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4）

闻声赶来的是保安团二大队的人，二大队长齐东平看到迎面而来的莲儿，看她今天穿了一身保安团的军装，这可有点少见。但他现在没有时间管这些，他急切地问：“莲儿小姐，刚才这边响枪是怎么回事？是谁开的枪？”

莲儿显得很迷惑地说：“不知道啊。我也是听到枪响刚过来，没有看到谁开的枪，不过好像看到有人朝那边去了，是谁没看清楚。”说话间她用手向齐远山他们走的反方向指了指。

齐东平顾不上多问，带着手下乱糟糟地朝莲儿所指的方向奔了过去，很快就消失在那边黑暗的小巷中。

莲儿没有跑，她看着齐东平的人消失，然后向医院的方向走去——她对丁疤瘌还是不放心。

与此同时，齐远山他们来到了东门口，闫三和看到过来的是他们，马上迎了上去。齐远山强忍着疼痛和晕眩，装模作样的用日语大声呼喝着，另一个队员则在一旁当着“翻译”：“快打开城门，我们有事要出城！快快的！”

齐远山虽然化过装，但是在闫三和手下兄弟们的眼里，他这种化装是骗不了人的。这些弟兄都是闫三和挑选过的，非常可靠，此时都装作不认识。闫三和点头哈腰答应着，转过头来对弟兄们大声喊道：“没听见吗？太君要出城，快把城门打开！”

他手下的弟兄们马上奔过去，厚重的城门在“吱嘎”声中打开了。

齐远山和所有人出了城门，加快速度朝城外的黑暗中跑去。大概是因为过了最难的一关，齐远山的精神一放松，就有点撑不住了，脚下一个趔趄就向地上倒去。

他手下的弟兄一直在注意着受了伤的他，看到这种情形，马上就从两边架住他的胳臂带着他继续前行。

就在他们这么慢得一慢的时候，从城里传来了一阵呼喊：“别放走他们！他们是八路！快拦住他们！闫三和！快开枪！”

闫三和心头大惊，连忙招呼了手下的十来个弟兄，大呼小叫的涌出城门，朝着前面黑暗中猛烈的开了枪。他们的子弹全都从齐远山等人的头顶上飞得不知去处，而他们簇拥在城门口，又挡住了后面过来的追兵的路，让这些追兵连开枪都找不到目标。

追来的人是齐东平和他的手下，还参杂着几个鬼子。他们来到闫三和身后，连推带搡总算是扒拉出了一条通道，几十个人全都朝前面追了上去。他们看不清前面黑暗中的目标，只是影影绰绰有一点点影子，距离也已经隔得老远。现在他们的前面没有了自己人挡道，齐东平就让手下的两挺机枪朝着前面的黑影狂扫起来。

双方的速度都不慢，齐东平他们转眼间已经追出去一里地了。就在这时候，他们前方几十米的地方，突然爆发出了一阵极其猛烈的火力。齐东平的手下和那几个鬼子中间，顿时有人中弹，接二连三的倒了下去。

齐东平没想到对方还有这么强有力的接应，他身边的弟兄也倒下了两个，这让他立即没了胆气。他大声喊着，命令所有人赶紧撤退。他的手下如逢大赦，转过腚来撒开腿没命地狂奔起来。

闫三和带着十几个弟兄跟在齐东平他们身后，看到齐东平的人纷纷逃回来，他心中暗自好笑。他没有跟着逃跑，反而让弟兄们闪开路来，放齐东平他们向回跑去，他却大声喊着：“弟兄们！给我顶住！让齐大队长先撤！”

闫三和的手下放过齐东平的人马，然后朝着前方已经寂静无声的黑暗田野上空，拼命地倾泻着子弹。他们打出去的子弹，在空中划出的弹道明显是冲着天上去的，但是失魂落魄中的齐东平和他的手下，谁都没有心思去注意这一点了。

闫三和跟在齐东平的人马后面，慢慢退进了城门，大门关上以后，齐东平他们才算是松了口气。齐东平在闫三和陪伴下上了城楼，看到城墙上面的弟兄已经停止不再射击，他骂骂咧咧嚷嚷着，要弟兄们继续射击。闫三和示意大家照他说的办，于是又是一阵轰轰烈烈的开火，直到鬼子的援兵来到这里，他们才停了下来。

城外，接应的周国栋和他的连队，打退了追出城来的敌人，接住了齐远山他们一干人，连忙朝远处退走了。他们一路撤退，一路检查着弟兄们的情况。检查的结果却让他们都高兴不起来——齐远山受伤以后坚持到现在，失血过多已经昏了过去；这次解救的主角鲁小嫚，原本就还没有完全恢复，经这么一通折腾，现在也失去了知觉。

周国栋一路上不敢停留，以最快的速度向根据地撤退，一个半小时以后，终于来到距离根据地不远的一个小村庄。这里是独立大队常来常往的游击区，群众基础很好，周围也没有大股的敌人，周国栋下令就在这个村子里停下来，好好检查一下齐远山和鲁小嫚的情况，同时认真清查一下队伍的伤亡。

今天已经是农历腊月廿九，在这鬼子汉奸横行的年头，人们对过年也并不十分看重了。不过毕竟是要过年了，百姓们家里多少都要准备一点东西，外出的亲人只要是能回来的也都回到了家里，所以这个小村里出来帮忙的乡亲，还有乡亲们拿来的吃的，都还不算少。大家把伤员们抬进了村民的家里，有了灯光，查看起来就方便和清楚得多了。

