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3）

张继业这些日子住到了张官庄自己的家里，他的三个营也都前移到了张官庄、小李庄、铜官庄一线，紧锣密鼓的准备着向根据地的进攻。他手下原来的一个团有两千四百多人，投降鬼子以后，被鬼子裁撤了几百人，人数不足两千。他在单独分出来驻扎以后，暗地里又采用哄骗和强拉的手段，扩招了两百来人，全团规模恢复到了两千二百人上下。

这次进攻毛姑顶，他带去的两个连死的死伤的伤，损失了一百多人。他现在将三个营全部前调，实际调动的兵力是一千五六百人，还有几百人留在了后方看守后勤基地，以及守护补给线和伤员。

他盛怒之下觉得自己这么多的兵力，要对三四百人的狼山独立大队动手，而且目标只是将其根据地向后压缩几公里，还是很有把握的。哪知道到了真要动起来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这也不顺手，那也有后患，没有了原先的信心。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到此时已经无法回头了。

他主动要求对八路军开战，正是山岛求之不得的，因此他丢失大量药品的事，日本人也没有追究。他的三团所需要的粮饷弹药，此前除了要他们从当地自筹一部分，其余的部分无论是山岛还是汤正祥，总是互相推诿拖着不给。这次不但是汤正祥的旅部调拨给三团不少军用物资，山岛也从县城直接给他送来了一批军火。这种形势之下，张继业即使是想要后退，也已经找不到借口了。

张继业原来想得很简单，认为部队集中起来，后勤供应跟上，马上就能开始攻击前进了。但是真的实行起来，一个个问题全都冒了出来，他这儿准备了十来天，风声弄得很大，却还是没能下达作战命令。

张继业的行动拖拖沓沓，让山岛非常不满，但也无可奈何。只是这么一来，独立大队的准备工作就有了充裕的时间，这十来天一过，根据地军民已经做好准备严阵以待了。

县城里的李天福大队，这些天也在围绕着这件事情忙碌。李天福满心的不愿意，但又不敢违抗军令，还是按照刘成基和山岛的命令动了起来。山岛虽然让他注意保密，可是他没当回事，在对部下部署有关事项的时候，毫不讳言将要对八路军的根据地动手。

李天福做事如此无遮无拦，身边的所有人都知道接下来要去打仗了。他手下的人平日里对百姓吆五喝六、穷凶极恶的，可是要他们前去上阵打仗，而且对手又是不好惹的八路军，一大半的人都陷入惶恐之中。

闫三和并没有惶恐，但是很烦恼。他的姐姐嫁给了李天福，她和李天福不但有一个莲儿，还有个双儿，这种血缘关系将他们牢牢地拴在了一起。他正是因为这一层关系，才违心的跟着大当家进了城，成了百姓眼中的汉奸。现在又要他和手下弟兄们前去和八路军作战，他不愿意，又不能违抗，心中很是苦闷。

和闫三和一样痛苦的闫美云，也是百般无奈，不知道怎么样才能从这种状态中挣脱出来。她不但自己不能自拔，还要时时刻刻看住莲儿，生怕她一任性做出意外的事来——莲儿年龄已经大了，不像双儿还是个孩子，她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不愿意事事都听爹娘的了。

闫美云的担心不是多余的，莲儿自从跟着爹娘来到县城，看到的是日本人横行霸道，还有汉奸们飞扬跋扈欺压百姓。开始的那些日子，她在外看到了不平的事，常常会出手打抱不平。可是后来她看出来了，无论她怎么样帮百姓出头，当事者是会感谢她，可事情一过却不一定会记得她的好。还有那些百姓，就算是看到她帮穷人说话，一个转身，他们还是会以鄙视的眼光看她——在他们的眼里，自己仍然是一个土匪外加汉奸头子的女儿，和他爹没有太大的区别。

莲儿越来越不愿意出门，也越来越怀念在燕窝顶上自由自在的日子，自然也忘不了“五哥”赵啸风了。

刘成基和张继业攻打毛姑顶之前，她飞马前去给赵啸风报信，事后听从赵啸风的话，一路赶到闫那里村姥娘家。刘成基在事后曾经问起过此事，莲儿理直气壮地回答说自己是想姥娘了，回了闫那里村。刘成基知道她没说实话，也知道她在去闫那里村之前，曾经前往毛姑顶。但是莲儿死不认账，他又没有抓到过硬的证据，山岛也没有深究此事的意思，最后只好不了了之。

刘成基从毛姑顶回来以后，李天福和莲儿都设法从当时前往围剿的保安团官兵那里打听消息，知道了这次行动的经过和结果。李天福知道赵啸风也受了不小的损失，但是最终在八路军的帮助下，还是保住了毛姑顶不失。他心里极其纠结，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高兴？还是该懊丧？

李天福当下不想赵啸风现在就死，至少不愿意他死在刘成基的手里。但是当他听说毛姑顶上的弟兄发起夜袭，居然打死了不少日本人，还让野田中队长受了重伤，这样的战斗力让他吃惊，也让他忌惮。他害怕有朝一日赵啸风和齐远山，还有他手下那几十个令人恐怖的弟兄，会把枪口对准自己。他知道赵啸风一旦和八路军牵扯到一起，那早晚都会和自己刀枪相见。这么一想，他又很希望赵啸风和他的那支人马被消灭。

莲儿也知道了毛姑顶这一仗的结果，她暗暗为“五哥”高兴，可是想到他们很可能会和自己的爹成对手，她又高兴不起来了。她没法从这种矛盾中解脱，更不知道今后事态会朝哪个方向发展，于是脾气越来越暴躁，手下的那些弟兄看到她都避着走。

