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1）

山岛对毛姑顶发起的攻击，是在莲儿来报信后的第三天开始的。毛姑顶下的响铃坡上，没有多少树木，它的三面几乎都是光秃秃的。唯有西北一面，毛姑顶脚下隔着一条几十米宽的开阔地，再向前是一片树林，和远处山峰上的林木连成了一片。

毛姑顶虽说并不大，突兀于响铃坡的尽头，但周遭一圈也有好几里地方圆。这个地方以前被土匪占着，官府一般不会调动几百人的大部队深入山区围剿，敌对的土匪又没有那么多人马，所以当年惯匪郑天扬在此盘踞了二十多年，直到其被燕窝顶的人打败实力大损，被迫接受了官府招安才离开。

但是这次不一样了，参与围攻毛姑顶的人马达到了五百人。这些武装中，刘成基的手下只有一个中队以前大部分人是国军，有点战斗力；另两个中队的战斗力比警察好不了多少。张继业这次被激怒，所以调来参战的两个连战斗力都还不错。日军的一个小队是满编的，加上野田中队长身边的警卫、参谋等人员，总人数达到了七十人上下。这么多人来到毛姑顶下，马上就将毛姑顶围了起来。

刘成基的队伍里有人对毛姑顶非常熟悉，他们一来到山下，立即封锁了毛姑顶通向外界的三个出口。那两个相当隐秘，不是当地人不会知道的小道出口，分别被刘成基的两个中队看得死死的。通向毛姑顶的那条山道，同时也通向山洞口，面对的是张继业的一个半连。鬼子中队长野田和他的部下，则在张继业部的后面一处小高地上，那里就是野田的指挥部，也是他最后的预备队。

刘成基在毛姑顶的另一面，指挥他的两个中队攻击那两条小道，同时控制着另一个中队，在兵力达不到的空白处来回巡逻。

张继业这次亲自来了，带着他的卫士班和两个参谋，和野田呆在一起。主攻方向的指挥官，是他的一营长刘光宇。主攻的兵力是刘光宇的一个连，刘光宇亲自控制着一个排压阵；他的另两个排负责一段包围线上的巡逻警戒。由于毛姑顶除了三条道路外没其它路可以下山，所以对空白地段的巡逻和警戒只是一种形式，这两个排也就作为刘光宇的机动兵力了。

野田按部就班将兵力部署好，将近十点钟，担任主攻的刘光宇发起了试探性的第一次攻击。他的一个排在两挺机枪掩护下，朝着刚修建不久的木栅栏发起冲锋。

这一片木栅栏围起的营地，正好阻断了上毛姑顶的主要通道，里面充分利用地形修了一些工事。刘光宇是张继业的亲信，张家遭劫，他同样感到愤怒，更何况这些被劫的物资，大部分都是要送给他们团的。张继业在后面看着，刘光宇就更不会偷奸耍滑，一上来的攻击就很凌厉。

木栅栏里面阵地上的人不多，抵抗也并不激烈，刘光宇的那个排原以为第一次冲锋不会有效果，随时准备退回去重新组织进攻。他们没有想到这些土匪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厉害，象征性地抵抗了一下，就朝山洞方向退了过去。

那个排长占领了木栅栏里面这片简易的营地，将弟兄们收拢到一起停止了攻击，等待上司新的指令。

刘光宇通过匆忙架设好的电话，和张继业探讨了战场的态势，然后让那个排长继续向上攻击，同时命令这个连的另两个排在后跟进。张继业对二营长张旭昶没能追上赵啸风，没能抢回物资很是不满，他觉得张旭昶那次没有尽全力。刘光宇和张继业的看法不谋而合，他听说过一些燕窝顶上的土匪中，有几十个人的一支小队战斗力极其强悍，但是他总是将信将疑，而且是疑的成分比信的成分大得多。