齐远山的伤很快就检查完毕，大家都是经历过许多阵仗的，得出的结论是他的伤不算特别重，但是失血过多，以后如何，那还要看他的身体条件和静心调养了。

鲁小嫚的情况大家事先都了解了一些，知道她的伤在鬼子的医院里养得还可以，只是人还虚弱。她进村以后一直没有醒来，大家也就一直以为这是因为她逃出城来的时候脱力了，过会儿自然会好的。

他们还检查了好几个伤员，其中有两个伤比较重，另有四个轻伤并无大碍。这些伤员一一包扎处理，又是不少时间过去，齐远山醒过来了，可是鲁小嫚却到此时还没有清醒。这时候，周国栋等人才觉得她的情况有点不太正常了。

这次来的时候没有带女同志，周国栋就让村里的大嫂姑娘们帮忙，脱下小嫚的棉衣仔细检查一下。小嫚的棉衣刚脱到一半，大嫂们就发现情况不妙，小嫚的棉衣里面都浸透了鲜血。再解开内衣，这才发现她的背部靠右上方，有一个子弹孔正在汨汨地向外冒着血沫。

齐远山和周国栋听说了这个情况，联想到几个受伤的队员，也大多是伤在背部，看样子小嫚和他们一样，都是被追出城外的保安团那一阵乱枪射出的子弹打中的。到了这个时候，也就顾不了别的了，周国栋让随队的卫生员给小嫚进行了包扎止血，然后下令全速向根据地撤退。

突击队的电台是跟随齐远山这一班人活动的，周国栋连忙让报务员和大队取得联系，把这里几个人的伤势作了报告，要他们带上药品和医护人员前来接应。

周国栋和齐远山这边注定不能省心了，而此时在城里，鬼子和保安团，甚至还牵扯到了警察，也都乱哄哄的不得消停。

莲儿往回走了没多远，就遇上了李天福带着几十个弟兄，心急慌忙的迎面走来。李天福是在被枪声惊动，连忙派人回家之后，才知道自己的女儿不知去向的。他听到这个消息，连忙赶回了家中，问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就带上一些弟兄朝着枪响的东门方向而来。

看到女儿现身，显然并没大事，李天福也顾不上问莲儿为何这身打扮？他城府极深，知道莲儿很可能和这阵枪响脱不了干系，眼前人多眼杂，他不能授人以柄，所以什么都没问，就带着莲儿回了家。

回到家里，面对李天福的责问，莲儿什么都不说。李天福对这个宝贝女儿束手无策，于是就去问那个和莲儿在一起的弟兄，哪知道这个弟兄让他碰了个软钉子，那弟兄对他的逼问是这样回答的：“大当家的，我们跟了大当家的这么多年，凡是大当家的事，就是我们的事，大当家的家人，都是我们的主人。大当家的，不是我违逆大当家的，实在是小姐有过吩咐在先——今天的事，不可向任何人吐露一个字。大当家的，是你对我们说的，做人要讲义气，重承诺，我这是按照您的吩咐做的。今天这件事小姐没有新的吩咐下来，我绝不敢说。大当家的如果要责罚在下，哪怕要我以死谢罪，我也绝不皱一下眉头。我该说的都说了，该受什么责罚全凭大当家的示下。”

李天福愣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对这个如此忠实于小姐的弟兄说些什么。最后他无声地挥挥手，把这个弟兄打发走了，虽说因为没有问出什么来，心中有几分不快，但是他同时却记住了这个弟兄，觉得是可以在危难时刻委以重用的。

整件事情的经过，反倒是莲儿自己没能守住秘密——面对她娘的责问，她没能坚持多久，就一五一十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都对闫美云说了。

闫美云没有过多责怪莲儿，在听完所有一切之后，她马上问：“那个丁疤瘌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去收尾的弟兄回来没有？他怎么说？”

莲儿表示那个弟兄还没有见到，不知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闫美云马上叫来芙蓉，如此这般的低声吩咐了一番，就让她出去了。芙蓉走后，闫美云才转身想要斥责莲儿几句——并不是要骂她做了这件事，而是想要训斥她几句，让她以后遇到这种事，先要把身后打扫干净。

闫美云的话刚出口，芙蓉却又进来了，她低声回禀道：“夫人，那个弟兄回来了，现在就在外面。”

闫美云在椅子上坐得端正一点，然后吩咐让那个弟兄进来说话。芙蓉出去把一个弟兄带了进来，正是莲儿派去收拾丁疤瘌的人。

闫美云问那个弟兄事情办得如何了？那弟兄看向莲儿，见莲儿并没阻止他说话的意思，他才对闫美云说：“回禀夫人，丁疤瘌已经送回老家，再也不会开口说话了。另外一个和他在一起的人，醉得不省人事，我怕出现意外，也捎带着一起收拾干净了。还有门口站岗的警察，他看到过小姐和我们进医院，我出来的时候还是他在站岗，没有换班。他虽然不一定认出我们，我不敢大意，把他哄到医院对面的巷子里，也一刀结果了。”说到这儿，他从身上掏出一个小布袋，递给闫美云以后接着说，“这是小姐先前给丁疤瘌的钱，我拿回来了。我认真查看过，没有别的能牵连到小姐的线索漏下，全都干净了。”

闫美云很满意，把那个布口袋扔回给他，说：“这个拿着，是给你和你那个同伴的。事情办得不错，记着，今天晚上你们就是陪着小姐去闲逛，刚出门就听到枪响了，别的什么都不知道。”

那个弟兄还要推辞，不愿意拿那个钱袋，被闫美云大声喝止了，他只好收下钱，谢过夫人就想要出去。闫美云忽然想起一件事，又唤住他问道：“医院里那些日本大夫和护士，有没有认出你们的人？”

莲儿和那弟兄认真想了想，都说离得很远，光线也不好，那些日本人不可能看清他们的脸，至于别的人就没有再遇到的了。

闫美云这才放心，让那弟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