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4）

张继业带着卫队进了城，他直接找到山岛，“控诉”了一通土匪和八路军勾结，打劫了自己的家。他其实很清楚，这次将他家的几十个保安团丁缴了械，又抢走了家里仓库中大量物资的，就是赵啸风的土匪残部，和八路军毫不相干。后来爹和弟弟被绑架当做人质，张旭昶带队追击损兵折将，物资进入深山不知去向，所有这一切也都是赵啸风所为。他们后来在山里有没有得到八路军的帮助，他不得而知。但是他为了夸大事态，也为了替爹和弟弟留下点面子，就在山岛面前一口咬定，这次的事件是赵啸风勾结八路所为。

山岛并没有轻信张继业的话，他先安抚了张继业，安排他去休息。张继业一离开，山岛就找来了刘成基和李天福，当然还有肖德喜和张炳如。他说了张继业前来告状的事，问他们几个人对此事有何看法？有没有关于这件事的情报？

刘成基已经得到了手下眼线的报告，对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大致都清楚。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告诉三岛自己知道事情真相，以便在山岛面前表现一下自己消息的灵通。但是他看到其他人都不出声，转念一想还是不要锋芒太露的好。他话到嘴边，说出来的却是：“山岛太君，那张继业团长是怎么说的？他向太君提出什么要求了吗？”

山岛不想和他们这几个人绕来绕去的兜圈子，直说道：“张桑说这件事是李大队长以前的手下，那个叫赵啸风的带人勾结八路干的，他想要让我批准他对赵啸风的人展开围剿。这件事你怎么看？”

刘成基和这个张继业没有什么来往，但是知道张继业非常看不起他，因此他对这个潜在的对手也是心存怨怼，早就有寻找机会给对方上点眼药的念头。但是现在这件事是赵啸风干下的，他更恨这个赵啸风。他脑子转得飞快，马上就做出了选择——帮张继业说话，鼓动山岛同意对赵啸风用兵，最好是让张继业去和赵啸风拼个两败俱伤。

他连忙对山岛说：“山岛太君，这件事情的详细情况我还没有得到报告，不过从现有的各种消息和迹象来判断，此事有很大的可能就像张团长所说的那样。这个赵啸风以前确实是李大队长的手下，但是在李大队长归顺皇军的时候，他已经和李大队长反目成仇了。

“这个赵啸风以前就曾经抢劫过皇军的运输队，还打死打伤过不少皇军。现在他又有和八路军勾结的倾向，对皇军建立大东亚共荣圈的伟大事业，就是一个极其巨大的威胁。如果太君问我的观点，那我是赞成调动部队将这个赵啸风消灭掉的。”

山岛没有表态，转而问肖德喜和张炳如两人有何看法？

肖德喜和张炳如两人都和刘成基面和心不合，平时遇到事情基本上都是唱对台戏的。但是今天这件事不一样，这个赵啸风不除的话，最后很可能会成为在座所有人的大敌。另外就是这件事牵涉到皇协军团长张继业，张继业想要对赵啸风报复，如果他们唱反调，早晚张继业会知道，那就是给自己树一个冤家了。这么一想，他们两人也都表示同意张继业的请求，同意对赵啸风用兵。

山岛又问刘成基：“刘桑，如果要对赵啸风用兵，你认为由谁指挥的好？还有就是这个赵啸风据说在毛姑顶一带，你们对他的情况了解多少？扫荡毛姑顶的话需要动用多少兵力？”

刘成基说毛姑顶那里的情况他的手下知道得比较清楚，赵啸风的人不到一百人，但是要想消灭他，需要动用的兵力至少要三百人以上。他建议这个行动就由张继业的皇协军负责，李天福大队可以提供协助。

山岛又询问其他人有何看法？也没有漏掉李天福。肖德喜和张炳如两人事不关己，自然不愿意趟浑水，都表示一切唯山岛太君之命令是从，也同意刘团长的建议。唯有李天福提出了不同看法。他对山岛说：“太君，动用谁去消灭赵啸风都可以，唯独让我去不合适。”

山岛问道：“为什么？你说说理由。”

