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1）

齐远山和周国栋带着队伍摸黑返回根据地，在根据地的边缘，他们和前来迎接的梁友田等人会合了。梁友田在出发的时候，把鲁大山也带上了，路上他把小嫚受了重伤的消息告诉了鲁大山。

双方一会合，马上找了最近的一个村子，借用了村里地主家的房子，对受伤的人进行救治。独立大队的战斗人员不算多，还不足千人，但他们的根据地不小，并建立起了小而精的后勤保障系统。他们的医护队，作为一个大队来说，已经是非常好的了，超出一般的营级医护队很多。

医护队里现在有一个医生，东北大学医科毕业，是从关外流亡到关内的。他流亡到关内以后，好不容易在山东省城找了一份医生的工作，谁知道没过几年安生日子，小鬼子又占了省城。他不愿意留在省城屈辱地生活，就逃离省城四处流亡，一年前才加入了独立大队。

金钰仁的医术不错，现在一进村子，他立即对几个伤员进行救治。他检查了几个伤员的伤势，决定首先抢救鲁小嫚——在他看来，这个姑娘的伤势是所有伤员中最重的，重到他都没有把握一定能把她抢救过来。

独立大队医护队长期以来靠着魏岗镇的白起龙暗中帮忙，还能够买到一些被鬼子严密控制的药品，现在虽然有一半的医护队和他们的物资都被鬼子在陈家石沟毁了，但现在这半支医护队还有一些抢救必须的药品。金钰仁抢救小嫚的时候，其他医护队员对几个伤员做了处理，在这过程中，齐远山也醒了过来。

鲁大山在抢救小嫚的那间屋子外面，焦急地来回踱着，不时走近门口，伸长了耳朵聆听着屋里的声音。他的伤势也只是初愈，身体也还虚弱，但是他紧张焦虑之下，已经把自己的伤全都忘了，也感觉不到累。

抢救小嫚的屋子门紧紧关闭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已经过了很长时间了，还是没有消息传出来。鲁大山心里的焦虑和仇恨，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浓。他恨不能马上听到小嫚救过来了的消息，然后立即进城去找小鬼子和保安团的汉奸们报仇。

终于，那扇房门开了，金钰仁一脸疲惫的出现在门口。鲁大山和梁友田连忙上前，急不可待的问他小嫚的情况如何？

金钰仁拦住了想要挤进去的鲁大山，带着遗憾和歉疚，对梁友田也是对鲁大山说：“我尽力了，她伤势太重，不久前受的那次伤又没有完全恢复，雪上加霜，不行了。现在她醒过来了，你们有谁进去和她告个别吧。”说完，他沉痛的叹了口气，侧身让出了进去的道。

鲁大山把金钰仁一扒拉，人就跨进了房门。梁友田没有跟进去，并且把住了门，示意大家退后一点，就这样静静的站在外面不要去打扰他们兄妹最后的道别。

鲁大山几步来到小嫚床前，看到两盏煤油灯的光线下，自己的妹妹眼睛睁着，正在看着自己，但是没有动弹。他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看着小嫚的脸，低声说着：“小嫚，我是哥，我看你来了。”说到这儿，这个刀架在脖子上都不皱眉的汉子，嗓子居然哽咽了，眼睛也模糊了起来。

小嫚艰难地从被子下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哥哥的手臂，声音很低的说：“哥，你别哭。哥，我知道我要去找爷爷和爹娘了，你别难过。”说到这儿，她大口吸着气，说不下去了。喘了一阵，她这才接着开口，只是声音更低了，低到鲁大山不得不把耳朵凑到她嘴边，这才听清她说的是，“哥，你千万别一个人去冒险，你就跟着梁队长他们一起打鬼子吧，和他们一起为我和爷爷报仇，……”

小嫚说完这几句话，似乎已经用完了所有的力气，再也说不上来了。鲁大山哽咽着说：“小嫚，你放心，我答应你。”

鲁大山的话刚说完，就感觉到原本用力抓住自己小臂的小嫚的手，忽然间放松了，没有了力道。他再看小嫚，脸色很平静，眼睛闭着，好像突然睡着了一般。他没有动，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妹妹，能够感觉到她搁在自己手臂上的那只手，正在迅速地冷下去。

鲁大山就这样默默地坐着，注视着安详的小嫚，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站了起来，把小嫚的手掖进了被子里，又给她把被子盖盖好，然后看了最后一眼，转身朝门外走了。

