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4）

张继业原本和野田的指挥部待在一起，只是山包顶上地方不大，日本人的帐篷占住了整个山顶，他只好在略低一点的一块缓坡上搭了两个帐篷。昨天上午刘光宇指挥对毛姑顶的攻击，一上来就不太顺利。吃过午饭，他督促刘光宇加大进攻的力度，谁料想弟兄们死伤累累，却就是攻不下那个扼守着上山通道的山洞。他着急上火，就将指挥所前移到了山包脚下，就在刘光宇的身后。

他这次带来了两个连，到最后全都用上了，一连六七次的攻击全都败下阵来。弟兄们连死带伤损失了将近一半，士气低落没有了斗志。他认为这一天的攻击，不但有机枪火力的掩护，日本人的两个掷弹筒小组也参战了，山洞口的守军再顽强，伤亡也一定很大。

野田没有下令撤退，日本人还没有正式投入战斗，他就算留出照顾伤兵的人以后，也还有一半的兵力可用，所以他不甘心就此认输。他为了整理队伍和给士兵们打气，进攻停止以后就来到了山洞下面，和刘光宇一起抚慰着伤兵，重新编组了队伍，准备天亮以后再次发起攻击。

下半夜的时候，他正裹着毯子靠在树下睡觉，小山包上突然爆发的枪声和爆炸声把他吵醒了。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毛姑顶上的援兵到了。

他听着山上激烈的枪声和爆炸声，估摸着那里发起突袭的对手人数不少，燃烧的火光告诉他日本人好像是吃了亏了。他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在山顶上，要不然现在自己也是袭击的目标之一。

他在感到庆幸的同时，也很疑惑——毛姑顶上的赵啸风一伙，不过是些土匪罢了，谁会来救援他们？难道是八路军？想到这里他不禁背后微微发凉。可是很快事情就有点扑朔迷离了，山包顶上的袭击似乎并非大部队所为，由于事发突然，给人的感觉是非常激烈。惊魂甫定之后仔细辨别，那上面袭击的范围并没有迅速扩大，又暗示着袭击者人数并不多，有点后继乏力。

张继业毕竟也是国军的团长，大大小小经历的战斗不少，他很快就确定了山包顶上发起袭击的只是一支小分队。如此一来，他就必须要马上做出反应，以免到现场过晚被追究增援不力的责任——那上面可是日军中队长野田的指挥所。

他马上带着两个排朝山包顶上冲去，当他来到山包顶上的时候正好看到十几个日军被两挺机枪打倒，然后袭击者开始迅速撤离。山包顶上有两个帐篷正在燃烧，火势不大，但是足以让山包顶上的事物全都显露出来。张继业看清了撤退的袭击者果然人数不多，而且穿着百姓的衣服，不是八路军。他的胆气一下子壮了起来，让刘光宇带着一个排多点的人马，向那些撤离者追去。

刘光宇只追到山包脚下就回来了，没有任何收获，但是这就够了，已经足够向日本主子交代了。张继业直奔那个最大的帐篷，破碎的残物已经被挪开，这个帐篷里死伤的人都已经被抬了出来。张继业知道这个帐篷里有野田中尉和两个少尉参谋军官，还有一个曹长和几个担任警卫的士兵。他看到有五个日本人被并排摆放在一边，其中两个应该是军官，但是辨别不出野田是否在其中。

另一边有好几个日本人围着，张继业走了过去，这才看清那是日军的军医官正在给一个军官施救，那个被救治的正是这次行动的最高指挥官野田。野田看上去伤得不轻，但好像还有气，那几个日本人紧张地看着军医官的一举一动，没人在意张继业的到来。

张继业有点无趣，也并不在意野田的生死，就转身离开。在山顶上转悠着检视战场。他看到旁边一个帐篷应该是电台所在，也被炸毁了，正有人从那里往外抬死伤的官兵。环顾整个山顶营地，八顶帐篷被毁了六顶，死伤者遍地，粗略地看一眼，估计山顶上的伤亡总数达到了四十人左右，其中死的不少于一半，全都是日军。

张继业看得暗暗心惊，正在那里心神不宁的时候，这次带队的日军小队长走了过来，对他大声说道：“张联队长，请你马上回到你的指挥部，用你的电台把这里的情况向山岛少佐报告，并且请示如何行动。还请你密切注意毛姑顶上守军的动向，防止正面的敌人趁机突围。”

