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2）

刘成基接到了山岛的命令，他心中很是恼怒，咒骂着这个不知好歹的张继业。他对于毛姑顶的那一仗至今心有余悸，他的手下死伤并不多，那是因为赵啸风的人没有找上他。张继业的手下在那一仗里吃了大亏，别人说“好了疮疤忘了痛”，可这个没记性的狗东西却连疮疤还没结痂呢，就又要去招惹八路军了。

刘成基没有和八路军交过几次手，但是他知道这支部队**姑顶上的土匪还要不好惹，张继业如此去捋虎须，那不是“寿星爷嫌命长——找死”吗？骂归骂，他不敢不执行山岛的命令，于是盘算起派谁前去“协助”张继业来。

他想到最好当然是让李天福的人马出战，但是李天福不可能俯首听命的，他只好先去找了山岛。他对山岛说：他的手下刚刚经历了毛姑顶一战，还需要恢复休整。上次是对付李天福以前的手下，所以没有让李天福的人马前去。这次是对付八路军，李天福的大队前去没有那么多的顾忌，而且他们在山林里为匪多年，正好对付八路军。

山岛想了想，就同意了刘成基的建议，但要求刘成基再派出一部分兵力和李天福一起行动。刘成基明白这是山岛对李天福还是有些不放心，让自己派人和他们一起行动，明摆着就是要自己的手下监视李天福部的一举一动。他马上表示了同意，还对这个安排很高兴。他提出李天福虽然是自己手下的大队长，但是要让他心甘情愿前去打仗，还是请山岛太君亲自给他下命令的好。山岛也同意了。

县城里的一切都安排好以后，刘成基带上一些人马出了城，直奔魏岗镇而去。他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到魏岗镇了，这次却连张官庄都没有停留，中午以前一行人就来到了魏岗镇的北门口。

白景明这一年多以来对家里的事过问得越来越少，保安大队的事几乎全都交给了白起龙去打理。现在有人禀报说刘成基已经来到了寨门前，白景明只说了一句：“起龙，你去迎一迎吧，有什么事你自己做主，不要打扰我，我想歇一歇打个盹。”

白起元对爹爹把大小事情全都交给大哥管，心中早就憋了一肚子的不服，不过爹爹既这么安排了，他也没什么话好说。听说刘成基来了，白起元来了劲，抢在白起龙之前说道：“爹，大哥，刘成基来了不用劳动你们两个的大驾，我去接他进来就行了。”

白景明犹豫着没有出声，白起龙则觉得让弟弟前去迎接未尝不可，也让刘成基明白他还没资格在白家人面前摆长官的架子，于是也没反对。白起元不等他们两个发话，看看他们似乎都没有反对的意思，就带上几个亲兵颠颠地跑了出去。

刘成基脸上带着笑，和白起元说着话走进了白家大门，心中老大不痛快。他刚转过照壁，就看到白起龙显然得到下人禀报，正从客厅台阶上下来，热情的过来迎接。他没有看到白景明，心头的不快又增添了几分，脸上的笑意退了下去。

白起龙赶到跟前，一边把他向客厅里请，一边做着解释：“刘团长，不知你会来，我刚得到消息，没能远迎，你别介意。家父年迈，略有不适，正在后面养息，也请刘团长见谅了。”

刘成基脸上硬生生留住了一丝笑容，嘴里客气着：“白大少爷不用客气，你我不是外人，不用见外。倒是刘某贸然来访，事先没有打个招呼，唐突了。”

两人各自怀着心事，你来我往敷衍着，进到客厅分宾主坐定。话说了没多少，仆人们的七大碗八大碟倒端了上来，很快两张桌子上都摆好了酒菜。白起龙请刘成基等人入座。

一桌是刘成基的手下贴身警卫等小头目，主桌只有刘成基和陪其前来的一大队长钱来和一个中队长。白起龙见主桌的人太少，就让人去把几个女眷都叫来。

赵迎春近来在白家的地位提高了不少，白起凤带头叫她“嫂子”，下人们当然也对她尊重了许多。白景明对迎春还是很少说话，但是迎春见到他给他请安的时候，他开始点头回应，不再像以前那样板着脸不出声。迎春的儿子长生，大名叫“振中”，在家里是人见人爱，有了这个小东西掺和其中，他娘的处境好多了。

