生说：“大队长、政委，我们大家也别再推让了，我和远山决定了，这么办吧——我们这次缴了张家保安团的枪，一共有四十多支步枪，还有一挺轻机枪，就都留给你们了。子弹也不少，都留下，我们只带走几支手枪。”

这对于独立大队来说实在是太有吸引力了，梁友田和萧赣生对视了一眼，一时都没有说话。

齐远山补充说道：“李天福下山时，将所有的好枪都挑出来留在了山上，我们返回燕窝顶的时候，这些枪就都被我们带走了，还有不少弹药。所以我们枪支子弹暂时不缺，你们不一样，人多枪少还缺子弹，我们留下这些枪弹，也算是我们为打鬼子出分力。你们就别客气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梁友田和萧赣生知道再要推辞就显得矫情了，于是答应收下，并且表示了感谢。

赵啸风说：“你们先别说谢，我们还有事要想求你们帮忙呢。”

萧赣生连忙说：“说吧，什么事？只要我们能办到的，一定尽力办好。”

赵啸风说：“我们现在所在的毛姑顶，不如燕窝顶那么险要。这次我们劫了张家，说不定会招来皇协军或者日本人的报复。毛姑顶上不宜藏太多的东西，所以我们想带走那些过冬的用品，被褥棉布什么的。还有不少粮食，毛姑顶上暂时也不缺，我们这次带走一部分，剩下一多半的粮食和食油之类，我们就留在这里。这些留下的粮食，你们要用的话尽管拿，暂时不用的话，就算是我们寄存在这里的，以后我们如果需要再来拿走。只是这么一来就给你们增添了许多麻烦，所以请你们帮忙，谢字就不多说了。”

梁友田和萧赣生知道这是赵啸风他们变着法的想要留下这些粮食，到了这个地步，他们也只好笑着答应了赵啸风的“请求”。

他们一起来到外面的空地上，赵啸风和齐远山忙着让弟兄们整理东西，把要带走的都让老乡们装到了车上。他们整理出来的一大堆东西，就都是留给独立大队的了。留下的东西中，最多的是粮食，这对山区百姓和独立大队，都是十分宝贵的。而让独立大队指战员们最激动不已的，还要数那三辆牛车上装载的枪支和弹药——独立大队正在扩大根据地和部队，这些枪支子弹可真是雪中送炭了。

在现场忙碌着的人群中，单小青也在其中。她刚知道赵啸风他们要留下不少东西，萧赣生要她到场把留下的物资都做好登记。她在那里忙碌着，那些土匪就在旁边，她常常能看到赵啸风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她一边做着记录，有时候眼角的余光扫到，或者耳中听到赵啸风到了身边，她就会抽个空隙看看这个有点特别的土匪。她不知道这个土匪头目身上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她，却就是有一种想要了解这个人的冲动。

这个叫做赵啸风的土匪头，你说他长得端正讨人喜欢吧，那他身边那个“教官”并不比他差；要说他身上有一股彪悍的男人味吧，单小青觉得有时候大队长梁友田和政委萧赣生身上透出来的那股粗犷和暴烈，都要比他强烈得多；要说他在土匪的野性中，糅合了不少读书人的文气，那个“教官”身上书卷气更浓。

单小青不知道这个男人有什么地方让她忘不掉，难道就是因为那次他出手救了自己？仔细想想似乎也不是，可她居然好几次都想到他打掉保安队头目耳朵的那两枪，她没有看清他当时是如何拔枪的，却常想起，似乎很想要弄清楚。

单小青的工作完成了还不到一半，赵啸风他们就装好了车，踏上了回去的路。她远远地看着这个渐行渐远的土匪头目，想到这个人不光是救过自己，还曾经和独立大队的前身也就是六支队一营，有过几次相互间的支援和合作。她不觉生出一个念头——要是这个男人和他的队伍，什么时候能够成为八路军的一员就好了。想到此处她忽然惊觉，连忙看了看身边的战友，见他们仍然在认真地清点着物资，她也继续纪录起来。