毛姑顶上琐碎的事情不少，还要提防着敌人再次来袭，赵啸风的事情很多，也顾不上和萧赣生他们联系。张继业拖拖拉拉张张扬扬地准备进攻八路军根据地，消息很快传了出去，也不可避免的传到了毛姑顶上。

毛姑顶上那一个班的独立大队战士，以及留下来救治伤员的医护人员，听到这个消息以后都想着要回去。单小青虽说加入八路军的时间不算很长，但是一直在梁友田和萧赣生身边当文化教员，对萧赣生他们平时如何处理重大事件有点了解。在他们的影响下，她的大局观还比较好，所以没有简单的附和战士们的意愿。

单小青首先说服大家，稳定了战士们的情绪，然后派了两个战士回根据地去找大队领导请示。

毛姑顶上的轻伤员在单小青带来的医护人员精心照顾下，恢复得很快，已经有几个差不多完全痊愈了。那些幸存下来的重伤员，由于有了特效药，也在逐渐康复中——皇协军和鬼子一样，使用的都是三八式步枪，机枪有一半是歪把子。6.5mm口径的子弹形成的创口小，伤员只要重要器官没有受伤，或者伤得不重，又有了药，恢复起来还是很快的。

单小青看到毛姑顶上虽然有些轻伤员可以行动了，但是如果遇到敌人再进攻的话，兵力还是不够。她也牵挂着根据地里的战友，但是萧赣生临走时的交代她没有忘记，她牢牢的记住了毛姑顶的这支队伍，也是抗日的队伍。她的心中盘算着：如果大队领导要他们回去，她也会说明情况，请求领导把医护人员留下来。

去根据地的战士第二天就回到了毛姑顶，由于单小青让他们如实地向大队领导报告了这边的情况，也转告了她的想法，梁友田和萧赣生要这里的所有人都留下。他们还让那两个战士告诉单小青，根据地正在全力准备反扫荡，无暇顾及毛姑顶的事情，毛姑顶上所有战士包括那一个班的战斗人员，打仗听赵啸风的，其它事情全都听从她的领导。萧赣生还特意关照：留在毛姑顶上的战士们，一是要帮助赵啸风他们守好山头，二来也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向齐教官他们学学本领。

关于学习本领这一点，其实政委不说，留下的战士们也已经开始跟着山上的弟兄们学了。齐远山和赵啸风他们感激八路弟兄们的大力帮助，所以当战士们一旦表现出想要学本事的时候，他们就将自己的本事倾囊相授。由于时间不长，要想学得和山寨的弟兄一样是不现实的，齐远山亲自带队，向战士们传授的都是一些简单实用，见效快的技战术。

独立大队的战士们学得非常认真，时间虽短，他们的技战术也还是长进了一大块。特别是白刃战，以前独立大队的战士只知道小鬼子拼刺刀技术好，所以练的也都是白刃战技术。现在经齐远山一指点，他们才知道原来白刃战不光是讲究技术，还有战术，而且战术常常比技术还重要。这些战士大多都是从血雨腥风中拼杀过来的，以前是没有人指点他们，现在有了名师指教，他们可以说是茅塞顿开，受益匪浅。

独立大队一直以来子弹奇缺，战士们平时练习射击，基本上没有实弹训练的可能，全靠自己在战场上用有限的子弹去摸索领会。毛姑顶不同，赵啸风他们前一段时间缴获了一些鬼子的枪支子弹，从燕窝顶上下来的时候，也把山寨里积存的弹药都带下来了。他们虽然刚经过一场大战，但是子弹仍然不少，那个班的战士，还有医护人员向山上的弟兄讨教枪法怎么练？齐远山一边指导他们射击要领，还拿出了不少子弹，让这些战士们实弹练习。赵啸风还挑选了几支好枪，把战士们手中过于破旧的枪支换了下来。

单小青亲眼看到过赵啸风的枪法，还有那种神奇的出枪速度，所以就向他请教。赵啸风也认真地帮单小青练枪法，而且毫不吝惜子弹，让单小青实实在在的过了一把打枪的瘾。

赵啸风看到单小青用的是一把日本产的王八盒子，而且已经不怎么新了，托弹簧疲软无力，有时候子弹会顶不到位上不了膛。他知道齐远山收藏有好几把名牌手枪，就向他讨了一把九成新的勃朗宁M1900，也就是“枪牌撸子”。他把这把枪送给了单小青，外带二十发子弹，把单小青高兴得什么似地。

他们在毛姑顶上就这么练着兵，双方相处得越来越融洽。眼看着又是一个礼拜过去了，终于从山下传来了消息——张继业和保安团，还有一部分鬼子将近两千人，在两天前正式向根据地发起了进攻。打探消息的弟兄说，张继业他们攻得很疯狂，已经深入根据地几里到十几里不等的距离，独立大队还没有和他们发生大的战斗。

留在毛姑顶的战士们又有点波动了，他们还是想要回去和战友们一起战斗。赵啸风和齐远山商量以后，向单小青提出了一个方案——毛姑顶上不能没人防守，所以请八路军的弟兄们继续留在山上，帮助毛姑顶的弟兄们守住山寨和保护伤员。他们两人从毛姑顶的弟兄中挑选几个最好的人，潜入根据地敌人占领的地区，设法打探情况，还有就是寻找机会袭扰敌人。他们对单小青说，这样的安排，效果可能会比一个班的八路战士回去参战好得多。

单小青当然知道赵啸风和齐远山亲自出马，又是带的精挑细选的弟兄，一旦有了机会，他们起的作用确实比一个班的战士要大得多。她想了想同意了。

赵啸风和齐远山挑选了四个弟兄，带上趁手的武器，好好睡了一晚，一大早天刚亮就下了毛姑顶，向根据地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