李天福心里对这个老五已经心灰意冷，甚至可说是多有怨恨了。但是他又不愿意和赵啸风对阵——不为别的，如果他要和赵啸风刀兵相见，闫美云和莲儿这一关就难过得去，更何况还有闫三和以及一批同情赵啸风的弟兄。

他找不到别的理由，只好说实话：“太君，我的手下中，有一部分人以前和赵啸风关系不错，如果让我的部下去和赵啸风打仗，我恐怕会出现难以控制的事件。但是我可以挑选几个可靠的弟兄，为攻打赵啸风的队伍提供帮助。”

山岛听完他们的意见，没有说什么，让大家各自回去了。

第二天上午，刘成基被叫到了山岛的办公室，同时被叫去的还有张继业，县城日军的一个中队长野田英明中尉也在场。

山岛对张继业说：“张桑，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但是考虑到你的队伍正面，就是八路军‘狼山独立大队’的根据地，你的责任重大，所以不适合大规模调动你的部队。我已经调查清楚了，这次抢劫你家的，主要是那个叫赵啸风的土匪。他们这次抢的不仅是你家的财物，还是准备移交给皇军和你们的军用物资，这种行为是决不能允许的。我已经决定对赵啸风所部采取惩罚行动，由刘团长负责实施。”

张继业想要开口，但是最终没有说什么。刘成基则完全出乎意料之外，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件事会落到他的头上——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可是他不能说不同意，只好静等山岛继续说下去。

山岛接着劝慰了张继业几句，张继业没有争辩，只是提出：如果能够抓住赵啸风本人，希望能把此人交给他来处理。山岛含含糊糊地好像是答应了张继业的要求，又好像是并没有完全答应。张继业知道只能适可而止了，于是住了口。

山岛接着要刘成基调集至少五个中队的兵力，集中到县城，随时准备行动。他说这次对毛姑顶的行动，由野田中尉担任总指挥，刘成基协助野田。为了能够更好地完成这次扫荡行动，野田中队长将从他的中队里挑选一个小队参与行动。

赵啸风以前曾经接二连三给山岛制造过麻烦，他也曾经费尽心机安排陷阱，想要消灭此人和他的手下。但是现在他好像有点健忘，表面看上去他准备抽调的兵力在五百人左右，其中还包括了一个小队日军，似乎很重视对手。但其实他的考虑还是很草率，这表现在这次行动让刘成基当主角上面——刘成基名下确实有一个看似庞大的保安团，但是这个保安团除了城里的几个中队以外，其余的所谓“中队”、“大队”，都分散在各个村镇，他调动起来并不顺畅，就像魏岗镇的白家那样。

刘成基受命整军备战，李天福大队又被山岛排除在这次行动之外，他只好将城里的另三个中队全都算上，又从城外各处强行拼凑了两个中队，好歹也算是满足了三岛的要求。

山岛检查了刘成基网罗的这五个中队，这才感到自己的命令下得太随意，这样的五个中队实在难以拉出去作战。他只好更改命令，把城外拼凑的两个中队遣返，另行要张继业调集两个中队过来参战。

山岛这么一折腾，他要对赵啸风采取报复行动的意图也就保不了密了，很快李天福大队的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老四闫三和，现在是三中队长，大队里的弟兄们都把他视作事实上的老三。他原来的手下大部分留在燕窝顶上，后来都跟着赵啸风走了。目前他手下的八十多人，他的老弟兄只有二十几个，还有的都是李天福兄弟手下匀过来的，以及进城以后新招的。

闫三和对弟兄们不错，所以即便是李天福或者李天禄手下调拨过来的弟兄中，也有不少人和他处得不错。那些弟兄得到了刘成基要对付赵啸风的消息之后，连忙告诉了闫三和。闫三和急在心里，不知道该找谁说这事，也没办法给赵晓风传递消息，他只好去找姐姐闫美云诉说诉说。

闫美云听闫三和一说这事，心里也挺着急，但是知道这件事对谁说都没用，只能干等着看事态如何发展。他们的谈话被莲儿听到了，她不像她娘和舅舅两个那么顾虑重重，而是想做就做，立即不声不响的行动起来。