白起龙的正房魏小月，在生了一个闺女之后，再也没有生养。如此一来长生在白家的地位更是金贵，魏小月知书达理，对迎春本就不错，看到白家上下除了白起元以外，都对迎春好了起来，也暗暗替她高兴。

以前，凡是白家有类似的宴请，迎春都是甘居人后不出席的。但是最近她听到了不少有关她哥哥赵啸风的传言，今天刘成基来了，当下人按规矩来请她的时候，她就有心前往。魏小月和白起凤也在一边撺掇，她半推半就和她们两个一起走进了客厅里。

白起龙看到迎春居然破天荒的来了，有点诧异，也很高兴。这桌上的人除了迎春以外刘成基都很熟悉，即便是迎春以前也是见过的。白起龙没有特意一一做介绍，将小月和起凤安排在刘成基和钱来身边就坐，迎春则让她坐在了自己的另一边。只是这么一来挨着她坐的是白起元，他瞪了迎春一眼，把椅子朝边上挪了挪，看到大哥皱了下眉头，他没敢再有别的表示。

几个人觥筹交错，没多久就灌掉了不少“义和顺”烧酒，话开始多了起来，话题也宽泛开去。白起元不知道是酒喝多了还是有意而为，他对刘成基说道：“刘团长，听说前不久你们和张继业一起围剿了‘毛姑顶’，打死了不少土匪，有什么精彩的事可以说说吗？也让我们一饱耳福。”

白起龙当下脸色就有些不好看，白起元却视若无睹，自顾瞪着刘成基，等着他的回答。

刘成基偷瞭了一下白起龙和迎春，只当没有看到白起龙的脸色，“呵呵”干笑着说：“这次对‘毛姑顶’的扫荡，我只是陪太子读书，没遇到多大的事，倒是张继业的皇协军和毛姑顶的人拼了个两败俱伤。张团长的人马损失不少，毛姑顶的人也死伤累累，估计从此元气都难以恢复。”

赵迎春早就听说毛姑顶上自己的哥哥没事，还占了上风，但是俗话说“关心则乱”，她听刘成基这么一说，还是花容失色。

白起凤气不过，接过刘成基的话头，冷冷地开了口：“刘团长，你不会是打掉牙齿朝肚里咽，死要面子说瞎话吧？我怎么听说这次毛姑顶上的人都好好的，你们却吃了个哑巴亏，拉回去的尸体和伤兵有百十来人哪？”

刘成基被白起凤的话噎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他有点恼羞成怒，再说出话来的时候就有点不管不顾了。他冷冷地笑了两声，阴阳怪气地说：“你说吃亏也不错，不过不是我，毛姑顶没占着便宜，张继业也吃了点亏。啊，我刚才忘了，他们两边的主帅都和白家沾着点亲。也是，手心手背都是肉，打断骨头连着筋，只是不知道白小姐更关心哪一边？”

这下轮到白起凤被呛住了，她将手中的酒盅重重地朝桌上一顿，酒盅里的白酒洒在了桌上。桌上的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另一桌的人也都停下来朝这边看着。眼看白起凤要发飙，白起龙抢先开了口：“要我说呀，毛姑顶也好，皇协军也罢，他们愿意打就让他们去打。他们谁死谁活都不打紧，只要我们刘团长安然无恙就行了。来，来，我们不说那些不高兴的事，大家举杯，为我们今天能再次相聚干一杯。”

刘成基猛然醒悟，知道自己失态了，他换了副面孔，举杯附和道：“对，对，刘某扫大家兴了，该罚。”说着让一边伺候的丫环添满了酒盅，然后举起来说，“我先自罚一杯。”

他说着一口干了手中酒，又让丫环给添满，转对白起凤说：“白家妹子，刚才是我不好，我这一杯向你请罪，你别和我这个粗人计较。”

刘成基这么一说，白起凤也不好过分给他脸色看。她想到自己的大哥还要和他相处，也就见好就收，挤出了一点笑意，将自己面前的酒盅向他略举了举，浅浅的抿了一口，算是表示她也有不是之处。

