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4）

午夜时分，月亮落到山后去了，豹子崖下面的山林变得一片漆黑，赵啸风和齐远山带着突击队出发了。他们的后面，还跟着三连的一个排。

赵啸风他们来到山下，前面的地形比较平缓，植被也不是十分茂密。他们面前出现了两条小道，小道两边也可以通行，再朝前去大约五百余米，就是保安团布下的第一道警戒线了。

赵啸风站住脚，看着正前方保安团的警戒线，能够看到影影绰绰的哨兵身影。在保安团警戒线的后面是他们的营地，营地里点着几盏灯，还有几堆篝火，让整个营地里的布局和活动都显露了出来。

越过保安团的营地再向前，就到了鬼子指挥部占据的小高地脚下。小高地脚下没有灯光，可以肯定的是那片黑暗中，一定隐藏了不少鬼子的哨兵甚至是伏兵。小高地上的帐篷比山下伪军们的大些，帐篷附近有灯火，可能看到那里游动的鬼子哨兵。

敌人的布防情况是赵啸风他们白天早就看好了的，要想偷袭鬼子的指挥中枢，那就要偷偷越过保安团的防线。赵啸风看了一会儿，确信敌人的布防和白天相比没有大的不同。他迈开了脚步，但是并没有朝保安团的营地那边去，而是拐向了左手方向，突击队员们什么都没问，跟在他们的队长身后走进了那边空旷的夜色里。在他们后面跟进的三连那个排，来到赵啸风驻足的地点，就不再向前去了，而是就地隐蔽了起来。

赵啸风他们向左边走了一段路，远远地绕过了一个山脚，这才停了下来。他们此时面对的就是刚绕过的那座山头，山上是鬼子的营地。在这里，突击队分兵了，赵啸风带着十名队员开始向山脚接近，谷满囤也带着十名队员向左移动了两百多米，也开始向山脚潜行。

齐远山率领剩下的将近二十名队员集中在一起，等到赵啸风和谷满囤他们都不见身影了，这才慢慢地向山脚方向靠了过去。不过他们并没有过分的接近山脚，在距离山脚一百多米的地方就停了下来，看样子是在等前面的两支队伍打响以后，他们再根据战况决定行止。

赵啸风他们目前所在的位置，已经绕到了鬼子整个阵地的侧面偏后方，鬼子的戒备重点不在这里。赵啸风的小组前进得很慢，每次都是仔细的观察，确定前方没有敌人之后，这才继续向前一小段距离。他们一直上到了山坡的三分之一处，这才发现了差不多在山腰际线上，有鬼子在那儿布防。

山上树木不多，有一些树木也都是马尾松一类低矮的种类，赵啸风他们向上仰视，借助天空作为背景，即便是在没有月亮的夜里，也还是能看到上面晃动的人影。他感到一丝欣慰，看样子他和齐远山等人的估计没有错，这一面敌人的戒备相对来说松得多，他们选取的袭击点选对了。不过他还是很小心，一点一点的向山腰鬼子阵地靠近。

这时候在敌人的阵地上，无论是保安团刘成基，还是桥本的大队人马，抑或是挺进队的铃木一伙，全都没有放松警惕。只不过他们预测八路军偷袭的目标，一个是中心小高地上的指挥部，另一个就是小高地下面堆积的军需物资。

铃木也是这么认为的，他认为自己这一方虽说人数众多，但是占据的地盘不小，兵力其实分得还是比较散的。他看到了保安团和日军占据的小山之间，存在着一丝空隙。这种结合部的空隙，一旦进入夜晚以后，由于保安团的士兵畏惧八路军偷袭，事实上他们会向自己的大部队靠拢，因而必然会导致这条空隙变得更宽。

铃木认为八路军的突击队很可能就在前面的豹子崖阵地上，他们在夜里是不会休息的，一定会找到并且利用这种空隙，钻到保安团防线的后方发起偷袭。

他没有提醒刘成基弥补这个薄弱环节，反而很乐意看到八路突击队从这个缝隙进入阵地腹部。他的挺进队此时已经换上了自己原本的装备，就守在离开军需物资不远的树丛中，等待着“火狼突击队”自投罗网。

他和他的挺进队是以逸待劳，静静地在黑暗中等待着，体力消耗很少。赵啸风的突击队则一直处于运动之中，而且越是接近袭击目标，精神也就愈加紧张。照常理来说感到疲劳的应该是突击队，而铃木挺进队的人除了夜里犯困以外，不会感到疲劳的。但事实却并非如此，铃木和他的挺进队成员，在这种不知道何时是个头的漫长等待中，疲劳的感觉或许比赵啸风他们还要大些。

赵啸风这一路在最前面的，依然是鲁大山和王开山两人。他们在黑暗中发现目标的能力，要比普通队员更强，山腰上鬼子的阵地，以及阵地上的鬼子，至少在左右各五十米之内全都没有逃过他们的眼睛和听觉。

这面山坡上石多土少，鬼子也没法在短时间内挖掘战壕，顶多也就是利用孤立的山石，挖一个单兵掩体而已。这么一来，这里的鬼子防线就成了一条断断续续的虚线，互相之间的间距不是按照步兵操典设置，而完全是看山上原有的地物能否被用上。