门外，梁友田还在那里站着，在他旁边也还围着一些战士，多数都是今天跟着齐远山去救人的弟兄。鲁大山走出来的时候，梁友田什么话都没问，只是默默的闪开身子，看着他走到了院子里，在一个花坛的围栏上坐下，默默地出神。

梁友田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的，看到鲁大山没有冲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就开始安排人看守好小嫚这间屋，然后就去看望其他受伤的人了。

梁友田看到金钰仁从另一间屋里出来，连忙紧走几步到了他身边，还没有等他开口问什么，金钰仁就先说了：“大队长，几个伤员都处理好了，全都没有生命危险。只是齐远山的情况比较严重一些，他失血过多，体力严重透支，需要特别护理。”

梁友田问道：“那我们的药品还够不够用？另外，能不能给齐远山输点血？”

金钰仁回答道：“药品还够用，要输血的话需要先验血型，再做一些准备，在这个村子里不知道能停留多久？时间上能不能够用？”

梁友田想了想又问道：“齐远山能不能移动？有危险吗？”

金钰仁说：“可以移动，暂时没有危险，他需要的调养是长期的。”

梁友田做出了决定，下令全体人员马上向根据地后方转移。很快，队伍就集合完毕，抬上所有伤员向根据地里走了。小嫚的遗体也带上了，由两个战士抬着，鲁大山什么都没有表示，只是默默地跟在小嫚的担架旁边走着，遇到路上不平担架有颠簸的时候，他就出手扶一把，好像生怕惊动了担架上的妹妹一样。

梁友田知道现在对鲁大山说什么都没用，既然他跟着队伍回根据地，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什么变故发生，他也就没有再管鲁大山。他们走了一个多小时，来到了根据地里的一个村庄，安排好伤员的事就地宿营了。

梁友田还不能休息，他还关心着赵啸风他们的情况，用电台和那边保持着联系。当他知道赵啸风他们正准备对敌人发起袭扰的时候，萧赣生带着一个紧急召集来的连队也到了这边。

他们了解了一下牛背山村那边的情况之后，萧赣生决定带上一个连队，还有从县城回来的那些突击队员，连夜赶到赵啸风那边。他要在天亮以后，和杨永兴、赵啸风他们配合，好好和鬼子周旋一下，不能让他们就这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萧赣生他们一路摸黑，在山路上行进的速度快不起来，当他们来到赵啸风所在位置的时候，还有一个小时左右，天也就亮了。他和赵啸风、杨永兴会合到一起，了解了敌人的详情，很快就指定了和敌人周旋的方案——他们现在的总兵力，也只是和当面的鬼子基本相当，人数稍稍少一点，差距不大了。特别是现在“火狼突击队”能够作战的队员差不多都到了，在这一点上，也和鬼子的那支特战小队旗鼓相当。

赵啸风提出，天亮以后鬼子可能会继续寻找他们昨天的对手，他建议由他的突击队诱敌深入。如果他们能够把鬼子引诱到合适的地形，就由杨永兴和萧赣生带来的那个连队，对鬼子进行一次伏击。

赵啸风同时提出，当面的鬼子战斗力极强，要想消灭掉他们是不可能的，即使把他们引入伏击圈内，在地形有利的条件下，也只能消耗一些他们的有生力量，不可能一举将其全歼。他向萧赣生建议了伏击地点，就在他们目前所在地东南方向，离这里不过两公里多点。那里是一个山谷，入口处看着并不险恶，两边的山坡也并不很陡，粗看上去不像是很合适的伏击地点。但是这段山谷两边的山坡上，植被很少，却有满坡的石砾，远看没有特别之处，可是人一旦在上面跑动，这些石砾就会松动滚落，没法在上面快速跑动，更别说向山坡上面冲锋了。

萧赣生不知道根据地里居然还有这么一种地形，他问了问详情，觉得确实是个打伏击的好地方。在这样的山谷里，鬼子不大会有很强的戒心，一旦进入山谷，受到两边山上的火力袭击，他们又不能冲上去占领制高点，那就会陷入非常被动的局面。这符合当前双方的力量对比——鬼子在整体上还占着不小的优势，独立大队和突击队既然消灭不了他们，那就利用这个山谷，最大限度的给鬼子以杀伤，给他们一个教训。

作战计划定下来以后，天也开始亮了，有战士过来报告：鬼子的营地里有了响动，估计他们很快就会拔营离开。

萧赣生对赵啸风发出了“行动”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