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4）

张继业指挥部下对根据地的报复进攻，一开始就很顺利，几乎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他虽说以前没有怎么和八路军作战，但他听说过不少有关八路军的传说，上次八路军偷袭东柳庄所表现出来的战斗力，也让他心有余悸。他没有长驱直入，接连两天，都是每天只前进几里路，占领几个村庄就停下来宿营。

今天是第三天了，他的三营已经深入根据地十二三里地，他的团部和二营也紧跟在三营后面，最近处两支部队只相距两里多点。只有一营还停留在根据地的边缘，它上次参战的两个连留在了东柳庄一线，另外又给它补充了两个新编的连队。一营现在的战斗力大打折扣，因此给他们的任务就是保证后勤补给的安全。

三营自从改编成皇协军以后，还没有参加过什么战斗，人员是齐整的。三营长报告说这两天除了受到几个民兵游击队的骚扰，还没有和独立大队的主力接触过，询问当地山民，也没有人能回答独立大队去了哪儿。三营长说连着两天，白天高度戒备，夜里也不敢大意，弟兄们都已经被弄得很疲惫。他请示到底该怎么办？还建议马上后撤，结束这次行动得了。

张继业对三营长说的情况深有同感，他根本没想到独立大队居然避而不见，这两天弟兄们害怕受到袭击，夜里睡觉都睡不好，也确实很累了。如果再有这么两三天，手下的弟兄们别说是打仗了，就是自己也把自己吓死、累死了。

他到了此时深深后悔这次太冲动，现在弄得有点骑虎难下。要是这次的行动只是他的三团出动，那么弄点假情况，糊弄一下山岛，也就这么收兵回营了。可是山岛让李天福大队出动了，还有两个小队的日军，由山岛的副手桥本大尉指挥，就在他的两个营和魏岗镇之间。他们紧紧跟在他的身后，说是保护他们的后路，但张继业的后脊梁却有一种被人紧紧盯着的寒意。如此的态势，张继业怎么都没办法虚晃一枪掉头就走，没办法，只有继续硬着头皮挺下去。

太阳还没有翻过所有的山头，赵啸风他们六人就到了郑家坡的南边。他们是得到山民的指点，知道这里昨夜有一支大队伍宿营，于是就一路摸了过来。他们发现皇协军的时候，面对的正是张继业的团部和他的二营，在那里乱糟糟地集合准备出发。

赵啸风派了一个弟兄前去打探，那弟兄畏畏缩缩地朝皇协军的岗哨那边撞。他一身山里人打扮，满脸的胡茬，破旧的衣衫，那几个哨兵一点都没有怀疑。

这弟兄叫黄怀忠，别看他今年刚二十来岁，却已经是燕窝顶的老人了。他在十一二岁的时候，就在县城里乞讨为生，还跟随一个偷窃高手，学了一身本事。他这身本事无非是翻墙越脊、溜门撬锁之类，后来他师傅失风被抓，惨死在了牢里。他替师傅收了尸，不愿再在县城待下去，就投奔了燕窝顶。

他从他师傅的遭遇得到了教训，上山之后很长时间都没有露出偷盗的手段，山寨上的老弟兄们也看不上他，和他并不亲近。再后来他被范文标随手甩给了赵啸风，在一次随赵啸风进城时，偶然间被赵啸风的眼线认了出来，赵啸风才知道他有这么一手。

他自小在乞丐群中混，受人欺负不说，见识的人也多，所以这时候和皇协军的哨兵相对，一点都不胆怯。他拿出了舔摸人的本事，净捡好听的说，那几个哨兵对他完全没了警觉之心。哨兵对他说：部队马上开拔，让他等等，待部队开拔以后再朝前走。

他满口答应，顺从地在那里站着，和哨兵们说说笑笑的很热络。

没过多久，部队就离开了，在他们整理队伍的过程中，黄怀忠很清晰的听到有人在叫“张营长”。皇协军走后，他将刚才看到和听到的向赵啸风和齐远山说了，他们当即判断出这里的队伍是皇协军的二营——只有这个营的营长才姓张。

赵啸风的意思是悄悄跟上这支队伍，寻找机会抓一个“仔子”，问清情况之后，寻找机会骚扰他们一下。

齐远山没同意，他的意思是再朝这支队伍的后方搜寻，看看后面还有什么人？或许还能找到皇协军的后勤站。要是能一举干掉他们的军需物资，他们的军心就会动摇，很可能会产生混乱。他们一旦混乱起来，哪怕是不大的混乱，也会有机可乘，到那时再寻找机会下手，一定会取得更好的效果。

赵啸风明白齐远山说得有理，就同意了照他说的去做，六个人向出山的方向走去。他们走了三四里地的光景，从前方传来了大队人马行走的动静，六个人立即隐蔽到了山路两侧的树林里。不一会儿，那边果然有人马过来，人数还不少。赵啸风藏在树后，透过林木的空隙向路上看去，看到的竟然是燕窝顶上的老弟兄。