这么一来，再也没人提到打打杀杀的事，大家开始说些风花雪月、奇闻异事，一顿酒直喝了两三个小时。酒桌上早就只剩下男人，女人们已经陆续退场。刘成基看看差不多了，就表示不胜酒力，今天就此打住。

白起龙知道接下来就该谈正事了——刘成基此来不可能是为了喝一顿酒的。他示意丫环们收拾残局，然后沏上好茶，随从和闲杂人等知道他们要谈正事，都知趣的退了出去。

客厅里只留下刘成基和白起龙两人，连钱来也被刘成基用眼色支了开去。刘成基说到了正题——山岛即将展开一轮对八路军根据地的扫荡，参战的主力是张继业的皇协军，保安团也要抽调兵力参战。他要白起龙准备好至少一个中队的人马，等候命令参加对根据地的扫荡。

白起龙没有看到刘成基拿出手令，知道“扫荡”是真的，但是让自己直接参战，大概只是刘成基的说法。他明白刘成基这是在拿这件事挤兑自己，接下来就该是一番讨价还价了。

白起龙大大的叹了一番苦经，但就是对钱的事闭口不谈。两人心照不宣，你来我往互相试探着，都等着对方先开价。最后还是刘成基败下阵来，他故作沉吟说：“白兄，我知道你说的都是事实，你也确有难处。可是你知道，这次的扫荡是山岛太君直接决定的，他要我办的事，我不办不行啊。现在城里并不是我一个说了算，除了日本人，还有肖德喜、张炳如在盯着兄弟。就是兄弟的手下，那个李天福，这次他们是免不了上阵了，但是要想不让他们多嘴多舌，也是要花点功夫才行的。哎，白兄，你我之间什么都好说，可是……哎！”

白起龙知道火候差不多了，笑着没有搭腔，而是大声唤来了伺候魏小月的丫环水儿，轻声对她吩咐了几句。水儿走了，白起龙和刘成基又东一榔头西一棒的说了一会儿话。没多久，水儿就捧着一个沉甸甸的盒子，和魏小月一起走了进来。

水儿把盒子放到白起龙面前，然后退了出去，魏小月不说话，在一边找张椅子坐了下来。白起龙把盒子推到刘成基面前，笑着说：“刘兄，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请刘兄笑纳。”

刘成基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装出一副愕然不知所以的表情说：“白兄，你这是何意？”说话间把盒子又推了回去，手底下已经大致明白里面有多少油水了。他的感觉告诉他，这盒子里如果是大洋的话，不会多于五百块，但是也不会比这个数字少多少。这个数目和他事先期望的有点差距，不过他知道白起龙不好对付，能拿到这点大洋也算可以。

白起龙看刘成基的表情，就知道对方默认了自己给的数目，他说：“刘兄，这点意思不是给你的，是请刘兄拿去帮我周旋周旋。我没别的要求，就是请上峰体谅我们的难处，别抽调我的人前去扫荡。我现在这几百人都是满脑袋高粱花子的庄稼汉，能够替皇军守住这一方水土就已经不易，这一点还请刘兄替我美言几句。”说着又把盒子推了过去。

这次刘成基没有把盒子推回来，他故作沉吟，半晌才说：“好吧，白兄都这么说了，这个忙我怎么都得帮。你放心，我一定把你的难处向山岛太君说明，你就继续好好守住这一片地方吧。”

白起龙等到刘成基叫来手下，将桌上的盒子拿走，这才像是刚刚想起一般，又对刘成基提出了新的要求：“刘兄，这件事全仰仗你了。我还有一事，也想请刘兄一并成全。”见刘成基戒备地看着自己，他陪上笑脸说，“其实这件事对刘兄来说是小事一桩——这次我这里收的捐税很不顺当，还请刘兄宽限一段时日，我一定抓紧征收，到时一并交上。”

刘成基苦笑了一下，拿人手短，再说白起龙并没说不交，只是恳请缓交，他只好答应了。但是他心中明白：这么一来，白家该交的捐税，两次并做一次，数量也就打了对折了——这个白起龙，送出去的五百大洋，如此一来，连本带利又全都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