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4）

袭击兵工厂的敌人，就是鬼子的那支“樱”挺进队，由铃木亲自率领，和汤正祥以及野田的部队是同时进的根据地。不过挺进队没有和其它队伍走在一起，他们趁着根据地军民忙于应付野田和汤正祥的部队，换上八路军的军服，在保安团中熟悉狼山地形的人带领下，抄小路直奔大庙村北的吕祖洞。

这支挺进队在吕祖洞四周探明了兵工厂的防卫情况，然后从山谷口附近一条野兽踏出的小道，摸进了山谷的口子。这条小道兵工厂的人并非一无所知，但因为它还是处于第一道哨卡之外，又早就被荆棘野草和灌木湮没，所以没有特别留意。

铃木带着挺进队进了山谷口，离开兵工厂的第一道哨卡只有百米，最为关键的是他们绕开了山谷口外面那些警戒的队伍，正好切断了兵工厂内部和外围警戒的联系。

铃木暗中找了好几个熟悉吕祖洞周围地形的人，详细打听和研究了通向吕祖洞的山谷的地形特点，事先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挺进队的队员们，无论是单兵能力还是协同作战，全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又占了突然袭击的光，因此一上来就差点取得成功。

在攻击时间的选择上，铃木也充分考虑了双方所处的位置和士兵的技战术能力。整条山谷虽说地势比较平缓，但总体上挺进队还是仰攻，吕祖洞和那两道石坎，相对来说还是比山谷口要高出一截。他选在太阳落到山后面，但是天完全黑还要好几个小时的这个时段进攻，既避免了阳光照射攻击者的眼睛，又能够看清山谷和山洞口的情况。

这样的光线下，处于高处的八路军，观察低处的山谷底部借助地形阴影掩护的进攻者，是有一定影响的。反观攻击的挺进队官兵，他们向上仰望反而看得更清楚一点。而且同样在视线受到光线影响的情况之下，谁的训练程度高，战术素养好，谁就占更大的便宜，而这一点无疑是有利于训练有素的挺进队的。

铃木的挺进队只用十来个人，就阻挡住了从山谷外向他们攻击的那些八路军外围人员，绝大部分的兵力被用来继续向山洞攻击。他们很快就占领了整条山谷，就差一步即可以冲进山洞了。可是这时候天已经黑了，从山洞外向里看，一切都是黑乎乎的一片，从洞里朝外看却还能看到个大概。所有的八路都退进了山洞，挺进队的士兵只要一靠近洞口，招来的就是一通猛烈的弹雨。

山洞里的守卫者并没有死守洞口外，而是向洞里退了一点，如此一来，整个洞口就如同一块发亮的幕布。挺进队的士兵只要想进入洞口，就将自己的身影清晰地投映在这块背景上，洞里又有不少神枪手，他们的子弹也不缺，进攻的人就陷入极其被动的境地了。

铃木不愿意功败垂成，他让手下轮番突击，只要到了洞口边，就向洞里投掷手榴弹。前面的投完弹，后面的马上接着上。他们的连续攻击效果到底如何，这一点铃木和他的队员都不清楚，只是洞里的防线正在一点点的向深处退。有了这样的进展，铃木就更不甘心就此收手了。

这时候山洞里面的守卫者们，放弃了靠近洞口的第一道工事，退到更加高大坚固的第二道工事坚守着。鬼子连续不断的手榴弹轰击，给他们造成的伤亡不小，警卫连退进山洞的官兵有四十人左右，现在只剩下不到一半还在坚持战斗。兵工厂的工人们也都拿起了武器，有十来个枪法好的已经加入了战斗。

兵工厂的厂长在第四道也是最后一道工事后面守着，他坚决顶住了那些工程师和技师，还有高级技工们的请战——他要尽最大的努力，保护好这些宝贝疙瘩——这些人是比那些宝贝的机器更加金贵的。

双方的战斗短促而激烈，鬼子继续用手榴弹向洞里攻击，虽然没能突破第二道工事，但是工事后面的守卫者伤亡继续增加，情况非常严重。

时间快到午夜了，铃木的挺进队伤亡还不算大，不但顶住了山谷外面八路军增援部队的攻击，山洞里的抵抗似乎也有减弱的迹象。可是就在这个时候，手下向他报告说手榴弹已经告罄，而没有了手榴弹，光靠机枪和步枪，攻击的效果就打了一大半的折扣。

铃木马上和野田以及姜圣才团长取得了联系，知道他们那边都受到了八路军的骚扰，不过八路军的兵力不多，还构不成什么威胁。铃木马上要他们两支部队都向大庙村这边靠拢，争取在天亮时分赶到吕祖洞附近，在外围阻挡住八路的援兵，并且给他的挺进队送手榴弹和炸药来。

