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1）

赵啸风在小校场和齐远山分手以后，带着鲁大山等人一直往东北方向疾走，天亮之前到了一个岔路口。这个岔路口向北去，有一条可通大车的路，一直抵达根据地。如果从这里向东边的岔道上走，往前几里路再向东南方向拐过去，再朝前可到汶水河。

赵啸风往左拐上了去根据地的小路，几人向前走了一里多地，就遇到了自己人。在路边有一块空地，空地上停了十来辆大车，突击队员和周国栋的人正在那里忙碌着。

这十来辆大车中，有一半的大车已经装满了秫秸或者柴草，并且捆扎停当。赵啸风过去检查了一遍，从外观上看不出有什么破绽，只有一点或许有些异常——这些胶皮轱辘的大车都显得很重，和它们装的东西有点不符，但是这种不符不仔细看不一定能看得出来。他知道这五辆大车上的柴草底下，就是这次他们行动的目标，是根据地梦寐以求的建立兵工厂所需的那些机床。

在另一边还有同样的五辆大车，战士们正在朝这些大车上装东西。但奇怪的是他们朝车上装的，又是一些大大小小的石块。战士们在装好石块的大车上，照样盖上了柴草木料之类，同样堆得高高的，然后再捆扎好。有两辆已经装好的大车，看上去和另一边那些装着机床的大车外观上一模一样。

赵啸风和周国栋交谈了一下，知道他们已经用突击队的电台，把这里的情况全都向大队领导报告了。大队已经同意他们的行动方案，并且将派出部队策应他们的行动。

赵啸风没有等周国栋他们装好剩下的几辆大车，他带着突击队的人，赶上那五辆装有机床的大车，顺着一条小路向东边的一个小村庄去了。这个小村庄叫做细柳庄，很小很不起眼，说是“庄”，其实只有十余户人家。小村庄离开那条通根据地的路有一里多地，掩在一大片柳树林后，很少有人会留意到这个小村子。

赵啸风他们在前面赶着大车朝细柳庄走，后面几个突击队员则用树枝等物仔细地扫着地面，将大车经过留下的痕迹彻底地抹掉。

赵啸风他们进入柳树林看不见了，周国栋他们也装好了全部大车。他们把大车赶上了通向根据地的小路，向着北方走了。一部分战士则清理着他们刚才停留过的场地，细心地把先前赵啸风赶走的大车留下的痕迹抹掉，一直到他们确信这片场地上，只留下了朝北去的大车留下的印迹，他们才迅速向北追赶同伴去了。

这时候暂二旅的司令部里，汤正祥已经知道了，有几辆大车在夜里先于汽车到过小校场仓库。这些大车留下的车辙说明，它们都是胶皮轱辘的，完全可以装载仓库里的那些机床。他弄不清两次从他的仓库里出发的大车和汽车，到底是哪一路装走了他的那些宝贝。

他没有改变对运输连和沿途驻军下达的命令，让运输连和派出的援军仍旧全力追击那两辆汽车，这一路他交给了一团的一营长黄世恒负责。

另外他又调动了更多的兵力，全力搜寻和追击那些到过小校场仓库的大车。这一路由情报处长钱盛昌负责，调给他使用的是一团二营，营长董承周也是他手下的一员干将。这一路牵涉到的范围太宽，所以除了二营以外，他还给二团长发了命令。他让二团辖下凡是牵涉到这件事的部队，一律服从钱盛昌的命令，配合董承周的部下抢回被夺物资。

他们这一路得到消息比较晚，开始就比八路军慢了好几个小时，再加上临时调动部队，还要仔细追寻线索，也就更加落在了八路军的后面。还好那些八路赶着大车走，虽然有意掩饰伪装，但大车装载的货物太重，又是匆忙逃跑，所以一路上留下了比较好找的踪迹。

钱盛昌知道在防区的东北，有一条小道可以通向狼山八路军根据地，那条小道还可以通过大车。当所有的线索都指向那个方向的时候，钱盛昌的心反倒一点点定了下来。他知道这条小道虽然能通大车，但是如此重载的大车要通行，那还是很费时费力的，速度根本快不起来。而且这条小道还曲里拐弯地在山谷间绕行，距离被拉得特别长，八路军想要在天黑之前进入根据地，那是完全不可能的。