第一梯队一个排的攻击很顺利，这就更加增强了刘光宇的信心，他催动部下继续进攻，大有一举拿下毛姑顶的意思。

木栅后面一路向上，植被逐渐茂密，起先是灌木为主，接着就是灌木和阔叶树种混杂的林带。这种混杂的林带里高大的乔木很少，视野并没受到多少阻挡，但是灌木林长得密密麻麻，除了通向山洞口的那条通道左右各二三十米的地面，其它地方根本无法落脚。

通向山顶的通道紧贴着山洞边延伸进了上面的树林，赵啸风在山洞口布置了二十多个弟兄，正好扼守住了这条通道，同时也守住了山洞的入口。洞口外有一长溜平坦些的坎，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石头，这些石头隐现在灌木丛中，给守卫的弟兄们提供了一个极好的阻击阵地。

刘光宇手下的那个排，见自己这么容易就拿下了土匪的第一道阵地，心中未免有些轻敌，觉得这些土匪不过如此，自己听到的那些传言言过其实了。他们三个班成品字形阵型，大声喊叫着朝上方的那道乱石坎冲锋。

他们冲到离开石坎四五十米的距离，眼看着快到可以投手榴弹的距离了，有士兵已经摘下了腰间带着的手榴弹。说时迟那时快，上面突然爆发出了一片枪声，一下子盖过了这些攻击者的喊叫声。

突如其来的打击，让冲在前面的那一个班受到了重创，一下子就被打倒了六七个人。后面的两个班情况好些，只有三个人中了弹。冲锋的队伍一下子乱了，毫无队形地朝后逃去，还阻挡住了伴随前进，已经选好了阵地的两挺机枪的射界。这些皇协军逃跑的速度极快，不但丢下了死去的同伴，连几个受了伤正在那里挣扎哀嚎的士兵也没带走。

上面没有继续射击，那些伤兵中有两个伤得不重的，连滚带爬朝下面逃，赵啸风的手下也没有再开枪。

刘光宇气极了，等那些残兵败将逃到安全的地方，他换了一个排，又集中了四挺机枪，对山洞口的守卫者展开了第二次的进攻。这次的进攻没有第一次那样猛，但是有模有样更有威胁。那四挺机枪互相之间很注意配合，两挺机枪射击的时候，另两挺机枪就更换着阵地或换弹匣；两挺打光了子弹停下，那两挺就接上去，掩护步兵慢慢朝前推进。

进攻者来到距离石坎约六七十米的时候，全排都停了下来。步兵们在原地寻找好依托，二三十支步枪一起开火，却并不发起冲锋。那四挺机枪向两边分开，各自找好射击阵地，然后突然向上面扫射起来。

四挺机枪打空一匣子弹，又换上新的弹匣继续射击，石坎上的灌木和石头都被打得碎屑纷飞。当机枪换上第三个弹匣之后，那些步兵在排长催动下发起了冲锋，那四个机枪手也端起机枪伴随步兵前进，边向上跑边疯狂射击。

这一轮的冲锋气势凶猛，四挺机枪的火力压制似乎也很有效，眼看着在机枪的弹匣打空之前，那些步兵应该可以冲上石坎。但是就是在这样的火力之下，上面还是突然射出了密集的子弹，而且这次不单单是步枪的还击，一挺机枪也适时地加入了进来。

石坎上面的火力虽说远比不上皇协军的猛烈，但他们占据了有利的地形，居高临下，打得也比皇协军们准得多。冲锋的皇协军又有三四个被打死，受伤的更多些，冲锋转眼变成了溃逃，这一轮进攻又失败了。

这次皇协军退回去以后，没有再组织起新的进攻，退到了三百米之外，在那里忙忙碌碌整顿着队伍。

刘光宇让连长在那里收拾残局，自己向张继业所在的小高地跑去。张继业在后面看到了两次冲锋的失败，对刘光宇的表现很不满意。但是他知道刘光宇带来的这两个连，战斗力还是可以的，攻击的技战术也没有什么问题，如果换了他来指挥，所得到的结果估计也差不多。