他还通过山岛，向汤正祥下达了命令，要他再抽调至少一个营的兵力，立即进山增援姜圣才部。他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彻底摧毁狼山八路军的兵工厂，哪怕这个兵工厂目前还造不出像样的武器来，也不能让它留着。

汤正祥接到山岛的命令的时候，还在他的作战室里，参谋长武南鹏也在。他们到现在还没有睡觉，倒并不是因为大量兵力出动而担心自身的安全。姜圣才率领五个连进入了狼山八路军的地盘，一直到晚上，传来的都是好消息，他们并没有遇到实质性的抵抗，行动很顺利。

武南鹏首先感觉有点不对劲，他觉得姜圣才也好，野田也好，这次进入根据地之后的行动太顺利了。白天的时候武南鹏还没有这种感觉，他知道部队进入的方向，是八路军独立大队防守的薄弱环节，他们在得到有人入侵的消息之后，反应再快也要到下午以后。

天黑了，按照以前和八路军打交道的规律，这就到了他们的活动时间，进入根据地的部队这一夜都会不得安宁。事情也确实如此，下午开始的骚扰性攻击，天黑之后变得凌厉了。可是武南鹏从姜圣才的报告中发觉，八路军的进攻似乎并没使出全力，那么独立大队的主力到哪里去了？或者换种问法——他们的主力将会选择在何时何地，向进入他们地盘的皇军和皇协军发起攻击？

随着夜越来越深，前方的姜圣才和野田虽说受到连续的攻击，但是很明显狼山独立大队并没有投入全部主力。这一点让汤正祥和武南鹏无论如何都睡不下去，他们在作战室随时和姜圣才保持着联系。汤正祥所关心的，是狼山独立大队最终会向野田还是姜圣才发起反击？他希望这一打击要是一定要降临的话，就落到前者的头上。

通讯官送来山岛的电报的时候，汤正祥被惊了一跳，他还以为是姜圣才发来的告急电文。当他看清电报并非噩耗时，心稍稍放下了一点。但是这个命令是要他继续向前方派遣部队增援，这对他来说也绝对不是福音。

他对山岛并不服帖，但是日本人毕竟都是主子，他不敢抗命。他和武南鹏商量了一下，决定让二团长派一个营，从细柳庄旁边的那条通道进山，那里离开姜圣才的部队比较近。

他这里命令刚发出，新的电报又来了。这次倒真的是姜圣才发来的，电报上说山岛命令他向大庙村靠拢，去掩护铃木的挺进队干掉八路军的兵工厂。

汤正祥在地图上找到了大庙村，不禁有点心惊肉跳——这个地点已经处于狼山八路军根据地的腹心地区，如果有点异常情况，从那里想要退出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想到这里，他马上拨通了二团长的电话，命令他立即出发，并且和姜圣才保持联系。他要二团长设法追上姜圣才，但是要和他保持几里路的距离，随时准备接应姜圣才。

汤正祥放下电话以后，和武南鹏两人俯身在地图上，仔仔细细的研究着那一片他们不熟悉的山区。他们使用的地图是两万五千分之一的军用地图，是日军提供的，即使是狼山山区的地形也标注得比较详细。

地图上标注的地名字体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挤在蛛网一般的等高线中间，要寻找一些小地名非常吃力。汤正祥让参谋人员过来，把姜圣才全天陆续报来的那些地名，全都用红笔标出来，并且随时根据新的报告添上部队行进的路线。

他的参谋们不错，业务精通，他下了这个命令以后，他们就很快地在地图上画出了姜圣才以及野田所部，今天白天一直到目前所走过的路线。

汤正祥和武南鹏都了解自己的部下，看了地图上姜圣才他们目前所在的那个红点，距离大庙村的红点之间还有不短的一段距离。按照自己部下行军的速度，即使没有干扰，他们赶到目的地，也至少要在凌晨四点左右了。

再看正要出发的二团增援部队，他们目前还在狼山之外，即使一路顺畅并且始终保持强行军状态，他们赶上姜圣才部，也要到天亮之后。这样的态势让汤正祥和武南鹏都非常不安，如果八路军独立大队得到后续部队进入山区的情报，在半途对这一个营进行伏击的话，姜圣才和野田连回援都来不及。

但是现在的情况是无法回避的，汤正祥只能祈求老天爷，别让这种危机发生。他并不知道，就在他一心为手下担惊受怕的时候，就在他的身边，一场实实在在的危险正在迅速向他本人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