张继业对一个小小的日军少尉对自己指手画脚很不满，但是想想他的安排是对的，也就忍了下来，随口说了声“好”，转身就要离去。那个日军少尉又喊住了他：“张联队长，你把你的手下留一个小队下来，负责这里的警戒。”

张继业更不高兴，但还是照办了，然后带着剩余的人返回了山下。他来到山包下的临时指挥所，正在和刘光宇分析这次袭击是谁干的，还没有结果，手下就领着几个人来了。

来的是刘成基的手下，他们的阵地是在毛姑顶的另一面，看不到这边的情况。刘成基虽说也打了一天，但是那两条小道上的战斗和山洞口的战斗比起来，简直就如同儿戏了。他们那边伤亡不大，听到这边动静挺大，就派了几个人过来一探究竟，顺便也问一下下一步怎么办。

张继业对那个带队的排长说：“你回去告诉刘成基，让他马上抽调一个连的兵力到这边来。”看到那个排长脸上的表情有点不以为然，他压住了火气继续说，“你回去对刘成基说，他是团长，我不能给他下命令，只是给他提个建议。现在这边山头上的日本人伤亡很大，我这里也没有多余的兵力，如果你们不调兵过来保护日本人，万一日本人再受到损失，你们的团长和我都会吃不了兜着走！你就这样对刘成基说，该怎么做随便他。”

那个排长没有再说什么，带着手下就返回去了。

张继业和他的手下虽然非常疲惫，许多人都是哈欠连连只想睡觉，但是到了现在这种情况下，谁都不敢再大意，全都强打精神保持着戒备。张继业则来到临时指挥所，让电台开机和县城里的山岛联系。

县城日军的电台是日夜有人值班的，张继业很快就和那边接通了，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顾不上使用密码了，直接使用报话机，等待着和山岛通话。

这时候，就在离开张继业不过几十米的地方，赵啸风和他的手下都隐伏在黑暗中，一旦有合适的机会出现，就会一跃而起给张继业的人一个出其不意的打击。

这次在他们面前的虽然只是一些皇协军，但是这里的地形不像山顶那样可以进退自如，而且这些皇协军也有了戒备，不可能再像对山顶上的鬼子那样轻易得手了。

齐远山带着二十几个弟兄没有靠近，隐蔽在赵啸风他们后面二三十米到六七十米处，沿着小山包的山脚做好准备，随时可以掩护前面的弟兄撤退。

赵啸风带了十来个弟兄，一点点的向皇协军的阵地摸过去，全神贯注的观察和寻找着最合适的袭击对象，也等待着最合适的出击时间。

这次赵啸风很谨慎，没有采取山包上对付鬼子的办法，他花了一点时间，终于弄清楚了当面的皇协军兵力的配置。现在他当面的皇协军不多，只有两个相隔了一段距离的哨位，每个哨位上有两个哨兵。这两个哨位再往后闪现着灯光和手电的光亮，灯光闪亮的地点离开他有八十米到一百米的距离，像是集中了不少兵力。从那处闪着灯光的地点往上去，直到小山包顶部，这一段坡度上有一些平台和缓坡，本来应该是有兵力部署在那里，保证山上和山下联系的畅通，也保证山顶指挥部的安全。

赵啸风特别观察了这一段山坡，一直没有发现在这中间有人影出现，也没有任何响动，看来这段山坡上原先的部署被刚才发生的袭击打乱了，出现了一个本不该出现的缺口。他紧张地思索着，决定要好好利用一下这个缺口。

如果按照赵啸风的计划实行，那么首先必须解决掉当面的那四个哨兵。他观察了一会儿，发现这两组哨兵和后面的主力有点脱节，而且他们似乎更在意小山包上方的动静，常常会驻足向那里凝望。现在正是天亮前最黑暗的时候，从赵啸风这边寻找机会向哨兵靠近还是有可能的，他决心冒险试一下。

他在身边的弟兄中挑选了三个身手最好的，加上他自己一共四人，正好一个对付一个。他们耐心地等待着，等到那两组哨兵的注意力都不在这边的时候，就迅速而无声地向前一两米。这种潜行一点都不能大意，也一点都不能着急，必须有足够的耐心才行。他们就这样花了不短的时间，终于四个人都运动到了哨兵身前五六米的距离上。

