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2）

今天是农历七月十七，刚过了中元节，月亮只是缺了一条边，高高的挂在天上，正发力朝中天攀爬。地上的一切，都好似镀了一层银，从县城出来的大路被鬼子加高加宽，砸得平平实实的，在月亮地里泛着白，特别的显眼。

松本还不知道刚发生的事，不知道“皇军”正在到处受到八路军的攻击。他领命增援的据点离县城只有几里地，还从来没有八路军敢偷袭离城这么近的据点，在他看来这只不过是土八路的一次骚扰。他没有把这次出动当做多么重要的事，一路上还在认为，只要他的小队一到那里，那些土八路就会四处逃窜。

那个据点的枪声，在城里听得不是很清楚，但是城门一开，那枪声就顿时清晰起来。枪声非常密集，其中夹杂的机枪射击声也明显不止三四挺，可是松本的狂妄，让他连这枪声的不同寻常也忽视了。

他带着手下一路急行军，不过二十多分钟，就已经到了离据点只有两里多地的地方。这时候，据点那边的枪声响得震耳欲聋，甚至连枪口的闪光都依稀可见了。直到此时，松本才警觉到据点那边的战斗绝不是一场骚扰那么简单，攻击据点的八路军显然人数不少，火力也不弱。

松本猛然间醒悟过来，连忙收起轻敌之心，正要命令手下做好战斗准备。忽然，从大路边还未长足的青纱帐里，射出了一阵子弹，把他的队伍打乱了。

从县城出来的大路，照例清除了两边的高杆作物，各留出了一两百米宽的开阔地。今天夜里虽说有月亮，这么一百五十米以上的距离，要想打中目标，对射手的要求也非常高。

都说八路军擅长夜战，其实日军士兵的夜战能力并不输给八路军，他们也都受过严格的夜战训练。他们不知道是由于什么原因，作战的时候却不喜欢夜战，往往一到天黑就停止战斗，等第二天天亮以后再战。松本的手下有夜战的本领，但是要让他们在这样的月光下，打中一两百米远的目标，那也是很勉强的。

青纱帐里射出的子弹并不十分密集，可是打得非常准。一阵枪声过后，松本小队的官兵就地卧倒还击，那边的枪声却停了。松本等了一会儿，确定打枪的八路已经撤走，他清点了一下队伍，发现连死带伤有将近十名部下失去了战斗力。

他恼羞成怒，下令机枪和掷弹筒向刚才射出子弹的青纱帐射击，一阵弹雨呼啸着泼向那边，那里却再无声息。

这时候据点那里忽然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声，紧接着一阵呼喊声夹杂在枪声中传了过来。松本顿时明白据点可能被炸了，八路军发起了最后的冲锋。他连忙指挥部下丢下尸体和伤兵，全速向据点赶去。

松本的小队刚整理好队形，还没有跑出五十米远，路边的玉米地里又是一阵弹雨袭来，而且比先前的那一阵密集得多。这次他的小队有了戒备，枪声一响，所有官兵就都跳到大路另一侧的斜面上，利用路基做掩护进行还击。不过他们的反应再快，也还是有六七个士兵倒在了大路上。

松本气得发抖，可是又对那些看不见的敌人毫无办法。他的任务是解救被围攻的据点，现在据点近在咫尺，他却被拖在这里不能前去增援。八路军的影子都还没有看到，他的小队却已经损失了五分之一还多点的战斗力，对方的情况又不明朗，他也不敢贸然发动冲锋。

据点那边的枪声还在响，只是多了些手榴弹的爆炸声，应该是双方进入了近距离的厮杀，再不赶过去的话，那边的守军估计顶不了多长时间了。可是松本小队却被压制在这里，根本无法前进。一百多米以外的青纱帐里，那些八路军藏得很好，根本就不露头，让松本的手下找不准目标。

那些八路的枪法还特别好，听动静只有不多的几支步枪在射击，却能把松本小队牢牢地压制在路基上动弹不得。松本急着要去援救据点守军，不能在这里停留，情急之下，他想留下几个士兵牵制住对方，然后让大部分手下向后退一点，绕开当面之敌前往据点方向。

他回头向身后看去，想要看一看地形，看能不能避开对面的火力脱离这片地方。当他回过头去的时候，看到的情形却让他大吃一惊——身后的开阔地上，正有一些人向他这边快速接近。

松本身后的地形和对面一样，也是留出的一片宽度一百五十米左右的荒地，荒地后面也是高粱地。此时正有二十多个人，正在荒地上匍匐前进，速度很快，已经接近到六十米到八十米的距离。

松本大惊，立即喊了起来，并且用手中的“王八盒子”连连射击。他的王八盒子射击效果基本等于零，身边的士兵们调转枪口，却一时间找不到好的掩蔽物。在松本开枪的同时，那些匍匐前进的人也开了枪，他们的射击效果就好了许多。