钱盛昌作为暂二旅的情报处长，自有他的各种情报来源。他还知道这条小道虽然通向八路军根据地，但是相对来说，狼山的八路军独立大队，其主力都摆在了根据地的北面。在这个方向上，独立大队的兵力非常空虚，就算是他们派出一部分兵力在这里接应，也不会有多少人。

他在八路的去向渐渐明朗之后，马上向那边的二团三营发了电报，要他们派出兵力插向那条小道的前端，阻断八路军回根据地的路线。三营很快就回了电报，说他们立即调动两百余人的兵力，遵照处长的命令行事。

钱盛昌的心更定了，他甚至都不再催促手下拼命赶路，只是保持一个快速行军的速度。他们一行人来到那个岔路口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中午时分。近来这段日子一直没怎么下雨，路面都很干燥，大车留下的车辙印迹时断时续的，并不十分明显。但是由于这些大车的轱辘都是宽大的胶皮轱辘，在这一带这样的大车虽说常常可以看到，却难得有好几辆这样的大车同时出现的。路上的痕迹还是能够辨别，他们追踪得并不十分吃力。

岔路口，钱盛昌停了下来，他看了看路上留下的痕迹，确信大车是朝北面的小路上去了。他非常自得，这一切都和他的预判吻合，看来这些八路一定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去。

他对岔路口另一条通向汶水河的道路，只是不经意的瞟了一眼——那个方向虽然是暂二旅防区的薄弱环节，几乎没有什么兵力布防，但是那是通向清河县腹地，也是“治安区”中心地带的，和八路军的根据地完全背道而驰。他没有看到那边的路上有什么值得注意的痕迹，也不相信八路军会向那边去，所以就把那边完全丢开了。

他让队伍就地休息，然后和董承周一起，摊开地图商量起了下一步的行动。他们商量得很细，两人都不显得着急，因为他们都知道——以八路军赶着那么沉重的大车行进的速度，即便他们已经落后了几个小时才追上来，也还是能够在两个多小时之后追上这些八路。

他们商量好了下面的行动方案，接着就是把这个方案，还有目前对八路去向的判断，全都向汤正祥作了汇报。汤正祥当即命令他们，一定要不惜代价追上大车！

汤正祥告诉他们：两辆汽车已经追上了，是在仙姑峪方向。现在那边正在激战中，汽车已经逃不掉了，但是还在八路军手中，因此不知道那些汽车上到底有没有那些机床。

汤正祥的语气显出了他的焦虑和急躁，但是钱盛昌却一点不着急，显得很是镇定。他出身军统，长期从事情报工作，曾经接受过军统严格的培训，自诩在判断敌情和计算双方态势时，不会出现什么大错。他有十分把握追上前面的八路，可谓是成竹在胸，所以显得气定神闲。

二营长董承周同样不着急，不过他的不着急和钱盛昌的淡定，原因却是大相径庭。谁都不知道的是，他是一个地下党员，是八路军鲁西区敌工部的内线，是由谢振霆发展并领导的。

昨天入夜前，谢振霆找个借口到了他的营部。谢振霆告诉他当天晚上独立大队的“火狼突击队”将开始行动，目的是夺取汤正祥买来的那些机床。谢振霆将突击队的行动计划告诉了他，由于突击队的行动有很大一部分是在他二营的地盘上进行，所以要他设法为突击队提供掩护。

今天早上董承周接到团长的命令，要他接受钱盛昌的节制，搜寻和追剿一路进入他防区的八路军。他马上带着两个连出发了，这两个连都是他能够控制的，连长都听从他，其中的一个连还能服从他的任何命令。

现在他们所在的这个岔路口非常关键，董承周知道这一路向根据地去的车队，也只不过是突击队的另一支疑兵。他还知道前面不远处有一个小村庄，名叫细柳庄，在他们眼前的这张地图上并没有标示出来。这个细柳庄非常关键，突击队将利用这个小村庄躲开追击，然后将那批机床运进根据地。

谢振霆要求他一旦接到追击突击队的任务，就要将追兵带到这条小路上，并将追兵拖在这条路上至少到天黑。

董承周为了不让钱盛昌在细柳庄附近逗留，就建议在这里休息一下，待部队恢复体力之后，一鼓作气向逃跑的八路军车队追去。钱盛昌哪里会有别的想法，自然是完全同意了他的建议。他们商量了一会儿，然后收起地图，催动队伍快速向北疾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