这边的枪声停止了，从毛姑顶另一边传来的枪声变得清晰起来。那边的枪声并不激烈，断断续续的，也已经响了一阵子了，看来那边的刘成基进展得也不顺利。

张继业和刘光宇商量了一下，走向了野田中队长，向野田提出了提供支援的请求。

野田也看到了皇协军的战况，他对这些中国军人的表现有点不屑。不过他还不想让自己的士兵上阵，他要让这些皇协军继续打头阵，以消耗山上守军的有生力量——他坚信自己带来的帝国武士们，一定能够消灭掉山上的土匪，但帝国武士们的生命是宝贵的，只有等到土匪们疲惫不堪的时候，他才会让自己的士兵发起最后致命的一击。

野田答应张继业和刘光宇：皇军可以提供支援，现在时间差不多中午了，先让部队吃饭，饭后再继续进攻。

这边的局势暂时平静下来，过了不久，毛姑顶另一面的枪声也不响了。赵啸风这时候在毛姑顶最高处，他能够看到山洞所在的那一片，那里的皇协军正在休息，好像是准备开饭。看上去张继业的皇协军并没有被打痛，看他们的样子还显得很有信心，一旦吃过午饭，这一边还将有更加激烈的战斗。

他看不到另一面刘成基的队伍，浓密的树林遮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只能够凭借刚才的枪声，判断那里的战斗是在山腰下的树林里打的，就在那两条下山的小道上。

枪声停了，看样子张继业和刘成基，还有指挥的鬼子头目，暂时都不准备继续进攻了。赵啸风抓住时机，从毛姑顶上的那个洞口下去，来到了下面的那个洞口。

他看到这个洞口的弟兄死了两个，伤了两个，其余的二十来个弟兄有几个守在前面，监视着下面的动静。山洞里的十几个弟兄也抓紧时间，吃干粮的吃干粮，喝水的喝水，情绪都还不错。

他看望了那两个受伤的弟兄，要他们到山洞深处去。那两个弟兄的伤不重，还能够活动，他们都不愿意退后，表示愿意留下来，即使替弟兄们压压子弹也是好的。

赵啸风劝不动他们，只好作罢，又叮嘱了他们几句，就往回走了。他知道这些弟兄虽然绝大多数都是原来闫三和的手下，但是多少都跟着自己的手下一起学过一些本事，带他们的头目也稳重，应该还能坚守。

他回到山顶，齐远山告诉他那两条小道那边守卫的弟兄也回来报告了，那里双方正在对峙中，刘成基的进攻欲望远没有张继业旺盛，两条小道都没有危险。

赵啸风问了一下，得知两条小道上的保安团，都已经深入山林两三百米，大约在山的三分之一处。刚才那边的保安团和防守的弟兄交了一阵火，被弟兄们打死打伤了好几个，我们的弟兄只有一个受伤。保安团向后退却的时候，弟兄们按照赵啸风的关照，没有进行追击。这些保安团的官兵见后面没有人追，退了一段路就停下了，双方现在相距一百米以上，互相看不见，也没有接触。

赵啸风的心定了不少，虽然他知道接下来的仗会打得很残酷、很艰难，但至少到目前为止一切都还是按照他和齐远山的计划进行的。他们预料到鬼子和张继业会前来报复，但是他们不愿意放弃这个刚占住的根基，所以决心在此和来犯的敌人搏一下。他们也明白自己的力量薄弱，要想取胜，就只有兵行险招。

他们的计划是坚守到天黑，然后再发起反击。为了不过于刺激对手，他们到目前为止都很克制。为防止敌人放火烧山，他们有意识的将三路敌人都放上了山，让他们也处于树林之中。现在这个目的是达到了，敌人暂时不会放火，因为现在的这种情况，一旦放起火来，被烧的就不仅仅是山头的守方，攻方也同样会身陷火海。

赵啸风看着山顶上集合在自己身边的三十几个弟兄，暗自祈求接下去的半天，三处的弟兄都能守得住——这三十几个弟兄就是今天取胜的希望所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