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2）

赵啸风这边的山头和锅底子山中间，两山夹持中的低地里，那里的皇协军此时发现了身后山头上出现的队伍，也明白这些人是敌非友。他们没有等赵啸风这边和锅底子山上的八路实施夹击，就向两边退去，退出了两山之间的这个地段，只是远远地监视着那里，随时准备用火力封锁两边山头上的八路从这里通过。

马成双知道有日本人到了，他下令手下加大了对锅底子山上八路的火力，但是并没有让弟兄们发起进攻。一时间齐远山这边的山头四周，机枪步枪响成了一锅粥，好不热闹。

齐远山已经看到了东边的小山上出现的人影，通过望远镜还能辨认出是赵啸风他们到了。两山之间的皇协军退开了，但是还是远远地监视着，要想通过下面的这一片平地不容易。他没有试图这么做，还是让大家做好准备，一定要抵抗到天黑之后，到那时才可能出现突围的机会。

齐远山看不到赵啸风他们那个山头的北面是什么情况，但是从赵啸风他们的行动来看，那边一定也有敌人，而且他们那边的敌人似乎还是个劲敌，要不然赵啸风和他手下的弟兄不会显得那么如临大敌。他看着自己这边山下的皇协军，知道这些皇协军人数虽多，却并不难对付，要想抵抗到天黑的话，只要敌人兵力不再增加，做到这一点不困难。

他不知道赵啸风那边的对手是什么情况，但从赵啸风他们的举措看上去，他们面对的敌人可能比自己这边的敌人难对付得多。他没有办法替赵啸风他们分忧，只能希望他们那边也能坚守到天黑——只要天一黑，就凭山下的这些敌人，是挡不住突击队几十条好汉的。

铃木将挺进队的一半以上人马，在小山的东边布置好了，切断了山上八路军向他们的根据地退却的路线。他又派出两个手下，绕过小山，前往皇协军那边，了解皇协军的情况，也通报自己这边的部署。

那两个挺进队员很快就回来了，向铃木报告了皇协军那边的大致情况，并且带回来了皇协军那边电台的通讯频率。铃木有了通讯频率，双方的电台很快建立了联系，再简单试了试通话质量以后，他就切断了双方的联络。他是嫌双方用密码通讯太麻烦，也太慢，所以不愿意这么联系，只准备在最必要的时候，干脆用明码呼叫，不求保密，只求双方反应迅速，能协同得好就行。

铃木并没有将兵力延伸到皇协军那边，只是让一部分士兵向两翼展开，用火力和皇协军取得了交连。他不怕山上的八路从西边逃走，如果能够将八路军逼得离开山头的有利地形，并且向西去的话，他就达到了目的，那样一来八路突击队的选择余地将所剩无几。

铃木这边所面对的山头，植被比锅底子山茂盛得多，山头上的八路军隐蔽得很好，他的火力优势很难发挥。他指挥手下向山上的突击队攻击，采取的是最能发挥他优势的战术。几个狙击手远远地监视着山上，只要对方的人不小心暴露出来，他们的子弹就会立即寻踪而至。

挺进队的其他士兵，分散在很宽的小半边山坡上，一点点缓慢而坚定地向山上跃进。山上茂密的树木和复杂的地形帮了赵啸风他们的忙，鬼子的狙击手枪法虽然好，却很难找到目标。铃木对这三个顶级的狙击手非常珍惜，他没有让他们前进到队形的前列——在前面固然能够看清山上的目标，但对手并非弱者，一旦双方距离过近，三名狙击手就占不到太大优势了，很可能会被对方所伤。

狙击手的作用无法发挥，掷弹筒射手也同样看不清目标，即使有时候对方的身影出现，那也是稍瞬即逝，射手根本来不及瞄准。如此一来铃木的挺进队和赵啸风的突击队基本上就旗鼓相当，谁都没有绝对的优势可言。反倒是山上的突击队居高临下在地形上稍占上风，他们装备的六七支盒子枪，在这样的近距离搏击中，比挺进队装备的马枪还要灵便得多，也是一点都不吃亏。

赵啸风知道自己现在的目标，就是尽一切可能拖到天黑，然后再设法和齐远山他们合兵一处寻找敌人的薄弱环节突出去。他虽然将王开山他们十来个人隐藏了起来，身边只剩下二十来人，但是铃木的人也只有三四十人，还没有占到绝对优势。

他们打退了鬼子两次攻击，这期间他们这边的山头上，枪声并不激烈，也没有喊打喊杀的声音，但是赵啸风觉得这两次厮杀却比一般的攻守更加凶险。

第二次鬼子的攻击被打退之后，赵啸风和他的队员们已经摸到了鬼子攻击的模式，也明了了双方各自的长短。赵啸风感叹自己运气不错，占据的这个山头帮了自己的大忙，使得鬼子的狙击手和掷弹筒都发挥不了多大作用。他想到这里，忽然心有所动。他把谷满囤等几个队员叫过来，要他们在鬼子停止进攻的间隙里，尽可能的向鬼子反击，不求杀伤多少敌人，但求不让鬼子消停。

