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2）

白起凤现在大部分时间都不回魏岗镇，并不是因为她担任了这么个“联络副官”，而是因为她家里的事情让她挠心。她的大哥白起龙费尽心力，好不容易为白家和魏岗镇争得了一点自主权，也保住了魏岗镇及附近几个村子的相对安定。

就因为白家的保安大队拥有相对独立的自主权，魏岗镇还有附近的杨家集等几个村子，没有受到鬼子的蹂躏。虽说这几个村镇的百姓还是要向鬼子缴纳沉重的捐税，但是比起那些驻有鬼子汉奸队伍的村庄，魏岗镇毕竟平安得多，至少百姓的性命还比较有保障。就因为这一点，魏岗镇及白家控制的几个村镇上的百姓，现在对白家的印象也好了许多。

白景明也感到了乡亲们的这种变化，第一次领略到了被乡亲们尊敬的滋味，所以对乡邻们的态度也和善了不少。

白家的财力不菲，因此竭力维持着一支规模不小的保安大队，将鬼子和汉奸拒之于门外。这本来是件好事，虽然要维持这个局面非常吃力，白家上下也都愿意，心中都为此感到欣慰。

可是前些时候镇上来了个逃难的女人李翠莲，事情就变得不那么简单了。白起凤的二哥白起元，不知道脑子的哪个部位出了毛病，被这个女人迷得神魂颠倒。

以前她二哥也是志大才疏自视甚高，总想着找到机会抓武装，以便表现自己的“才干”。但那时候他还只是发发牢骚，和大哥顶撞几下，并没有多少实质性的举动。

自从他和那个李翠莲明铺暗盖混到了一起以后，就开始在白家的三个中队里收买人心，挑拨是非，给大哥制造麻烦。大哥看在兄弟情分上，不和他一般计较，遇到事情常常让着二弟三分，这却让白起元得寸进尺愈发的没了顾忌。

白起元不光是对大哥白起龙暗中拆台，对两个嫂子也开始不讲礼数冷言相对。白起凤和两个嫂子关系都不错，有时候看不惯二哥的作为，帮嫂子说几句话，就和二哥常起口角。这样的冲突多了，她和二哥的关系越来越僵，这也是她不愿意回家的原因之一。

她以前对张静芝不愿嫁给二哥，甚至为此出走一事颇为不满。但是现在她越来越认为自己的二哥确实配不上张静芝，开始理解张静芝的做法，两人也因此成了闺中密友。她们两人现在几乎无话不谈，白起凤自己家里遇到的烦恼，张静芝也都知道。

现在张静芝见白起凤心情好转，趁机试探着问道：“起凤，你二哥这样和你大哥为难，你爹也不管管他？你爹和你大哥到底是怎么想的？”

白起凤不解的问：“什么怎么想的？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咋想，只是我觉得大哥做得有理。”

张静芝绕着圈子说：“其实我倒有点理解你二哥的做法，他可能也有他的道理，不能全怪他。”

白起凤不屑的说：“他还能有什么道理？哼！蠢蛋一个！”

张静芝笑了，笑过后继续说：“我听说你大哥和八路军的关系不错，还暗中帮他们的忙，”看到白起凤要否认，她连忙阻止道，“你先别说，听我说完。”说到这儿，她缓了缓，歇了口气，然后说，“我不是说你大哥一定怎么样，我只是认为你二哥可能是为了全家的安全，就是在这件事上和你大哥看法不一致，所以才会争争吵吵。”

白起凤没有反驳，摇头说道：“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即便是大哥向着八路军一点，那也没有错——大家都是中国人，就算帮他们的忙也是应该的。”

张静芝好不容易逮到了白起凤这种态度，抓住了切入正题的要点，哪里会放过，连忙把话朝正题上引：“我不是说你大哥有错，只是觉得他要真的这么做了，万一日本人知道了，那就麻烦了。就算他能够一直瞒着日本人，以后打跑了日本人，国府回来了，你大哥怎么向他们交代？”

白起凤并不在意，她说：“那有什么？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我大哥是为了保一方平安，又没帮日本人祸害百姓，有什么说不清的？”

张静芝叹了口气：“哎，你是这么说，到时候别人不会这么想的。”

白起凤没有搭腔，张静芝又说：“你大哥就没有想过留条后路？到时候可以有人出来帮他说话。”

白起凤脱口而出：“真要到了那时候，我想自会有人帮他说话的。”

张静芝摇着头说：“你的意思是那些八路军？没用的，八路军越是帮他说话，他越是没法脱身。今后要是打跑了日本人，这个国家还是国府的，蒋委员长和**可是死对头。”

白起凤疑惑的问：“现在不是国共合作了吗？怎么还是死对头呢？”