鲁大山和王开山都盯上了三四十米外的鬼子掩体，那两个掩体后面的鬼子大概是根本想不到会有人从他们的后方上来，现在都在石头后面抱着枪一动不动，看样子是都睡着了。

山坡上的土壤很薄，长期被雨水冲刷，不少地方都只留下混合着砂石的一层山土，非常松散，脚踩上去只要稍用力一蹬就会滑动。在这种山土上面行走，鲁大山的经验丰富，他手脚并用，每次选的蹬踏点，都是比较大的石块或者野草，脚下极少出现滑动的现象。他无声无息的靠近到了离开那个掩体五米左右的地方，已经能看到鬼子的头了，还没有惊动鬼子。

鲁大山不知道王开山那边接近到了哪里，他没有采取行动，就地等待着，他要等王开山那边先动。

王开山按照鲁大山事前教他的方法，也没有发出太大的响声，终于也到了那个掩体的五米之内，只是他用的时间比鲁大山多了不少，而且一停下来就感觉到了背上凉飕飕的汗水。

他看不清鲁大山那边的情况，也没有听到那边的动静，但他对鲁大山的本领有绝对的信心，相信对方一定早就接近到了可以突击的距离。他没有等待鲁大山那边的动作，而是先发起了袭击。

那个鬼子斜靠在山石上，步枪搁在一边，大概是觉得钢盔妨碍他的头靠着山石，那顶钢盔也被他摘下放在了山石顶上。王开山不再顾忌发出响动，几个大步就跃到了山石后面挖出的那个浅浅的掩体里。

鬼子哨兵睡得迷迷糊糊的，朦胧中感觉到有人扑上来，还没等他从睡意中清醒过来，王开山已经和他贴在了一起。王开山一手连帽带头发紧紧抓住了鬼子的头，手肘顶住鬼子的肩背，一个膝盖紧紧压住鬼子伸开的腿，让鬼子贴在山石上无法动弹。

他的另一手上是一把锋利的匕首，在控制住鬼子的同时，那匕首就从其颈部一侧刺入，紧贴着鬼子的颈椎从另一面穿出。刺入时匕首的锋刃是向下的，王开山腕部一转，同时向外一用力，匕首的刀锋就将鬼子的颈主动脉主静脉，还有气管和食管全都切断了。任是王开山有准备，也还是没能避开鬼子颈部喷溅出的污血。

鬼子没能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王开山将鬼子的尸体向前推倒，然后向两边看去。鲁大山那边也没有发出动静，而另一边应该还有鬼子的阵位，黑暗之中却什么都看不到。

王开山这边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响动，但是对于鲁大山来说，他已经感知到王开山动手了。他没有丝毫犹豫，飞身扑到了鬼子身边。

这边的鬼子反应好像快点，鲁大山扑到的时候，那个鬼子已经伸长脖子向掩体外看着，一只手下意识地摸到了自己的步枪。鲁大山赤手空拳，但是动作比王开山更加干脆利索。他的左手抓住了鬼子握枪的手，右手五指则像一把铁钳扣住了鬼子的咽喉。那鬼子的一声喊叫已经到了喉咙口，但是被硬生生的掐住了出不来，不但是叫声出不来，空气进入肺部的通道也被闭锁。鬼子最后的意识是肺部像火烧一般的窒息感，还有就是喉骨被捏碎的剧痛，之后就陷入了永恒的黑暗。

鲁大山发出了一阵草蛉的鸣叫，声音不响，但是在静谧的夜里还是传出去很远。王开山也学着发出了几声秋虫的鸣叫，学得有点不伦不类，说不清他发出的到底是何种虫子的叫声。不过一般的人不大会产生疑问，会把他的这一阵鸣叫听做是蟋蟀的鸣声，虽然不太像，也还能混得过去。

鲁大山和王开山都知道对方已经得手，两侧又没有发觉鬼子，于是他们就继续向山顶方向摸了上去。在他们的后面，赵啸风他们也远远的跟进，但是跟进的速度比前面的两人慢，也更加小心翼翼。

鬼子的布防很不规则，第一道防线之后的阵地上，掩体的密度变大了，互相之间也不再平行，位置变得参差不齐。鲁大山这边很顺利就摸掉了鬼子的一个机枪阵地，上面虽说有三个鬼子，却都被鲁大山干掉了，只是动静大了些，附近的鬼子觉察到了这边的异常响动，发出了大声的喝问。

与此同时，王开山那边也摸到了两个鬼子的掩体附近，刚想发起袭击，鲁大山那边的响动就惊动了这两个鬼子。这两个鬼子的战斗经验很丰富，一个鬼子的注意力被鲁大山那边的响动吸引，另一个鬼子却立即将注意力转向正面。这个看向正前方的鬼子刚好看到王开山跃起的身影，顿时大声鬼叫起来。王开山还是没有用枪，一个飞跃进了掩体，那两个鬼子哪里是他的对手，没怎么费力就被解决掉了。但是到了这个时候，偷袭显然不可能了，鲁大山调转机枪，王开山捡起鬼子的步枪，开始向山上的鬼子射击。

在他们两人身后，赵啸风带领的突击队员们飞快地冲了上来，趁着鬼子还没能完全清醒，一枪不发就以鬼子的枪口焰为目标扑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