梁友田和萧赣生两人一直把赵啸风和车队送出了陈家石沟，在山谷的出口，他们告别了。

萧赣生直到现在，都没有提过希望赵啸风他们加入八路的事——他上次和赵啸风谈过之后，知道了他们的想法，愿意给他们时间。他坚信只要自己待之以诚，日后就算赵啸风的这支人马不能参加八路军，也一定能够成为一支信得过的友军。

临分别的时候，萧赣生又一次的叮嘱：“赵老弟，齐教官，我们就不再送了。这些帮你们运输的老乡对这条路非常熟悉，会把你们送到毛姑顶的。你们回去以后一定要提高警惕，防止鬼子和汉奸对你们进行报复。如果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帮忙，只要你们派人来说一声，我们一定全力以赴帮你们。要是敌我实力相差太大，你们可以退进我们的根据地，不要和敌人硬拼。记住了，我们是朋友！”

赵啸风和齐远山表示了谢意，带着车队朝毛姑顶去了。这条路一直到毛姑顶，一路上都比较好走，路也并不远，也就十里地略多一点。这一路上远离鬼子和汉奸占据的地方，所以他们走得很轻松，不单单是他们，那些赶车的老乡也说说笑笑的很放松。

赵啸风看着轻松前行的车队和弟兄们，他和齐远山却谈起了并不轻松的话题。他说起了这次打劫了张朝宗，他的儿子是皇协军的团长，很可能不会就此罢休。他和齐远山商量着，回到毛姑顶以后，马上就要对防卫的措施做些加强。不光是要加强防守的工事，还要预先做些准备，防止鬼子和汉奸围攻毛姑顶。

赵啸风说：“毛姑顶的地形易守难攻，但是不像燕窝顶那么险要，也不如燕窝顶那么大。如果小鬼子或者皇协军大举进攻，派出大部队围困住毛姑顶的话，我们的处境就会很险恶。”

齐远山也不无担心的说：“毛姑顶上的林子密不透风，要上毛姑顶就那几条道，如果鬼子汉奸来攻的话，弟兄们守一阵子是没问题的。想要完全围住毛姑顶，没有三五百人办不到。就算是有这么多人，也只能封锁住那几条下山的道路。所以真的有人围攻不怕，最怕的是攻山的人用火，现在是秋天，放火烧山就麻烦了。所以我们一定不能被人困死在毛姑顶上，不能死守。我想了点办法，回去以后要到实地看一下，然后再定怎么办。”

赵啸风听齐远山这么说，想了一想毛姑顶的地形，也觉得固守毛姑顶不是好办法。他说：“毛姑顶除了前山那条山路，还有山洞里的那条通道可以上到山顶，另外两条小道都很不起眼，鬼子和皇协军的人不一定能找到。我们回去以后多派耳目，留意日本人和皇协军的动静，来的人少我们不怕。要是来的人多，那我们就往八路根据地里退，在山里打转转，小鬼子、皇协军、保安团都不是我们的对手，也不怕他们。”

齐远山说：“回去看看再说吧，要是来攻山的人少，就算是他们放火烧山，我们凭借山洞也可以躲一躲。我想我们真要是被人围攻，八路军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他们在这里揣摩着日本人和张继业的皇协军会不会来报复，并且想着该如何应对。张继业此时正在张官庄家里大发雷霆，张旭昶被他骂了个狗血淋头。他责怪张旭昶带着一个正规军的连，却连几十个土匪都对付不了，还不说这些土匪带着十几辆不适合走山路的大车。

他骂张旭昶无能、胆小、怕死、连土匪都不敢追。张旭昶站在那里也不申辩，他也很懊恼——那些土匪的影子都没看清，自己却死伤了不少弟兄。他知道现在自己辩解只能是火上浇油，加上他本就和这个上司格格不入，所以也懒得说话，心里想的是以后但愿这个团长自己也碰到这些土匪。

张继业确实在赌咒发誓要对赵啸风进行报复，他认识赵啸风，自认为对此人了如指掌，所以更加不服气也更加怒火中烧。

他毕竟是本地人，三亲四戚的不少，所以他很快就弄清了赵啸风现在就在并不算远的毛姑顶。他在家里呆了两天，觉得该知道的情况了解得差不多了，就带着卫队进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