她带上枪，从马厩里牵出了自己常骑的那匹花斑马，翻身上马就朝南门跑去。

县城的防务原先由刘成基的保安团负责，这几天其它几个中队准备参加行动，防务就交给了不出动的李天福大队。南门口站岗的士兵就是李天福的手下，他们看到莲儿策马奔来，看样子是要出城。哨兵见莲儿就单身一人，怕她出城发生意外，到时候追究下来吃罪不起，就问莲儿这是要上哪儿？要不要派几个弟兄跟着她？

莲儿自从进城以后，心情就一天坏过一天，现在急着出城，却又被几个小喽啰拦了下来，当下就怒从心头起，再也按捺不住。她大声喊道：“闪开，我出城去看我姥娘你们也敢拦着？滚！”喊声还未落，手里的鞭子就抽了下去，离马头最近的喽啰脖子上顿时显出一道血杠。

她一夹马腹，花斑马冲出城门绝尘而去。那个小喽啰不敢怠慢，连忙对同伴打声招呼，自个跑进城里去找大当家的报信去了。

小喽啰跑到大队部门口，还没有进门，就被二当家李天禄撞上了。李天禄呵斥道：“你他娘的这么着忙干什么？报丧呐！”

小喽啰连忙说：“二当家的，刚才莲儿小姐骑马出城去了，单身一人，说是要去看她姥娘。小的怕她有什么闪失，赶紧过来禀报一声。”

李天禄一听倒并没着急，他想了想就对那报信的喽啰说：“好了，你先回去吧，这件事我知道了，我会对大当家说的。现在城里城外都是皇军的天下，小姐去看她姥娘，不会出什么事的。你回去吧。”

那小喽啰听二当家的这么说，反正他的责任尽到了，以后有事也怪不到他身上，也就答应一声往回走去。在他身后，李天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想着心事——

他想象得到莲儿会去哪儿，多半不是闫那里村，而是毛姑顶。他恨赵啸风和齐远山，但是又不愿意他们真的被消灭掉。他更愿意看到的是刘成基带人围剿赵啸风，双方斗个两败俱伤，而赵晓风又能留得性命。那样的话，不光是刘成基和赵啸风结下解不开的深仇，如果山岛追究起责任来，自己的大哥也会受到牵连，正好能让自己取代大哥在山岛心目中的地位。至于说万一刘成基战败，莲儿被追究，他对这个“侄女”的生死荣辱也并不放在心上。

莲儿果然是直奔毛姑顶而去，一路上边走边打听，找到毛姑顶并不难。当她看到赵啸风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想起这些日子思念和担惊受怕的苦，她一下子扑到赵啸风怀里大哭起来。

赵啸风好不容易劝住了莲儿的哭泣，问起她怎么会找到这里来的？莲儿这才想到自己此行要办的正事，她告诉赵啸风——山岛已经下了命令，要调集四五百人围攻毛姑顶，刘成基带队，还有一个鬼子中队长野田带着一小队鬼子同行。

赵啸风听到这个消息并不很吃惊，这早就在他和齐远山的预料之中，这几天他们正在全力以赴做着开战的准备。他没有告诉莲儿太多的事情，只是说他和弟兄们不怕刘成基，也不怕日本人，要莲儿放心。他谢了莲儿来报信，要她赶紧回城去，免得她娘不放心。

莲儿倔强的说：“我不回去！我要和你们在一起！”

赵啸风只好耐心地劝说，让莲儿回到城里去。他说：“莲儿，别任性。你要是不回城里，你爹和你娘都会担心的，你总不愿意你娘成天为你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吧？再说了，要是你不回去，刘成基和山岛就会知道你来给我们报信，他们会对你娘不利的。莲儿听话，现在马上回去，要不你去闫那里村看你姥娘也行。你爹娘知道你去看姥娘，会派人去接你的。”

莲儿不想回城，但是又担心自己的娘被自己连累而受苦，她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心里放不下娘，泪眼婆娑上马，一步三回头的朝闫那里村的方向去了。

莲儿一走，赵啸风就和齐远山继续忙碌起来——他们这些日子没有闲着，想了一些办法，准备得也差不多了。从明天开始，他们就可以一门心思的等待敌人上门，试一试他们新的战法到底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