赵啸风他们藏着没有动，想等这些弟兄们过去再继续朝山外去。谁知他们又看到了李天福兄弟两个，还由闫三和也在其中，而和他们走在一起的，还有百十来个小鬼子。

他们等这支队伍过去以后，聚到一起再次商量起来。这次齐远山没有反驳赵啸风的提议，他们决定悄悄跟上去，看这些人要到哪里去。如果这一路上都找不到下手的机会，那就等到他们宿营以后再说，只要到了晚上，就由不得这些小鬼子了。

鬼子和李天福兄弟的队伍走得不紧不慢，停停歇歇的，两三个小时只走了不到三里路。中午以前，他们来到了一个小山村，鬼子进了村，李天福的队伍在村外。这个村子叫什么名字，赵啸风一下子想不起来了，他记得曾听人说起过，但是没来过，所以印象很淡薄。

李天福他们在村子东南角上，那里有一片比较平坦的庄稼地，地里的玉米收掉以后，现在不知道种了些什么，没有看到青苗。村子只有四五十户人家，没有特别好的房屋，看来没有有钱的人家。

快要到吃午饭的时候了，鬼子和李天福的人都准备做饭。李天福的人在野外，开始在那块地里挖行军灶，看来是要用自带的粮食对付一顿了。这并不是他们爱惜百姓，而是村子被鬼子占了，他们既进不了村，又不能离开，也就只好将就了。

进了村的鬼子当然不会这么安分，赵啸风他们在村子另一头的山上，能够看到鬼子在村里乱窜。可是村子里却没有出现鸡飞狗跳的情境，赵啸风他们仔细看了一会儿，就明白了这个根据地里的山村，早就已经将好东西坚壁清野了。

赵啸风和齐远山看鬼子的架势，不像是要在这里扎营的样子，吃完午饭他们就会继续前行。他们几个人掏出干粮，就着凉水也吃了起来，就等着鬼子什么时候动身他们就跟上。

鬼子可能是因为连着两天没有遇到八路军，前面又有皇协军挡着，村边还有两三百人的保安团一个大队，所以警戒很松懈。村子几个出入口都有哨兵，其它地方就没有了，连村子南边的制高点上都没放哨兵。

忽然，齐远山轻轻拍了一下赵啸风，示意他朝村子西边的小树林方向看。赵啸风朝那边看去，什么都没发现，齐远山示意他继续观察。很快，赵啸风就看到了那边的树林里，正有一个人影快速的向村口接近。赵啸风还没有看得很清楚，那个人影就消失在林子的树木中间不见了。

赵啸风他们全都警觉起来，紧张地瞪着那个方向，不知道那个人想干什么——刚才那个人影闪现的时候，赵啸风看到了他手里似乎提着东西，看不清是枪还是棍子。

村子里的鬼子东一簇西一堆，有坐着的，有来回游荡的，也有围在一起说着什么的。村子小，鬼子的军官也有在室外和士兵们一起呆着的，有两个军官就在离开村西口不远的地方。其中的一个在那里走来走去，走走停停的在士兵们中间兜着圈子。

赵啸风正在怀疑那个人影是冲着鬼子去的，一声清脆的枪声响起，那个在兜圈子的鬼子军官身子一挺，然后就朝地上倒去。村子里的鬼子们反应奇快，枪响的尾音还在空中回荡，一群鬼子就朝着响枪的地方扑去，对目标的判断极其准确。

西边林子里的人影又出现了，这次是飞快的朝远处逃跑，后面的鬼子离他也就几十米的距离，疯狂地边开枪边追击。

赵啸风有点担心，那片林子里长满了灌木杂草，平时应该是没有人行走的。现在那个偷袭者在那里边逃跑，和追兵的距离又近，赵啸风真怕那人逃不掉。他很着急，可是距离太远，中间又隔着林木，想开枪帮他一把也办不到。

他正在焦急万分的时候，齐远山再次拍了拍他，对他摇了摇手，像是告诉他不用替那人担心。果然，追击的鬼子很快就失去了袭击者的踪影，追出去几百米以后，一个个悻悻而返。他们在进村之前，在村外加了岗哨，赵啸风看到有两个鬼子还上了树，放上了暗哨。

赵啸风他们没动，继续监视着村子里的鬼子。他有点担心的是那个袭击者再返回来，东面有李天福的队伍，他想要袭击鬼子的话，还是只能在西边靠近，顶多偏向南一点或者北一点。要是袭击者真的回来，那么就很可能会落入树上的鬼子眼中，鬼子的枪法都很好，袭击者就会很危险了。

大约半个小时左右，村子里的鬼子开始陆续开饭，就在此时，又是一声枪响，只见从一棵树上忽然掉下一个人来。掉下来的人正是鬼子刚放的暗哨之一，而且这次另一棵树上还有村口的鬼子，似乎全都没能判断出这一枪是从哪个方向射来的，他们的还击乱糟糟的朝着几个方向。

看到这里，赵啸风突然想起一个人来，那就是和鬼子有着刻骨仇恨的鲁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