张静芝说：“政治上的事你不懂，现在国共合作是暂时的，只要日本人这个威胁一解除，他们双方又会是水火难容的。”

白起凤不解，问道：“那你说现在我大哥到哪里找后路去？靠着日本人不行，找八路军也不行，可是国军又找不到，还能有什么办法？”

张静芝顿了顿才说：“也不是没办法，真要找的话，我倒可以帮你大哥想想法子，或许能够帮上他的忙。只是不知道你大哥是什么意思？别是我剃头挑子一头热，吃力不讨好。”

白起凤人并不笨，只是见识没有张静芝那么广而已，听到这里，她也有点明白张静芝的意思了。但是她有点想不明白，就说：“你自己现在都在替日本人做事，到时候恐怕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会有什么法子可想？”

张静芝笑着说：“你别管我有什么法子，只要你回去问一下你大哥，他要是有这个想法，我自有办法给他找条后路，保他今后平安无事。”

白起凤这下子有点迷糊了，还有点意外。她用一种陌生的眼光打量着自己的这个密友，嘴动了动，但最后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张静芝也没再继续说这件事，把话题岔开去，就好像刚才的话没有说过一般。她知道白起凤不是个肚子里藏得住话的人，一定会把今天和她的谈话告诉她的大哥，只要这样，他大哥就有可能会有所表现，她现在要做的只有等待。

她们说了一会儿话，张静芝想到自己的大哥和二哥，于是就问：“你在东柳庄，回来的时候有没有听到我大哥说起，他什么时候回来？”

白起凤回答：“他知道你回家了，我走的时候他让人送的我，还说他手上有点事情要处理，明天不回来的话，最晚后天一定回来。”说到这儿，她抱歉的说，“不好意思，静芝姐，我一到这里就只顾着和你说话，把这件事给忘了。”

张静芝有心想再逗逗她，于是佯嗔道：“你满脑子都是想的打听赵啸风的事，哪里还想得起来我们家的事情。哎！这小妮子一旦脑子里春意盎然了，那就把朋友都丢到爪哇国去了……，”

白起凤急了，上去揪住张静芝就浍她痒痒，张静芝笑着，躲闪着，抽空反击着。两个姑娘嬉笑着滚成一团，各自心里的烦恼也在这笑声中暂时烟消云散。

就在这时候，有丫环进来禀报该吃饭了，她们两人这才整饬了一下自个儿，说说笑笑朝大厅里走去。

今天张静芝和白起凤都回来了，她们两人现在都在皇协军里挂了名，好歹也算是皇协军的军官。张朝宗出于礼节，把营长张旭昶也请了过来。席间，张静芝和张旭昶谈得挺投机的，谈着谈着，她忽然心有所动。

她想到这个张旭昶，平时虽说听命于大哥，但是对手下的一些过于亲日的，或者说太浑浑噩噩没有气节的弟兄，他常常会出言训斥。在皇协军三团里，甚至是在整个暂二旅里面，许多人都知道这个张旭昶骨子里是抗拒日本人的。只是因为他是张继业信得过的部下，在三团里面他的营战斗力又最强，他又没有公开反日的言论和行动，这才没人计较他对日本人的态度。

张静芝忽然想到：这个张旭昶或许倒是个可以争取的对象，仔细想来好像比自己的大哥还要容易策反。想到这里，她暗中决定以后找机会试试看，最好是先把这个想法向钱盛昌报告一下，得到他的同意再去做。

她平时和张旭昶关系就还可以，他自从驻防张官庄以来，和张家上上下下都相处得不错。爹爹觉得张旭昶为了保护张官庄的安全，一直都是尽心尽力的，所以对他也有一份感激，平时对他很好。这种情况下，她如果和张旭昶说什么说得出格一点，谁都不会有什么别的想法的。于是她决定先用话试探他一下。

她问张旭昶：这次大哥派了一个营进入根据地，好像八路军对这个营还挺客气的，自始至终都没有对三团的部队发起大的攻击，这件事他是怎么看的？

张旭昶笑着回答：“这也没什么，八路军的兵力不足，不是对我们特别客气，是力不从心罢了。”

张静芝又问：“张大哥，今天这里也没有外人，我有件事想不大懂，想听听你怎么看。这日本人已经和八路军交手好几次了，一直都没得手，难道说这小日本真的对他们没辙？”

张旭昶笑着举起酒杯，对张朝宗表示了一下，然后说：“张叔，婶子，我待会儿还有点事情，干了这杯酒我就先吃饭了，你们随意。”

张朝宗笑着说：“你既然有事，吃完饭就先走吧，别管我们。”说着连忙招呼丫环给他上饭。

张静芝的问题就这样被他避开了，不过张静芝也不生气，反正她只不过是稍作试探而已。