谷满囤等人走了，很快就在半山腰之下，向敌人发起了骚扰性的攻击。铃木被激怒了，他没有让手下做多长时间的调整和休息，马上就让他们发起了第三次进攻。

鬼子的攻击开始，谷满囤退回到了赵啸风身边，他没有问什么，但是赵啸风知道他想的是什么。他对谷满囤说：“满囤，鬼子的狙击手威胁太大，我们这边地形限制了他们的作用，还能够对付他们。你组织几个队员，在鬼子的进攻间隙，向他们发起反击。一定要把这些鬼子拖在我们这边，不能让他们醒过神来。特别是那几个鬼子狙击手，绝不能让他们被调到锅底子山那边——那边的地形掩蔽物稀少，这些鬼子的狙击手会对齐队长他们造成巨大威胁。记住，一定要拖住鬼子，宁可激怒他们，让他们发疯似的进攻我们，也不能让他们去对付锅底子山上的弟兄。”

谷满囤这才明白了赵啸风的苦心，连忙回到弟兄们中间布置去了。

赵啸风有了这种想法，谷满囤和队员们也很好地执行了他的布置，这么一来，他们这边交战双方虽然人数不多，但是却很少有平静的时候。靠着地形的帮助，他们和鬼子你来我往一直拉锯一般较量了几个小时，赵啸风这边的伤亡还不算特别大。

大约到了六点钟的时候，远处的地平线上，一轮残阳正在快速向下沉没。铃木大约感到在天黑之前已经不可能解决战斗，正在调整部署，准备困住山上的八路军突击队，所以暂时停止了进攻。

赵啸风看着落下的夕阳，知道到了此时，即使鬼子想到要过去对付齐远山他们，也已经为时已晚。他让谷满囤不要再去逗弄鬼子，趁着鬼子暂停攻击，大家赶紧清点伤亡和武器弹药，随时准备采取新的行动。

他借着天完全黑下来之前的一个多小时，仔细的观察着对面锅底子山上的情况，对着地图认真思考着天黑之后突围的时机和路线，以及如何和齐远山取得联系，双方好采取统一的行动。

他看到锅底子山那边的情况应该比自己这边好些，皇协军整整一天都没有发起像样的冲锋，全都是冲到一百米左右的距离就退回去了。锅底子山那边虽然也爆发过好几次激烈的枪声，但是并没有近距离的交手，现在皇协军仍然还是在山下远远的围着。两座山中间的地段，皇协军也没有再去占领，那里没有人。

赵啸风仔细地看着这中间的一段空地，牢牢地记住了空地上一些重要的地形和地物。他想好了，只要天一黑下来，他就带着队员们从这片空地上摸过去，上到锅底子山上和齐远山会合。他们一旦汇合在一起，就马上从锅底子山的西北方冲出去——在黑夜里，他们不怕在平原上和敌人展开追逐战。

他对王开山他们并不担心，能肯定他们只要听到枪声在那里响起，就一定会在那边敌人的后方或者侧面发起攻击，将山上的突击队接应出敌人的包围圈去。

他担心的事情是自己这边的几个重伤员，他不知道是不是能够把他们带出去。一天战斗下来，他身边的队员有一半带了伤，而且其中还有四个重伤的队员无法走动，另外还有两个队员牺牲了。在能够走动的伤员中，还能战斗的只有三个，另有五个说是轻伤，其实也已经没有战斗力了，只是还不用人抬而已。

他知道山下的铃木和他的挺进队，都不是好对付的，即使他的队员全都能打能走，要想以突然的动作摆脱他们，并且顺利和齐远山的人一起突围，也是非常困难的。他知道要带着重伤员走很难，也不知道齐远山那边伤亡情况怎么样，他陷入了沉思。

这时候，那几个重伤员中的一个说话了，他说：“队长，待会儿天黑了，你和弟兄们想办法突围，我们几个走不了的留下来掩护你们。”

赵啸风极其为难，他知道这是最好的方案，但是又实在硬不起心肠丢下这些弟兄。谁都明白这几个弟兄如果不带走，那等着他们的只有一条不归路。可是他也明白，如果带上这几个弟兄，那就有可能连带着让所有人都走不成，更别说还要和齐远山那边的队员会合，然后一起突出重围——就算突出了重围，等待他们的将是一场生死追逐，要带上重伤员就失去了机动能力。

他沉默着，犹豫着。这时候那几个还能走动的伤员中，又有人开口了：“队长，我们几个也留下。你们带着我们走不远的，别为了我们几个连累了大家。”

赵啸风什么都说不出来，喉头抽搐着一阵阵的难受，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那几个队员纷纷表示：“队长，别犹豫了。弟兄们，你们以后替我们多杀几个鬼子，我们先走一步，大家别婆婆妈妈的。”

赵啸风知道这些队员说得对，大家也都明白这是最好的选择，要不然付出的代价将是整个突击队。他看着这些队员，最后除了那四个重伤员以外，另外几个还能走的队员中，他只留下了两个实在无法长途跋涉的。确定好留下的人员，他沉痛的下了命令：“大家检查一下，给这几个伤重的队员多留几颗手榴弹。其他人准备，天黑以后听我的命令行动。”

说完这些话，他一个个的走到这些队员身边，仔细的询问着他们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凡是有事情相托的，他都郑重地记了下来。他写字的时候很慢，似乎手中的笔特别沉重——从未有过的沉重，重得差点让他拿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