这个距离上他们四人都有突然跃起制服目标的能力，但是没有足够的把握不让哨兵发出喊声。他们隐身在灌木山石后面，暂时不用担心对方会发现，但是眼看东方天边浓黑的天色中，显出了一丝灰白。赵啸风知道再不行动就没有机会了，于是决定立即行动。

赵啸风从地上摸起一块小石子，然后用力投向了哨兵的身后方。石子落到了树丛里，发出的声音不大，“莎啦啦”的一响，将那四个哨兵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那个方向。

哨兵扭头向那边看的时候，这边赵啸风等四人不约而同向那几个哨兵扑去。五六米的距离对于这些训练有素的人来说实在不算远，那四个哨兵察觉到身后有异常，想要回过头来的时候，四条猛虎已经扑到了他们身边。赵啸风怕黑暗中部位掌握得不准，让哨兵发出声音来，所以没有采用割喉的办法。他左手猛地箍住目标的脖子，右手从那人脸前绕到他的脑后，中指准确地抠入他的左耳，然后两条胳膊分向两边用力一扳，哨兵的颈椎被扭脱位，身子一软滑向了地下。

他解决掉哨兵的同时，另外三个哨兵也被他的弟兄干掉了，采用的方式差不多，都是先扼住咽喉不让对方发出声来，然后或用手或用刀子解决问题。几十米外的皇协军们并没有发现这边的异常，还是在那里忙碌着什么，甚至都没人朝这边看上一眼。

解决了拦路虎，赵啸风马上带着几个弟兄悄悄朝小山包上摸了上去。他们来到小山包的半腰，然后分向两边跑了起来。此时的他们不再顾忌发出声响被对手听到，三个人向上，三个人向下，速度都很快。

下面的皇协军首先发现山上的动静，马上就有人大声喝问起来。上面朝下冲的人没有回答，直接就用子弹招呼上了，皇协军慌乱地发起了反击。

山包顶上的守军是皇协军的一个排和残存的二三十个日军，皇协军都在监视着山包的另一面，这面是日军。山包底下突然发生的情况让这边的日军猝不及防，他们立即有十几个人奔了过来，刚探出头来朝下面窥探，迎面就飞来了几颗子弹。

这些日军官兵正在为惨重的死伤悲愤不已，现在有人居然又向上面攻击，他们不管三七二十一，也不管是不是看清目标，疯狂地朝山下射击起来。鬼子们见他们一开枪，底下的人似乎就朝下面退走，气红了眼的他们乱纷纷就向下追去，边冲边射击。

赵啸风他们在山上和山下两边都开枪的时候，已经以最快的速度朝横里跑了，很快脱离了上下两边的火力交汇点。

张继业看到向他这边开枪的人是在山包的中部，紧接着山包上又有人边开枪边朝下冲，他怀疑这是袭击者上到了山包顶又从那里向自己袭来。他刚才正在和山岛通话，山岛听说有不明身份的武装人员袭击了野田的指挥部，野田中队长重伤，皇军死伤惨重以后，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臭骂。他还没从这顿臭骂中缓过神来，山包上又发生了情况，他真害怕山上的日军又有不测，连忙下令手下全力向山上突击，一定要打退袭击者，保证剩余的皇军不再出问题。

如此一来，山上山下接上了火，顿时你来我往打得不可开交。

赵啸风此时已经带着弟兄们跑出一段路，和齐远山的人会合了。他们笑看着鬼子和皇协军在黑暗中瞎打一气，两人交换了一下意见，决定先退到毛姑顶对面的那片山林中去。天边的一抹灰白越来越亮，面积也越来越大，天快要亮了。他们先要看一下鬼子和皇协军天亮后的动向，然后再定下一步的行止。

他们知道这半个晚上给鬼子和皇协军造成的损失是很大的，说不定鬼子的指挥官已经命丧黄泉，天亮以后再组织进攻的可能不是很大。但他们不得不防备鬼子和皇协军恼羞成怒孤注一掷，再次向毛姑顶发起进攻，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们留在包围圈之外会更加灵活，更加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