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4）

赵啸风在突围的路上，始终惦记着留在细柳庄那边的单小青和几个队员，生怕自己临分手时没有交待清楚，现在单小青会带着他们循枪声找到这里来。

他的担心并非是多余的，单小青在细柳庄那儿度过了一个漫长而难熬的白天，天黑之后确实曾想过带人前往锅底子山。幸运的是赵啸风在到达锅底子山相邻的那个山上之后，大致了解了战场的态势，就用他那儿随身带着的电台，把这边的情况，以及他的打算都报告了大队领导。

梁友田和萧赣生接到电报之后，马上命令离细柳庄最近的一个连队赶到细柳庄去，并且听从单小青的指挥，设法接应赵啸风他们回根据地。离开细柳庄最近的连队，也有几十里的山路要赶，等到他们赶到细柳庄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他们的到来，让单小青稍稍放心了一些，虽然大队长和政委说是听从她的指挥，她还是和那个连长互相商量着决定如何行动。她比连长熟悉当前的情况和环境，连长实战经验比她丰富，两人互相补充，决定的行动步骤倒也暗暗合上了赵啸风他们这边的节拍。

他们从细柳庄出发了，在细柳庄留下了两个班。当他们绕过两个小山包，能看到前方有一个更高大的山包的时候，山包另一边突然爆发了激烈的枪声。

单小青大吃一惊，她刚问过向导，知道那座山的后面，就是锅底子山了。白天这一带枪声一直没有停过，突击队的人应该就在这里和敌人交火，现在那边的枪响，说明突击队确实还在，但是也说明他们目前又遇到麻烦了。

她非常着急，想要让部队跑步前往战地。连长劝住了她，和她说了说可能的情况，然后单小青带着一个排和几个突击队员，悄悄地向前方那座小山的北面绕去。连长则带着另外的一个多排，迅速而无声地向小山脚下跑去。

他们两队人马分开以后，还没有跑出去多远，前方的小山上突然响起了一阵枪声，还伴着手榴弹的爆炸声。连长带队加快了步伐，很快就到了山脚下。

山上的枪声爆炸声继续响着，只是战斗发生的地点是在山顶附近，不知道上面抵抗的人还有多少。连长从山腰处爆发的枪声和枪口焰，判断出进攻的鬼子大致的位置，还有他们大概的人数。他见这些鬼子人数并不是很多，也就顾不上别的，指挥手下向上面的鬼子杀了过去。

山上的鬼子反应迅速，连长他们一暴露，鬼子就迅速结成新的防线，阻止了连长他们的进攻。连长和战士们救人心切，再说在黑夜里作战，他们再怎么说都沾点便宜，所以战术动作极其凶猛。山上的鬼子感到了压力，连忙调整兵力，将大部分的兵力转过来对付连长的人，双方僵持住了。

单小青和一个排正在向山包的北面绕行，想要尽快赶到西北方响枪的地点去。眼前的小山上，鬼子和连长他们形成了胶着状态，不过鬼子并没有停止对山顶守军的进攻。

单小青身边的突击队员虽然在整个队里稍弱一些，也毕竟是“火狼突击队”的队员，绝非泛泛之辈。他们中有人很快准确判断出了交战双方是谁了。一个队员告诉单小青：山上的鬼子不是一般的鬼子，从他们的战术动作来看，很可能是铃木的那支挺进队；而山顶上坚守的人，应该就是突击队的队员，好像人数不多，现在在孤注一掷拼命了。

单小青听到山头北面她们前进的方向，又突然爆发了战斗，战斗的地点还迅速的向西北方向移动。她现在也并非单纯的文化教员了，潜移默化之下，她的战斗经验也有了一定的积累，能听出皇协军好像处在内线，那说明自己人已经突围出去了。

她知道铃木挺进队的厉害，也知道这支挺进队的人数不比连长他们少，她生怕连长吃亏，同时也担心山顶上抵抗的队员顶不住，于是改变了主意。她下令全体转向左侧的山头，尽量悄悄接近战斗发生的半山腰，然后以突然动作向鬼子发起侧击。

铃木知道八路军惯于利用天黑进行夜袭，今天自然会利用夜色突围。他判断这支八路军处于皇协军的防区之内，但是这里离开狼山根据地并不远，他们一定会选择东北或者东南方向突围，争取尽快进入他们自己的地盘。

他调兵遣将做了一番布置，准备利用黑夜冲上高地，把山上的八路军赶向锅底子山方向。他要逼迫八路军向西撤退，然后和皇协军一起，把这些八路歼灭。夜间作战对八路有利，但是对日军来说并不生疏，特别是他的挺进队，夜战也是他们所擅长的。

就在他即将发起攻击的时候，山的另一边突然爆发了枪声，告诉他八路军的突围行动开始了，只是突破口选在了他意想不到的方向。他马上发出了抢占山头的命令，意图是占据这个制高点，彻底切断八路军的退路，然后再居高临下向突围的八路军发起冲击。如果八路军突围成功，他就带领挺进队跟踪追击——八路军突出去之后，也还是在皇协军的腹地，他们走的方向离开狼山越来越远。