那些偷偷接近的人虽说同样身处平地，但他们有备而来，怎么着都处于主动状态。松本的士兵不一样，仓促之下就有点慌乱，等到他们反身抵抗，已经完全处于被动挨打的地位了。

松本无意中发现，身边的部分士兵不顾自己的后背暴露在后方八路军的枪口之下，依然拼命向路基另一侧开着枪。他探头一看，原来那边的八路也爬出了青纱帐，和身后的八路一样，迅速地用匍匐姿态向大路逼近。

这下松本急了，他已经受到八路的两面夹击，一旦这些八路再逼近一点，他们无论是用手榴弹，还是直接冲上来肉搏，他的小队都将陷入绝境。

这时候，据点那边的手榴弹爆炸声停了，枪声也变得稀稀拉拉。松本知道，那个据点已经陷落，用不到他再去救援了。他的小队在这一个短暂的时间里，又有十来名士兵躺在那里没有了动静。情况十分糟糕，已经容不得他有丝毫的犹豫，于是他发出了撤退的命令。

松本的命令一发出，他身边的士兵马上丢开对面的八路不管，用全部火力向后方的八路急袭。在火力急袭还没有停止的时候，一半的士兵就全速沿着大路的路基奔跑起来。他们跑出去几十米以后，又回头掩护后面的士兵逃跑。这些日本兵的战术素养还不错，这么交替掩护着，愣是从八路军交叉火力之下冲了出去。

松本的小队冲出去一百多米以后，大路两边的八路军也在大路一侧会合到了一起。这支人马正是赵啸风和他的突击队，他们没有去追赶逃跑的松本，而是小心而迅速地清理着战场。他们这么做也是因为有过血的教训，果然，队员们很快就发现了七八个鬼子伤兵，其中有三四个还有余力能够举枪射击。队员们对那些完全失去抵抗能力的鬼子伤兵置之不理，对那几个还有余力能反抗的伤兵，则彻底清除了他们身上和身边的一切武器。有两个伤兵还想垂死挣扎，被队员们毫不犹豫的干掉了。

这一仗打得并不激烈，双方的人数也差不多，结果是火狼突击队一死三伤，换来的是干掉了鬼子三十来个。逃跑回城的鬼子还不足一半，而且留在原地的死鬼子随身携带的武器弹药，基本上都完好无损的留了下来。

梁友田那边的战斗结束在前，他没有等待部下打扫战场的结果出来，就匆匆带着一个排赶了过来。他到这里的时候，突击队打扫战场也已经接近尾声，看到他们以极小的代价换取了这么大的战果，他又一次为这支小队感到骄傲。

梁友田事先并没有视察过突击队的战场，他只是笼统地一道命令，要他们对付援兵，这就是他战斗一结束就赶过来的原因。他对突击队还是放心的，但是主观上认为这一战突击队也会有一定的损失。他没有想到突击队的损失竟然如此的小，于是问了一下赵啸风战斗的经过。

赵啸风简略的说了说突击队伏击战的经过，梁友田再仔细看了看地形，不禁由衷的佩服他们，居然能在如此紧张短暂的时间里，又是在黑夜中，找到这么一个伏击阵地。

原来，这一带地势平坦，大路两侧又被鬼子弄成了开阔地，无遮无挡的，有利于鬼子火力的发挥。这一段大路两侧，虽说也是这种地形，但是路侧没有深沟。大路加高加宽的时候就地取土，在路的两侧挖出了一条浅沟，风雨侵蚀之下，现在也藏不住人了，用来作为掩体根本挡不住子弹。

大路两边也没有沟沟坎坎的，很少有可以利用的地物。而突击队匍匐向前的那一边，也就是鬼子的身后，在靠近高粱地的八九十米距离内，却有一些浅沟土坎可以利用。如此一来，在地形上，显然突击队占了优势。

鬼子所处的地形不利，又是被袭击的一方，心理上也处于下风。突击队则充分发挥了他们的优势，不光是地形和心理上的，还有战术上的。他们队中枪法好的队员很多，夜间作战的能力也比一般的队伍强得多，在整个战斗过程中，他们始终没有站起来冲锋，只是用火力消灭鬼子。他们这么做，使得鬼子的火力优势无法发挥，又避免了被对面自己人射出的子弹误伤。

梁友田是在血雨腥风中拼杀过来的，自然明白这看似不起眼的地形和战术的选择，对战斗的结果起到了多么大的作用。他再次朝赵啸风看去，看到他正在和齐远山以及单小青等人交谈着什么，已经显露出一个成熟指挥员的样子，不禁欣慰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