他的手下一路向上都没有遇到抵抗，直到他们到达半山腰，在他们上面几十米的地方，有人向他们开了枪。挺进队的队员确实对夜战不陌生，他们很快判断出上面的抵抗者人数不多，位置也相对固定，于是毫不停留地向上面发起了冲锋。

这个山头上树木多，挺进队在整个一面山坡的宽度上同时冲击，上面的几个抵抗者难以应付。不过这几个抵抗者显然是铁了心了，为了掩护同伴突围，他们在原地死战不退。他们的火力不猛，但是有不少手榴弹，居高临下的投掷能投很远，而且因为飞行距离长，都是落地即炸，躲避的时间都没有。

铃木此时已经顾不上保存实力，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消灭这几个八路，才能紧紧抓住突围八路的尾巴，不让他们逃脱。他下令坚决冲击，不惜代价尽快结束战斗。但是现实却不让他如愿，就在他的手下快要冲到山顶的时候，在他们的后面却突然有一股八路杀了过来。

挺进队的注意力全在正面山上，对后路疏于防范，被这些八路突如其来的一阵猛冲猛打，顿时陷入了混乱之中。还算铃木这些手下训练有素，很快就稳住了阵脚，并且判断出发起攻击的兵力并不多，只是和挺进队在伯仲之间。

新出现的八路攻得很猛，铃木的挺进队虽然渐渐稳住阵脚，在山脚下形成了相持，却并没有占到上风。铃木发觉了这些八路的缺陷，就是他们的队形过于集中，于是他让十几名队员从东北方迂回包抄过去，想要和正面的挺进队形成夹击，一举击溃他们。

可是就在迂回的挺进队员即将达成目标的时候，在他们的侧面又冲上来一支八路队伍，人数不比先前的八路少。这后出现的八路一声不出，就是一味的猛冲猛打，作战风格凶悍得很。要是在白天，挺进队的战术素养占据上风，对这些八路并不会放在心上。但现在是夜间，“皇军”士兵虽然也受过夜战训练，在这种一团漆黑之中展开混战，他们的优势就被大大的抵消了一部分。挺进队的队形被冲乱了，好几处都形成了短兵相接，挺进队人数少于对手，这样的混战就很吃亏。

铃木一看这样不行，他不能让这支好不容易才刚组建起来的特战小队，在这里糊里糊涂的和对手拼个两败俱伤，只好下了撤退的命令。

挺进队撤得很快，绕过山的南边，从两座山的中间穿过，向已经到了很远处的响着枪的地方追去。

单小青在向铃木所部发起冲击的同时，也派了几个队员冲上了山顶。铃木撤退之后，她连忙收拢队伍准备投入新的战斗。此时的战地形势一片混乱，皇协军大部分都去追击最早突围的八路去了；留在这里的皇协军，先是受到王开山等人的突袭，现在依然和他们翻翻滚滚纠缠不休，也一路向北远去；铃木受到单小青他们的挤压，被迫避开这支八路，尾随皇协军向突围的八路主力追去，就剩下单小青这里的一个连，正在等待着她的命令。

那个连长的意思，是以最快速度跟上前面的敌人，在敌人的后面再狠狠打一下，把这些敌人拉回来，减轻突围出去的突击队主力的压力。单小青没有马上答应，她站在那儿看着远处，那儿已经看不到双方交战的痕迹，只有传来的渐渐远去的枪声，说明突围的突击队已经走得很远。

她长期和突击队的人相处，早已对他们了如指掌，听远处传来的枪声，可以肯定突击队的主力已经差不多甩掉敌人了，那些枪声不一定是突击队发出的，很可能就是皇协军在自己给自己壮胆。她刚才击退的那些鬼子，才是这些敌人里头最有战斗力的，只不过他们被自己这么一搅合，已经和突围的部队拉开得太远了。她了解赵啸风和他的手下，现在这样的形势下，他们完全可以彻底摆脱敌人追兵，至少在天亮之前，凭皇协军那些兵，是追不上这群猛虎的。

她有了这样的想法，同时估计了一下，知道自己就算是跟在后面，也没法追上突围的赵啸风等人。她想到赵啸风在离开细柳庄之前，虽然对她的交待不多，但是有一条是清楚的——他们如果接应到齐远山的人马，一定会从细柳庄这条路回根据地去。

她对自己的判断还没有十足的自信，但是她相信赵啸风，于是她决定带着这个连队回去，回到细柳庄附近去。她要在那里占据有利地形，保护好这条通道，等待赵啸风带着队伍从那里通过，一起回根据地去。

她的命令刚发出，先前冲上山头的战士就回来了，他们还抬着两个伤员。那几个战士告诉她，山上一共留下了六个重伤员，他们在赵啸风开始突围的时候，也向当面的鬼子开了火。刚才的一阵交火，这六个重伤员中，有四个牺牲了，剩下的这两个也做好了和冲上来的鬼子同归于尽的准备。他们冲上山，打退了进攻的鬼子，救下了这两个队员，现在就把他们抬下来了。

单小青想要问问这两个队员有关赵啸风的情况，抬他们下来的战士却告诉她，两人都因伤重昏过去了。单小青只好让大家赶紧离开这里，返回细柳庄那边去。她同时要求在返回的路上，连队指战员就要整理好队伍，并且做好战斗准备，一到细柳庄那边就要占领有利地形，随时准备投入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